這事傳到毛澤東耳朵裏去了,毛澤東詳盡地問了女孩子的情況後,說:“臉蛋漂亮不是最主要的,我看她不像個能吃苦的人。”毛岸英不以為然。不幸讓毛澤東言中了,不久,傅玉玲受不了延安的苦,卷了鋪蓋當了逃兵。這事給毛岸英的情感世界投下了很濃的黑影,他在差不多把她忘了時,她卻又突然出現了。
她來幹什麼?重修舊好?
毛岸英漸漸冷靜下來,他覺得這一切都很可笑。
傅玉玲又一次打量他的裝束,不過她引而未發。她矜持地說:“咱們談談,出去走走,行嗎?”
毛岸英遲疑了一下,馬上說:“對不起,我晚上有會。”
傅玉玲說:“換個日子呢?”
毛岸英禮貌而冷漠地說:“我們天天加班……”
傅玉玲一臉失望,說:“那好吧,再見。”
六
中南海菊香書屋浸在夜色中。
落地窗簾使房間顯得昏暗,台燈發出柔和的光,靠近木雕隔板的地方,擺放著書架,上麵有一套大英百科全書和英文初級課本,一隻大茶杯,還有放大鏡、香煙。
大木床有1/3被書籍占了,床邊的凳上擺著一套古書。由這裏可以望見衛生間一角,抽水馬桶前麵有一張方凳,上麵也堆著書。
毛澤東正與周恩來談話。
周恩來說:“剛剛得到消息,安理會授權美國統一指揮聯合國軍。”
毛澤東說:“古代征伐角逐,常常是挾天子以令諸侯,現在杜魯門也玩起老花樣了,他是假聯合國之手,排除異己呀!”
周恩來說:“我已派人到朝鮮去了。軍委的會今天要開。”
毛澤東說:“你去主持。別人磨刀霍霍,我們不能高枕無憂啊。”
這時,一個人影一閃,又退了出去。
“誰?”毛澤東有幾分不悅。
“像是岸英。”周恩來說。
毛岸英隻好進來:“你們談公事,我沒敢進。”
毛澤東問:“朝鮮的事,你們廠的工人有沒有議論啊?”
毛岸英給周恩來添了茶,說:“都擁護政府聲明,也有人怕美國,怕他們的飛機大炮,還有原子彈。”
毛澤東說:“恐美病,是個流行病呢。”
周恩來說:“美國侵略朝鮮,師出無名。”
毛澤東說:“多行不義必自斃,誰也逃不脫這個規律。”他站起身,拿起煙來,對毛岸英說:“這還是思齊給我買的煙。你告訴她,以後不要買了,一定要孝敬,在我閑下來的時候多來看看我就是了。”
毛岸英說:“可是我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是閑下來的時候。”
毛澤東笑起來:“也說得是。岸英,聽說你們在外麵租了間房子?”
毛岸英說:“在什刹海後頭。過幾天粉刷。”
周恩來說:“大可不必,我叫人給你們找間房。”
毛澤東說:“他們都是普通幹部,理應如此,住這裏不合適,你不走,我也會轟你走的。”
毛岸英說:“我是會看眼色的。”
周恩來笑起來。
根據毛澤東、周恩來的意思,1950年7月7日,周恩來主持召開了軍委各軍種負責人會議,會議決定組建東北邊防軍,以應付可能發生的突變。
與會者都明白,如果美國打過來,東北首當其衝;將來打出去,東北也是門戶。
軍委決議,限4個軍3個炮兵師7月底前調往東北安東、輯安、本溪等地集結待命。
七
在迪安的24師在朝鮮戰場連吃敗仗以後,麥克阿瑟決心把駐紮在日本的第8集團軍投上去。
第8集團軍的司令是沃爾頓·沃克中將,在二戰中號稱“虎狗頭”戰術家,很能打硬仗,曾是巴頓將軍的部下,也最受巴頓賞識,他的相貌、氣質也與巴頓酷似:濃眉大眼,方下巴闊嘴,軍人氣質很濃。
沃克的第8集團軍組建於太平洋戰爭的後期,在艾爾伯格將軍指揮下,進行過幾十次水陸兩棲攻堅戰,在光複菲律賓的戰役中表現不俗,日本無條件投降後,成為占領日本本土的占領軍。沃克中將原來並不是第8集團軍的統帥,他是從歐洲調過來的。
風塵仆仆的沃克見了麥克阿瑟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可能要準備打一場身敗名裂的戰爭。”
他把勃郎寧手槍解下來扔到桌上。
他剛從朝鮮前線視察歸來,先冒了這麼一句,這就是他的態度。
麥克阿瑟倒了一杯威士忌給他:“我知道你最愛喝蘇格蘭威士忌,這是艾德禮首相托人送給我的。”
沃克加了冰,一飲而盡。
麥克阿瑟又給他倒了一杯,說:“去了一趟朝鮮,如此悲觀?在美國軍界,你可是與巴頓一樣受人尊崇的將軍。”
沃克又飲了一口酒,說:“我喜歡往壞處想,榮譽和勳章應該在勝利後。”
“迪安那裏怎麼樣?”麥克阿瑟問。
“一敗塗地。”沃克說,“我必須把我的第8集團軍全部投上去,否則我們會聲名狼藉。”
麥克阿瑟說:“你沒有告誡迪安什麼?”
沃克說:“我告訴他,以時間換空間。他總是貪功,急躁冒進。”
麥克阿瑟說:“好在一切都明朗化了。今天總統通知我,有16個國家的軍隊都要來,16個國家,已經夠令人振奮了。”
“菲律賓呀,澳大利亞呀,不過是一個營,600人而已。”沃克說,“象征性的投入,連象征性的勝利也換不來。”
麥克阿瑟說:“英軍27旅可是蒙哥馬利麾下的王牌呀。”
沃克說:“但願他們不要丟蒙哥馬利的臉。”他站了起來,“我得去看看我的二兒子,我走的時候他發燒,肺炎,正在醫院裏。”
麥克阿瑟從花瓶裏抽出一枝花,是火紅的玫瑰,他把花遞給沃克:“替我問候你的薩姆。”
沃克走出麥克阿瑟的房間,順手把那枝花插在了靴子上。
沃克將軍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在美國本土服役,二兒子薩姆·沃克駐紮在日本,是第二步兵師的上尉,三年前畢業於西點軍校,很有個性。沃克曾著力對他培養,希望他是下一代中的將軍繼承人,而長子顯得懦弱,更像一個文官。
在第8集團軍醫院,沃克被擋駕在病房外麵。
護士對他說:“無論是誰,薩姆上尉都不見。”
沃克笑著問:“連老子也不見嗎?”
護士打量他一眼,推開房門喊了聲:“上尉先生,你老子來了,見不見?”
這時薩姆·沃克赤腳跳下病床,跑過去擁抱了父親。
薩姆說:“你渾身上下一股火藥味兒。”
“誇張。”沃克說,“我還沒打仗呢,哪有什麼火藥味兒。怎麼樣,什麼時候出院?”
薩姆說:“是著急讓我去當炮灰嗎?”
“這話說得不像沃克的兒子了。”沃克坐下說,“你考軍校,可是你自己的主意。”
“可當軍官不是為了死。”薩姆分辯說。
“當軍官得準備死。”沃克一本正經。
薩姆見父親認真,就說:“別生氣。將門出虎子,我不會玷汙沃克家族榮譽的。”
沃克摸出一根雪茄,悄聲問:“這個可以嗎?”
薩姆向收拾房間的護士努了努嘴。
小護士過來,冷著臉從沃克口中拔下雪茄煙來:“這個,你兒子說了不算。不能抽煙——雖然你是中將。”
“這裏是軍醫院。”沃克故意說,“我可以把違反命令的任何人送回他媽媽那裏去。”
小護士嘻嘻地笑了:“那我會對你說聲謝謝,我太想我媽媽了。”
沃克說:“既然這樣,就罰你在這裏呆下去吧。”
幾個人都笑了起來。
薩姆問:“你的第8集團軍全要拉上去嗎?”
“恐怕是。”沃克說。
薩姆問:“我們進行的戰爭是必要的和神聖的嗎?”
沃克說:“恐怕是。啊,是的。”
兒子笑了起來,他忽然發現父親的靴子上別著一枝揉皺了的花,就問:“這是怎麼回事?哦,一朵紅玫瑰?深紅的?它代表什麼,爸爸不會不知道吧?”
沃克從靴子裏取下花,說:“這是麥克阿瑟送給你的。”
薩姆接在手中,湊到鼻子底下聞聞,說:“可惜凋零了,也不香,一定是從過夜的花瓶裏拔了一枝!”
沃克笑了起來:“那也是心意呀。”他對薩姆的精明打心眼高興。
沃克跟兒子一起吃了一餐飯後,回公寓取來在飛機上起草的那份行動計劃。當他又去第一大廈見麥克阿瑟時,哈佛上校擋了駕,把他領到了隔壁惠特尼的房中。
麥克阿瑟似乎聽到了走廊裏的動靜,叫惠特尼出來看,是不是沃克來了,如果是,讓他進來。
原來參謀長聯席會議派了柯林斯和範登堡兩位參謀長來同麥克阿瑟討論朝鮮戰局了。
沃克向兩位四星上將敬了軍禮,坐在一邊。其實柯林斯是他在西點軍校的同期生,沃克比他少了兩顆星。
辦公室的空調開著,燈也開著。
第一大廈看上去很壯觀輝煌,而設在六樓的麥克阿瑟辦公室卻顯得狹小。一張半新不舊的桌子,一溜軟塌塌的老式皮沙發,靠牆壁一個玻璃門書櫥,裏麵放了些軍令條例之類的書。令人驚奇的是房中有一個別具一格的陳設,是專門放玉米棒心煙鬥的方桌,居然有五六十個玉米棒心煙鬥放在鐵盒子裏備用,還有裝煙絲的漆盒,彩繪的,是日本脫胎漆。
最引人注目的是正麵牆上懸著的兩幅偉人的畫像,一個是華盛頓,另一個是林肯。麥克阿瑟不止一次地聲稱:除了這兩個人,他誰都不崇拜。
如果你細心,你會發現,華盛頓的油畫像浸過水,有明顯的黃褐色汙水印。那是1945年麥克阿瑟第一次邁進美國使館時,發現劫後的使館十分狼狽,汙水遍地,華盛頓的畫像就可憐地漂浮在一堆紙屑、垃圾中間。麥克阿瑟撿了起來,小心地晾幹,拿到他的辦公室來了。
看來他們已談了好一會兒了,麥克阿瑟臉色不太好,望著天棚在抽煙鬥。
柯林斯問:“沃克將軍剛從朝鮮飛回來?”
沃克說:“那裏的情況很糟。迪安一個師頂不住。”
範登堡說:“總統委托我們來直接了解一下形勢。”
麥克阿瑟說:“現在必須大量投入軍隊,按部就班那一套早該見鬼去了。”
柯林斯說:“當然,我們必須擋住北朝鮮的進攻。”
範登堡問:“閣下什麼時候能反攻?”
“就憑一個24師嗎?”麥克阿瑟又火了,“我的目標不止是打過三八線,而是占領朝鮮全境,我要8個步兵師。”
範登堡說:“這樣放手大幹,中國人參戰怎麼辦?”
麥克阿瑟一揮玉米棒心煙鬥:“把他們消滅在北朝鮮。這是動用原子彈的大好機會。”
柯林斯說:“原子彈已不是我們所獨有。”
麥克阿瑟說:“蘇聯不會出兵參戰。我們要麼在這個地方贏,要麼在所有的地方輸。”
柯林斯說:“閣下的意思我們都明白了,我還想到朝鮮去看看。”
沃克說:“我陪你飛一次,我的司令部在大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