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岸英說:“彭總的棋一定下得好。”
李望說:“官大不一定棋藝也高。”
毛岸英說:“運籌帷幄,下棋也是指揮戰鬥呀。”
李望笑了:“他下棋可是輸的多贏的少。賀龍說他是臭棋簍子,而且賴,賀龍說他的棋子拴繩子,隨時拉回去。”
毛岸英笑著問李望:“你跟彭老總幾年了?”
李望說:“從西北戰場保衛延安時開始的。”
“你給他當了這麼多年秘書,不簡單啊!”毛岸英說。
延安的人都怕彭德懷,卻不怕朱德。那時朱德是八路軍總司令,彭德懷是副總司令,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軍中流行起“慈總嚴副”的說法,意思是說朱老總慈祥可親如慈母,彭副總卻一副威嚴氣概賽過嚴父。
彭德懷確是一副不怒而威的軍人麵容,他的眼裏揉不下沙子。這時,作戰處長方晉走過來,說:“李望,到後勤處去領幾包蠟來。”
李望說:“昨天剛領兩包呀。”
方晉說:“司令部黑糊糊的,成天到晚得點蠟呀!那蠟不抗點。”
李望說:“彭總讓我把各軍師的幹部列表呢,等一會再去。”
毛岸英說:“那我去吧,我的稿子寫完了。”
方晉說:“那勞你大駕了。”
毛岸英說:“我是大閑人,哪有幾份俄文電報讓我翻啊!”
方晉說:“別忙,等老大哥空軍一參戰,你就閑不住了。”
毛岸英沿著山溝羊腸小路走了一段,過了個獨木橋,翻過小山,看見了後勤倉庫,掛著一塊木牌子,寫著“二分部第4倉庫”字樣。
這裏是一連串的礦洞,洞口有偽裝。幾輛汽車剛開過來,正在卸軍用物資,物資全扛進一個礦洞中。
毛岸英走到礦洞裏麵,見一個女軍人正在忙著搬木箱子,她個子矮,站在一個箱子上往上放,因舉起的箱子太重,一失足,連人帶箱翻倒,正在這當兒,毛岸英一個箭步衝上去,扶住了那個女兵。
女兵說:“謝謝你救了我駕。”
她一回頭,兩個人全愣了,同時喊出了:“是你——”原來女兵是北京機器總廠的曹桂蘭。
毛岸英又驚又喜:“曹桂蘭,真想不到,你什麼時候跑到朝鮮來了?”
曹桂蘭反問:“那你什麼時候跑到朝鮮來了!你還蒙人,說你調到邊疆去了!”
毛岸英嘿嘿一樂問:“咱們廠子參軍的人多嗎?”
曹桂蘭說:“20多個,女的就兩個。他們都在國內訓練呢,我最幸運,第一批過江。”
毛岸英問:“想家想哭了吧?”
曹桂蘭說:“忙得都忘了想家了。哎,你在總司令部?真了不起。”
毛岸英說:“我倒願意上前線去。呆機關沒意思。”
曹桂蘭不客氣地吩咐他:“別閑著!來,幫我幹活。”
毛岸英說:“我是來領蠟燭的,是你管嗎?”
曹桂蘭說:“幫我把這些箱子垛起來,不然一根蠟也不發給你,現官不如現管,現在我比你官大。”
毛岸英笑了,幫她碼箱子。
過了一陣,李望跑來了,到處喊:“毛參謀!”
毛岸英答應了一聲:“在這兒。”
李望一見滿頭大汗的毛岸英,就說:“你這人,跑這幫忙來了,那邊等著用蠟呢。”
曹桂蘭說:“是我抓他的官差,有話衝我說。”
李望叉起了腰:“嗬,好大的口氣,抓公差抓到彭老總跟前來了!你知道他是誰?”
毛岸英急忙扯了李望一把:“別瞎說!”
曹桂蘭說:“他是誰?他是我的短工。”說完自己格格地樂。
毛岸英說:“她叫曹桂蘭,我們是熟人。”他對曹桂蘭說:“快發給我蠟吧!”
曹桂蘭這才給他們搬了一箱蠟,剛伸手去拿兩包,李望把整箱搬起來就走。
曹桂蘭大叫:“怎麼都拿走了!有點規矩沒有?”
李望說:“記彭總賬上,你怕啥!”
曹桂蘭氣得直跺腳,毛岸英一邊笑一邊走,說:“有空上我們那去坐坐,反正翻過山坡就是。”
六
天越來越冷了,沃克的司令部裏升起了朝鮮人的鐵製炭火盆。麥克阿瑟正在這裏坐著,他對溫井所遭的襲擊仍感迷惑,而沃克用大量的證據說服麥克阿瑟,堅持認為中國人過江了。
沃克對麥克阿瑟說:“我抓到了4個中國俘虜,阿爾蒙德那也抓到了幾個,他們盡管胡說一氣,但肯定是中國人,中國軍隊開過來了,不容置疑。”
麥克阿瑟說:“南韓方麵也報告,說溫井方向對方打得很猛,他們分析是中國軍隊。但我的情報官威洛比說,中國隻是象征性地派了點小部隊過來了,可能這樣就能應付金日成了。中國人又不是傻瓜,他怎麼肯拿雞蛋往石頭上碰呢。”
沃克說:“現在,我們的進展順利,將軍想什麼時候結束戰爭呢?”
麥克阿瑟說:“當然是感恩節。”
沃克說:“已經不到1個月時間了。隻要中國不參戰,感恩節是可以占領全朝鮮的。現在杜魯門總統不再扯你後腿了嗎?”
麥克阿瑟說:“我們的利益是一致的。想想看,我取得這樣的勝利,對他的民主黨意味著什麼?11月份,一年一度的國會選舉,民主黨可能為此占了大便宜。”
惠特尼進來報告說:“將軍,尤金·克拉克上尉要見您。”
“哪個尤金·克拉克?”麥克阿瑟不耐煩地說。
“那個出色的諜報員啊!”惠特尼說,“仁川登陸時,你把第1枚海軍十字勳章授予他了呀!”
麥克阿瑟拍拍腦門,說:“讓他進來。”
惠特尼出去,帶了尤金·克拉克進來,他穿著軍用鬥篷。
克拉克說:“您好啊,將軍!”
麥克阿瑟問:“你從哪裏來?”
克拉克眨動著灰褐色眼睛說:“我從大青島來。”
麥克阿瑟去看地圖:“大青島在哪裏?”
克拉克走過去一指:“在這,在鴨綠江口。”
“你潛伏到那裏去了?”麥克阿瑟很滿意,從沃克的兜裏掏出一盒雪茄,抽出一支給克拉克。
克拉克點著雪茄,對著沃克說:“謝謝。”
麥克阿瑟說:“你怎麼謝他?他小氣鬼,我不掏出來,他才舍不得給你抽。”
幾個人笑。
麥克阿瑟問:“有驚人發現嗎?”
“確實是驚人的,中國在安東集結了30萬人馬,並且已陸續開到了朝鮮。”
麥克阿瑟說:“天方夜譚吧?我和沃克將軍都親自做過低空飛行,從沒發現有大量軍隊擁入跡象。幾十萬軍隊,藏得住嗎?”
克拉克說:“我說的是準確的。”
麥克阿瑟說:“不要散布,這會影響我們向鴨綠江推進。我們從未受到過像樣的抵抗,我們不能假造個敵人嚇唬自己。”
克拉克掃興地把大半截雪茄煙丟在桌上,說:“既然如此,這煙還給你。”說完走了出去。
沃克忍不住樂了。
麥克阿瑟說:“看看,威洛比訓練的人都是這種樣子。”
沃克說:“他可是勳章獲得者呀。”
麥克阿瑟剛要說什麼,惠特尼拿了一份電報過來:“李總統發來的急電。”
麥克阿瑟看過,遞給沃克。
沃克看完,說:“也許是真的。李承晚說他的第6師1個團在溫井被殲,實實在在是中國部隊打的。”
麥克阿瑟說:“李承晚的膽子你還不知道嗎?不管他,你馬上向新義州、朔州方向進攻。”
沃克說:“好吧,但願我們碰不上中國人。”
七
39軍在雲山外圍與美軍接火了,這是誌願軍入朝後的第一個大規模戰役的開始。
誌願軍的炮兵在射擊。
雲山敵人陣地煙火衝天。
美軍飛機低空掠過39軍陣地,胡亂投彈,黑煙蔽空。
張國放正在壕塹裏指揮作戰。一顆炮彈在附近爆炸,把他埋在泥土中。
警衛員小吳大叫:“張軍長!”忙用手摳,幾個戰士過來幫他摳。
軍長吳信泉過來了:“快摳。”
張國放用力一拱,從厚土中鑽了出來。
警衛員小吳說:“活著,沒事。”
張國放說:“想活埋我,憋得好難受。”
又一批敵機俯衝過來。
張國放對吳信泉說:“吳軍長,你下去。”
吳信泉毫不畏懼地舉著望遠鏡在?望,他說:“天快黑了。天黑了,就是我們的世界了。”
張國放說:“雲山的敵人可不是偽軍了,是美國騎兵第1師第8團。”
吳信泉說:“這是一場硬仗,聽說50軍、66軍也過來了。”
10月31日,彭德懷在大榆洞部署第一戰役,他認為時機已到。
彭德懷分析敵我態勢,敵人在清川江以北僅有50 000人,我們卻可以集中13個師,接近15萬人,3∶1。他認為有絕對把握打勝這第一仗,問題是不能再失誤。
他為什麼用了一個“再”字?他是針對梁興初的38軍說的,認為他行動不果決,失掉了戰機。
他一轉身,命令道:“給我接梁興初!”
少頃,電話接通。
彭德懷威嚴地說:“我,彭德懷。梁興初,你部在哪裏?”
梁興初回答:“我部正向球場前進。”
彭德懷說:“上一次,你部行動太慢了!”
梁興初說:“妙香山路太窄,西麵是清川江,東麵是大山,朝鮮向江界方向撤退的軍民堵住了路,我們軍部又遭敵機空襲……”“不要講了。”彭德懷嚴厲地打斷他,“你沒打過仗嗎?戰場上不聽解釋,我要的是勝利,是執行命令!”
梁興初說:“是。”
彭德懷命令道:“你立即組織兵力,殲滅球場之敵,得手後,迅速向清川江左岸的院裏、軍隅裏、新安州方向突擊,切斷敵人後路,這一次千萬不能讓敵人跑了啊!”
梁興初說:“是!”
放下電話,彭德懷又說:“命令42軍125師向德川方向突擊,阻擊來援之敵,確保我軍側翼安全。40軍要迅速突破當麵之敵,於1日晚殲滅寧邊之敵,爾後向西南突擊。39軍務必拿下雲山,然後向龍山洞突擊,協同40軍殲滅騎兵第1師。66軍以1部兵力於龜城以西鉗製美第24師,主力視情況從側後突擊殲滅該敵。50軍主力進至新義州東南車輦洞,阻擊英國27旅。”
10月31日淩晨,39軍向雲山發起總攻,炮火延伸後,部隊排山倒海般衝上去。
同一時刻,42軍在黃草嶺也發動了攻勢。
敵人飛機在空中對我陣地投彈、掃射。
我方傷亡大,倒下一批,又一批上來。
敵人坦克來攻陣地。
42軍軍長吳瑞林在第一線用報話機指揮:“頂住,我們至少要頂上10晝夜!”
戰士們反衝鋒。
敵人扔下大批屍體潰敗下去。
幾輛坦克在陣地前冒煙、起火。
39軍進展迅速,很快拿下了雲山,消息傳到總部,彭德懷十分欣慰,他端起大茶缸喝了一口水,這是他的習慣動作。
洪學智說:“42軍頂了幾天了,打得相當殘酷,吳瑞林說,要頂幾天都行,直到主力完成殲敵任務。”
“好樣的,42軍,準備通令嘉獎。38軍呢?”彭德懷猛烈地吸著煙。
沒人吱聲。
彭德懷火了:“怎麼不說話?38軍在哪?”
鄧華說:“38軍又沒有按時到達指定殲敵位置,敵人大部分漏網逃走。”
彭德懷臉色鐵青,大半截煙擲在地上。
屋子裏奇靜,風從破窗洞吹進來,燭光搖搖晃晃。
劉亮不識時務送來了夜餐。彭德懷氣惱地吼:“送給梁興初去吃!”
大家都不敢做聲,從他那耷拉下來的厚嘴唇判定,梁興初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當年在西府戰役時,4縱失利,把西北野戰首腦機關都陷到敵人包圍圈裏,事後彭德懷大發雷霆,罵4縱負責人,說:“這是要砍腦殼”的。
大家都為梁興初捏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