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林斯說:“如果讓聯合國能通過一個先停火再談判的方案呢?”
“中國人不幹,他們打過了三八線。”杜魯門說,“我沒辦法遏製中國,連麥克阿瑟也管不了。”
柯林斯說:“麥克阿瑟叫他周圍的崇拜者們慣壞了。他的情報官威洛比、行政處長惠特尼、副官哈佛都是終身跟隨他的人,這些人包圍著他,使他成了一架戰爭機器。他根本不知道美國人民不願意打仗,他幾乎與人民大眾脫離了。”
“也不盡然,”杜魯門說,“他堅持要大打,也是想在一個早晨消滅共產主義,你能說他是個頭腦簡單的戰爭狂人嗎?他也有過政治野心,1948年他參加過競選,隻不過他叫人愚弄了就是了。”
柯林斯說:“我們不能總是模棱兩可呀。”
杜魯門說:“除非我們被打敗了,否則決不會自動從朝鮮撤軍。不過,你告訴麥克阿瑟時,要降一點調子,就說,除非中國軍隊攻擊朝鮮以外的美軍,才可以動用海空軍打擊中國本土。”
柯林斯答應道:“好吧。”
五
周恩來非常讚成柳亞子能陪毛澤東到郊外去踏雪。毛岸英的事盡管表麵上沒有對毛澤東產生什麼影響,但內心的打擊卻是不可估量的。
毛澤東愛逛寺廟,與柳亞子一拍即合,他們乘興踏雪出發,去香山的臥佛寺。
天上的雲不厚,沒有風,也不冷,大片的雪花稀稀拉拉無力地在空中飄著。
落雪後的香山別有一番景致,黑鬆綠柏的樹冠上托著厚雪,更顯出紅牆綠瓦的豔麗。
柳亞子陪著毛澤東緩步踏雪而來,幾個衛士跟在後頭。
柳亞子說:“彭老總威名遠播,他能打敗世界名將麥克阿瑟,也大振中國國威呀。”
毛澤東說:“他這個人,有一股虎氣,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動了一下,也沒什麼了不起嘛。
不過,如果設想這場戰爭速戰速決,看來也是不可能的。”
柳亞子說:“千萬別出現不戰不和的局麵。朝鮮戰爭一爆發,蔣公在台灣陽明山上委實高興過幾天,昨天他還重彈派兵去朝鮮的老調呢。”
毛澤東笑道:“情有可原。坐困孤島,心有不甘啊。”
他們已經來到雄偉的臥佛寺前,毛澤東用力在棕墊子上擦了擦腳。
裏麵傳出陣陣誦經的聲音,雜伴著木魚的敲擊聲。
佛殿門前冷冷清清,沒有幾個香客。
他們跨入佛殿,一尊巨大的臥佛正對著他們,香火不旺,誦經人都在後殿。
臥佛上方的巨匾是“得大自在”四個字。
柳亞子仰望著匾說:“‘得大自在’,古往今來,文人騷客都想解釋清楚,可一直各有各的說法,莫衷一是。”
毛澤東說:“‘得大自在’沒有什麼實指,是一種忘我的境界。人如果能在精神上進入自由王國,不為塵界萬物千情所動,就是‘得大自在’,但這是很難做到的。”
柳亞子說:“據我潛心推測,‘得大自在’是一種童心的境界。譬如我與主席談得來,有時忘了身份,忘了年齡,有時又狂又頑皮,成了古人所說的‘三歲之翁’,聊發少年狂。”
毛澤東說:“是呀,一個人的心境如何,精神使然。如果一個人患得患失,即使是兒童,也可以成為‘百歲之童’,就談不上‘得大自在’。”
柳亞子道:“透辟。”
一個衛士問:“怎麼到處的廟都寫‘南無阿彌陀佛’呢?”
毛澤東糾正發音道:“應念那牟哦米陀佛,不念南無。”
衛士說:“我們都念錯了。”
柳亞子說:“這也是一尊無量寺佛。”
一個衛士問:“阿彌陀佛是什麼意思?”
毛澤東說:“這是梵文,就是無量壽佛的意思,它是西方極樂世界的教主。”
衛士說:“怪不得和尚尼姑都念阿彌陀佛。”
毛澤東說:“無量壽佛能接念佛的人到西方淨土。”
一個衛士問:“佛像的手指頭怎麼都像彈腦瓜崩的樣子呢?”
柳亞子大笑:“這在佛教中叫‘上品上生’手印。”
毛澤東說:“而且還是阿彌陀佛專有的九個‘來迎印’中最高品位的一個手印。”
一個衛士說:“聽不懂。”
另一個說:“主席連佛教也懂。”
毛澤東笑道:“佛乃人造,當然人要對它有個解釋了。”
他們來到後殿,有一個老和尚守著簽筒半閉著眼坐在那裏。
一個衛士說:“這個和尚活不起的樣子,抽簽也不靈。”
毛澤東笑道:“山不在高,有仙則靈嘛,豈可貌相。”
柳亞子附和地說:“正是。主席,你抽過簽,批過八字嗎?”
毛澤東說:“從前有過這事。小時候常跟母親去廟上進香。”
毛澤東單手揖了一揖,對無精打采的和尚說:“老方丈,打擾了。”
幾個衛士在後麵忍不住竊笑。
和尚眯起眼覷了毛澤東一眼,問道:“施主抽簽還是打卦?”
毛澤東說:“請方丈為我打一卦吧。”
眾衛士大為驚奇。
柳亞子在一旁笑。
和尚說:“請施主寫下生辰八字來。”
毛澤東向衛士要來紙筆,飛快寫了一個紙單子遞過去。
和尚擺了好一陣卦,忽然戰戰兢兢地站起來,雙手合十地說:“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毛澤東說:“但直言無妨。”
和尚說:“施主乃大富大貴之人,一生顯赫,位在九五之尊。”
一個衛士大叫:“太準了!”
毛澤東瞪了他一眼,衛士才噤口。
老和尚又說:“不過……恕我直言,晚景不佳,坐困孤城。”
衛士皆有憤憤不平之態,欲上前,被毛澤東攔住。毛澤東說:“謝謝長老。”向衛士長示意。
衛士長不情願地拿了些錢,塞到功德箱中。
在鍾鼓聲中,一行人走出廟門。
一個衛士說:“這和尚胡說,什麼晚景不佳,我真想把他的卦攤掀翻了。”
柳亞子道:“信則有,不信則無,何必認真。”
毛澤東說:“還是很準的。”
眾皆詫異:“準?”
毛澤東說:“我開出的生辰八字是蔣介石先生的喲!我是替蔣先生打了一卦。”
大家愣了一下,恍然大悟,痛快淋漓地大笑。
柳亞子說:“好一個坐困孤城!”
六
麥克阿瑟在健身房裏蹬跑步機鍛煉,這也是他每天入睡前的一個科目。在這時候,四條愛犬都圍著他亂跑,像是為他助威。
珍妮拿了一杯礦泉水進來,說:“行了,老板。”
叫他“老板”的時候,多半是珍妮對丈夫不滿的時候,在人前,她一律稱“將軍”,私下裏叫“道格”的愛稱。
停下來,麥克阿瑟擦擦汗,接過礦泉水邊喝邊問:“珍妮,我怎麼得罪你了?”
“與我無關。”珍妮說,“是溫賴特的事。”
麥克阿瑟寬容地笑了:“應該給朋友這個麵子。”
溫賴特何許人也?他是麥克阿瑟當年的部下,曾指揮過75 000名美國兵在菲律賓的巴丹半島投降,事後被日本人拘押在中國3年多。
麥克阿瑟認為溫賴特不是懦夫,他當時那樣做是為了保全75 000條生命,何況當時羅斯福總統已經收回了“不準投降”的成命。
在對待溫賴特的態度上,麥克阿瑟贏得了人心。1945年溫賴特獲得自由時,麥克阿瑟像歡迎凱旋英雄一樣擁抱了他,在“密蘇裏號”戰艦簽字的曆史性日子,麥克阿瑟竟然堂而皇之地邀請溫賴特去出席,而且站在麥克阿瑟身後最惹人注目的榮譽位置上。這樣,3年來連自己都認為無法洗雪恥辱的溫賴特再次煥發了光彩。
昨天,溫賴特寄來一本回憶錄的清樣,他請麥克阿瑟為他寫序,麥克阿瑟慨然允諾,而且不勞惠特尼捉刀,自己親自撰寫,這是珍妮所不滿的,她認為丈夫再三再四地往自己臉上抹狗屎。
她也知道,她改變不了麥克阿瑟。
麥克阿瑟說:“溫賴特比杜魯門、艾奇遜誠實得多。”
他把狗轟出去,關上了門。
麥克阿瑟在壁爐前對珍妮發著牢騷:“杜魯門究竟想讓我怎麼樣?他的指令常常是自相矛盾,你看,現在又讓我無限期留在朝鮮,不戰不和,算怎麼回事?”
妻子慢慢地品著咖啡說:“他在電文裏不是感謝你的出色領導和傑出表現了嗎?”
“你相信政客那一套!”麥克阿瑟轉動著杯子說,“你翻翻報紙,全是譴責、挖苦我的報道,仁川登陸的一頁他們徹底翻過去了。”
麥克阿瑟夫人說:“不是說,今天柯林斯、範登堡要來同你商量什麼事嗎?”
麥克阿瑟說:“無非是為杜魯門當說客,我都膩透了!”
珍妮說:“李奇微還想打嗎?”
麥克阿瑟說:“他又弄了個‘獵狼犬’計劃,他倒是信心十足。”
七
張國放正想去見江小帆的時候,她來了,走路的姿勢都那麼穩重典雅。
江小帆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裏,笑吟吟地站在張國放床前,令她怦然心動的是,張國放穿著她送的那件黑色毛背心。
她裝做沒看見,說:“我夠粗心的了,給你做手術,卻沒看看你是誰。”
張國放說:“你每天做那麼多手術,哪有工夫一個個仔細辨認是不是熟人呢!”
江小帆說:“你當時是失血性休克,傷倒不是太了不起的,隻是轉運時間太久,很危險的。”
“謝謝你,”張國放說,“我聽說你常常累得暈倒,你得注意身體呀。”
“又是丁梅這個小快嘴!”江小帆移開目光說,“就是困。你知道我打完了仗的第一個願望是什麼?”
張國放搖搖頭。
“睡覺!”江小帆笑道,“睡它十天十夜,醒了再想別的。”
張國放笑了。
江小帆看看表,說:“我得查房去了,有一個傷員得了壞疽,很危險。”
張國放說:“你去忙”。
“好,我有時間再來看你。”她回頭見丁梅走過來,就說,“好好照顧。”
丁梅說:“放心吧。”她拿了一塊熱毛巾,要給張國放擦臉,張國放執意不肯,他伸出左手接了毛巾,自己擦了幾把。
坐在床前,丁梅從兜裏掏出一個蘋果,拿小刀削皮,說:“你得增加點維他命C。”
張國放問:“哪來的蘋果?”
丁梅說:“那你就別管了,反正不是偷的。”
張國放問:“江醫生這個人平時也是很嚴肅的,是吧?”
丁梅瞥了他一眼,說:“那倒不是。她呀,和男同誌交往,是很有分寸的。這也對,省得別人說閑話,結了婚的人,一般都拘謹。”她又一次強調“結婚”。
“你倒挺內行!”張國放笑了。
丁梅把削好的蘋果遞給張國放,張國放說:“不好意思,一人一半吧。”
丁梅說:“我怕酸,牙疼。”
張國放問:“你是模範護士吧?”
丁梅說:“你諷刺人!”
“我說的是真話。”他說,“又叫又鬧的傷員,你對他們那麼有耐心,給他們唱歌……”
“那算啥,”丁梅說,“都像兄弟姐妹一樣,多可憐啊。上個星期,來了一個重傷員,兩條腿鋸去了,兩隻眼睛也瞎了,他抱著我的胳膊說,你能讓我叫你一聲姐姐嗎?我鼻子一酸,就對他說:‘你叫吧,我就是你的姐姐。’他一連叫了我十多聲姐姐,越叫聲越小,就那麼死了,臨死把我的胳膊抱得緊緊的。”
說到這兒,她的眼淚又劈裏啪啦地掉下來了。
張國放感動地說:“你真是個好姑娘。”不知為什麼,他又一次想到了聖女貞德。
“是嗎?”丁梅抹抹眼睛,問,“張軍長,你是不是眼眶子特別高啊?”
“眼眶子高?這話從何說起?”
丁梅問:“眼眶子不高,幹嗎不找對象?肯定是一般的都看不上。”
張國放問:“咦,你怎麼知道我沒對象?”
丁梅得意地說:“那你就別管了。”
“了不得,”張國放道,“你是個小特務!”
丁梅格格樂起來。
張國放說:“顧不上,不是眼眶子高。我們有些老紅軍,老伴都是一個大字不識的農村婦女呢,一樣過得恩恩愛愛。關鍵在感情。”
丁梅忽閃著長長的睫毛,問:“那,你也是不挑文化高低的了?”
張國放看了她一眼,似有所察,就說:“你別老泡在我這呀,你該到別的病房去看看了。”
丁梅說:“今天我休班,昨晚上忙了一個通宵。”
張國放說:“那你該去睡覺。”
丁梅說:“我自願給小王打替班。”
張國放把蘋果核放到小茶幾上,閉上眼睛,說:“我想睡一會兒了。”
丁梅“哼”了一聲。
八
彭德懷在地圖前背手站著。
解方在彙報:“李奇微采用的是他發明的‘磁性戰術’,不斷尋釁。現在他們發動了大規模進攻,西線1軍、9軍在金良場裏至驪州的38公裏的正麵開始向禮峰山方向突擊。東線第10軍在北洞裏至玉溪30公裏地段展開,沿東海岸向北進攻。”
“來得好快呀,剛剛停火7天就上來了,他是看我們沒上當,手癢難耐了。”彭德懷說。
洪學智說:“看來我們又休整不成了。”
彭德懷說:“奉陪吧。電令各軍,立即停止休整,準備再戰。”
解方說:“鄧華也回來了,是不是馬上召集軍首長會議?”
彭德懷點點頭,說:“第三次戰役打得就有些勉強,這一次,可以說是被迫應戰,弄不好會使我們陷入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