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長王海大叫:“能戰鬥的到我這來!”
有十幾個人拿著槍過來。他們趴在雪地上。
王海說:“我們必須奪回三三高地!用我們這13條生命。”他挨個用拳頭在他們胸前捶打一下。他們每人手裏都是機槍、衝鋒槍。
戰士們吼著:“聽你命令!”
王海喊了聲:“衝啊!”抱著機槍衝了出去。
13支槍的火力並不猛,但他們就這樣衝到敵人麵前,敵人張皇失措。
他們投手榴彈,已經衝到三三高地邊緣。
敵人衝下來與他們肉搏。
王海舉著點了導火索的炸藥包衝入敵群。
敵人嚇得四散逃走。
王海和敵人一起倒在血泊中。
敵人撤退了,王海連隻剩下4個戰士,他們把戰旗插在了高地上,那是一麵布滿了彈洞的旗。
198師師主力的壓力更大,敵人的飛機不停地來轟炸,敵人的排炮也不間斷地向師指揮所轟擊,好像他們根本不想用步兵。
報務員李連峰叫道:“師長,敵人肯定是測到了我們的電台,才這麼發瘋般轟炸。”
師長嶽樺說:“關閉它。”
李連峰說:“我有個主意,我把電台挪個地方,就會把敵人吸引到那邊去,咱們師就可以殺開一道口子衝上去了。”
師長嶽樺說:“那你就危險了。”
李連峰說:“別管我。我會想辦法脫身。”
嶽樺用力同他握了握手,算是默許。
李連峰背著電台弓著腰走了。
他涉過快要解凍的冰河,跑到一個長滿柞樹的山坡上,這裏已經遠離師指揮所了。他拿出地圖看了看,滿意地笑笑,抓了幾把雪吃下去,他打開SCR-610背負式電台,開始呼叫。
198師電台訊號立即被誌願軍總部收到了,報務員隨即向彭德懷報告了他們的方位。彭德懷看看地圖,大吃一驚,他們在板倉一帶,這是擅自做主,弄不好會影響全局。彭德懷想與他們聯係,嚴厲責令198師返回五音山陣地。可是報務員說無法聯係,無線電傳來的198師訊號亂七八糟,隻是信號而已,沒有內容,呼叫他,又不肯回答。
“胡鬧!”彭德懷說,“198師怎麼搞的,難道糊塗了嗎?他鑽到敵人中間去了!誰也救不了他了。”
彭德懷急得在地上來回走。
李連峰發出的無線電訊號被美軍第2師的主電台測向儀接收到了,他們使用的是大功率的SCP-300車載電台。譯電員向副師長報告,共軍指揮機關的電台出現在板倉。
第二師副師長帕爾默準將大吃一驚。
帕爾默看了看地圖,說:“他們又想來截我們後路啊!好,把東西的兩個團全調過去,先用飛機轟炸,然後消滅它,一個都不能讓他跑掉。”
純粹是犁庭掃穴式的轟炸。在李連峰藏身的山岡,飛機飛來幾十架反複轟炸,炮彈的爆炸聲連成了一片。李連峰幾乎無處藏身,後來抱著背包式電台跳到一個兩米多深的炮彈坑裏躲藏起來。
半小時以後,198師解圍了,包圍他們、與之爭奪五音山陣地的美軍全部撲向板倉,漫山遍野地向隻有李連峰一個人的山岡攻擊。
敵人距離李連峰隻有幾十米了。
李連峰搬起大石頭砸了電台。
一顆炮彈落在他麵前,他被炸彈氣浪掀飛起來,拋到鬆樹上,壓斷了鬆枝又重重地摔在了雪地中。
敵人攻上來了,這時才發現山上根本沒有中國部隊。
有人驚呼:“隻有一個中國兵!”
敵軍官看了看砸爛的電台:“我們上當了。”他朝李連峰踢了一腳。
軍官問:“死沒死?”
一個士兵上去,在李連峰鼻子下試試,說:“有氣兒。”
軍官說:“這是個有價值的人,抬走。”
幾個美國兵七手八腳地把昏迷不醒的李連峰抬了起來。
連呼上當的帕爾默準將此時再把他的兩個團調回五音山也來不及了。在無線電裏,庫爾特軍長把他罵了個狗血噴頭。
彭德懷也知道了真相,為李連峰的機智勇敢而感歎連聲。
一麵彈痕累累的戰旗擺在了彭總麵前。
方晉說:“這就是198師594團堅守三三高地二連的戰旗,全連最後隻剩了4個人,硬是守住了陣地,這麵旗上有178個彈洞。”
彭德懷輕輕地撫摩著沾著硝煙和血痕的旗,百感交集。
停了一下他問:“198師那個引開敵人的報務員找到了嗎?”
方晉搖搖頭:“他最後砸碎了電台,有可能犧牲了。”
彭德懷把目光掉向外麵,久久地凝視著白雪皚皚的山峰。
李連峰成了美軍的俘虜,因為李奇微下令,要把他送到第8集團軍司令部去,所以帕爾默連問也沒問一句。
昏昏沉沉的李連峰躺在搖晃的車廂裏,兩個美國兵抱著槍坐在一旁。
汽車開得很快,卷起一陣陣雪塵。
李連峰清醒過來了,他慢慢睜開眼,看見了抖動的天空,繼而看見了大皮靴、槍托,看到了美國兵的臉。
他吃力地挺起身,愣了。
那兩個美國兵在叫:“活了!”“你不要動,你是我們的俘虜。”
李連峰已經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他突然雙手扳住車廂板想跳車,兩個美國兵死死地抓住了他。其中一個拚命敲車篷,車停下來。
一個穿飛行服的軍官走下車,問:“怎麼了?”他正是飛行員小範佛裏特。
用小範佛裏特的話說,他是“借了個包袱”。他有一星期的短暫休假,剛從東京回來,他所在的空軍中隊派了這輛汽車來送他歸隊,被帕爾默攔住,非讓他捎上李連峰不可。
美國兵說:“他想逃走。”
小範佛裏特說:“那就委屈他一下吧。”他從駕駛室裏取來一根降落傘背帶,扔給那兩個美國兵。
兩個美國兵把李連峰綁在車廂板上。
李連峰用英語說:“你們這群渾蛋!”
小範佛裏特驚奇了:“你會說英語?這使我很感親切。抽煙嗎?”他遞上一支。
李連峰把臉扭開。
小範佛裏特說:“到了我們那裏就好了,你不會吃苦,我們的長官會優待你。但我們現在必須防止你逃走,綁你是沒辦法的事情。”
小範佛裏特又鑽回了駕駛室。
汽車飛速開去。
到了空軍基地,小範佛裏特算完成了任務,李奇微正在這裏安排作戰計劃,聽說那個神話般的戰俘押到了,李奇微馬上要親自審問。
李連峰此時已解了綁,小範佛裏特和兩個美國兵把他押到了一間屋子,李奇微和希基等人坐在桌子後頭。
小範佛裏特敬禮後報告:“這個中國人會講英語。不過發音不準確。”
李奇微更有興趣了。他站起來打量著李連峰,這個有著寬闊前額和一雙睿智眼睛的戰俘一看就是個讀書人。
李奇微親自倒了一杯酒給李連峰,說:“我想,你一定有這個欲望。”
李連峰一揮手,打翻了酒杯,他用英語說:“我對你們沒用,隻會讓你們失望。”
“你很不友好,”李奇微說,“在我想來,會講英語的人,在中國一定是很有教養的人,你不該這樣。我們美國人是文明的。”
“文明的美國人跑到朝鮮來殺人放火嗎?”李連峰質問道。
小範佛裏特笑了:“你不也來朝鮮殺人放火嗎?”
李連峰說:“我是來殺殺人放火的強盜。”
“你的火氣太大了。”李奇微說,“你至少應當把你的名字、部隊番號告訴我們吧?”
李連峰不語。
李奇微這時看見麥克阿瑟的情報官波爾克來了,他突發奇想,也許對他們有用。
他不想再問下去了,怕也像麥克阿瑟的遭遇一樣,被人拿出漫畫來嘲弄,再吐上一口唾沫。
李奇微衝波爾克說:“人,交給你了,他是個人才。”
波爾克笑笑:“好啊。”
李奇微問李連峰:“你有什麼要求,可以說。我是李奇微中將。”
李連峰說:“拿飯來吧。”
“這簡單。”李奇微揮揮手,一個軍官拿來一大塊麵包和一根熏腸遞給李連峰。他大口地吃起來。
六
40軍陣地上也打得很苦。
北風呼號著,大雪把戰士們幾乎埋在了雪中。這是在戰鬥間歇時的陣地上,戰士都疲憊地趴在雪地裏睡著了。
敵人的炮火又打過來了。
連長於占國跳起來喊:“起來,敵人進攻了!”
他揉了揉眼睛,叫了起來:“他媽的,我怎麼什麼也看不見了呢?”
戰士龐小海打了個晃,也叫起來:“完了,我瞎了,怎麼啥也看不見了?”他在摸槍。
衛生員過來,說:“這是夜盲症,白天就好了。”
於占國說:“你倒說得輕鬆,咱們全是夜間打仗,你叫我夜間看不見,這不是坑人嗎?拿藥來!快,拿藥來!”
衛生員說:“這是吃炒麵吃的,缺維他命A。”
於占國說:“什麼為他命為你命的,我不管,你去拿藥來!”
敵人的槍響了。
有人說:“敵人衝上來了。”
衛生員說:“我……我有啥辦法呀!現在全軍上千人得了夜盲症呢。聽說熬鬆針葉湯喝管用,明天咱試試。”
“等明天可老子今天要打仗啊!你沒辦法,要你這衛生員幹什麼,滾!”於占國摸索著爬在溝沿上,叫著,“來告訴我,哪麵對著鬼子?”
衛生員委屈地含淚過去替他擺正了槍口。
於占國說:“打!老子摸瞎黑跟你拚!”
龐小海打了一梭子,摸不著子彈箱了,大叫:“快來人啊,子彈在哪?”
衛生員又跑過去幫他搬來子彈箱。
那邊又有人叫了:“衛生員,來呀,幫我找幾顆手榴彈!”
衛生員又跑過去。
一顆子彈打倒了衛生員,他一聲不響地趴在了溝底下,手裏抱著一箱手榴彈。
於占國還在叫:“衛生員!來呀……你他媽跑哪躲清靜去了!”
衛生員的頭又抬了一下,伸了伸手,終於又倒了下去。
七
衛士長引著劉思齊走進菊香書屋的時候,毛澤東正親自在擺碗筷,桌上的菜肴很豐盛。
劉思齊有點驚奇地問:“爸爸,今天是什麼大喜日子呀,大概是岸英立功來喜報了吧?”
毛澤東臉上籠上了一片陰雲。他掩飾地笑笑,說:“他是功臣,是的,是功臣。不過今天不是為這個。”
“那今天……”劉思齊納悶了。
“傻娃娃,”毛澤東慈愛地注視著她,“今天是你和岸英結婚一周年的紀念日呀!”
“爸爸!”劉思齊高興地跳了起來,“您真好,國家大事千千萬,您還能記住這樣的小事!連我自己都忙忘了呢。”
她怎麼會忘記了自己的結婚紀念日!又何況是處於日日思念毛岸英的煎熬中。隻是她不可能在毛澤東麵前提這小事而已。
毛澤東嗬嗬地樂了,倒了兩杯紅酒,舉起杯子:“來,我祝小齊幸福。”劉思齊與毛澤東碰杯。毛澤東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