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沒完成的樂章更醉人(3 / 3)

可笑的是李奇微撤離漢城時掛在牆上的那條破睡褲,如今不知什麼人又掛在了司令部的旗杆上,旗杆上寫了一行字:李奇微司令不怕露屁股,盡管節省著穿。

麥克阿瑟禁不住哈哈大笑。

李奇微來了個小幽默,說:“漢城將因為我的法蘭絨睡褲而出名。”

他們一起登上了國會大廈的圓頂平台。

李奇微說:“漢城其實是個很美的城市。”

麥克阿瑟說:“可現在它醜極了。”

李奇微說:“你以為,蘇聯真的會卷入嗎?”

麥克阿瑟說:“隨著中國的潰敗,可能把蘇聯拉入這場戰爭。”

“那將是俄國的末日。”李奇微說。

“或者說是共產世界的末日。”麥克阿瑟說,“我們不正是為了這個才戰鬥的嗎?”

彭德懷正在作戰室裏,聽到空襲警報器在響,他走在洞口,看見警衛團的戰士都往幾裏地以外的小村子跑。

那小村莊剛剛遭了敵機轟炸,已成一片火海。

彭德懷也跟了過去。

到處是男人女人的屍體。

方晉一臉黑灰,提著水桶走過來,對彭德懷說:“村裏人全都炸死了。”

彭德懷沒有說話,他向一個冒著殘煙的草屋走去。他忽然聽到孩子的哭聲,他快步走向房門,房門還在躥火,哭聲是從屋子裏傳出來的。彭德懷鑽了進去。

方晉發現了,高叫:“老總啊,你不要命了?!”跟著跑過去。

彭德懷從屋子裏抱出一個3歲左右仍舊哇哇地哭著的小男孩,他剛一出門口,房子“轟”地一聲巨響散架了。

方晉急了,大聲地吼:“你太不像話了,你方才多險,若是……讓我怎麼交代!”他竟急得哭了起來。

彭老總拍了拍方晉的肩膀說:“喂,有吃的沒有,這孩子肯定餓了。”

方晉說:“那也得回去弄。快走吧。”

彭德懷哄著孩子往回走。

孩子已經不哭了,彭德懷正給孩子洗著臉上的黑煙。彭德懷對劉亮說:“看,這一洗,多漂亮的孩子呀!”

司務長端了一碗熱騰騰的麵條來了,上麵還有個雞蛋。

彭德懷用筷子夾著喂孩子。

司務長看著牆上那幅生動的《我們熱愛和平》招貼畫。

劉亮說:“我來喂吧。”

“我來吧。”彭德懷說,“我這一輩子沒有孩子,可我喜歡孩子。浦安修在這就好了,我就讓她抱養這個孤兒。”

劉亮呆呆地望著慈祥的彭德懷那樣耐心地喂著孩子。突然他看到一股尿澆到彭德懷腿上,劉亮大叫:“尿,尿了!”

彭德懷卻一動不動,等孩子尿完了,才把孩子交給劉亮,拍拍尿濕了的褲子說:“孩子尿半截,不能一下子抱起來,會生病的。”

恰好解方進來看見,說:“怎麼,澆了泡尿?這是看我們彭老總識澆(交)不識澆啊!”

彭德懷樂起來。

像用報紙公布他的聖誕節作戰計劃一樣,3月24日,麥克阿瑟又在借助新聞來製造新聞了。

他在報紙上公布的公報中有這樣一段內容:

“我們占領了漢城!我們清除了在南朝鮮的共產黨軍隊,赤色中國缺乏現代戰爭的工業能力,其軍事上的弱點已經全部暴露出來了。因此敵人一定痛苦地知道,如果我們把戰爭擴大到中國的沿海和內陸,中國就將全麵崩潰!”

麥克阿瑟聽公報時,叼著煙鬥,腿架在桌子上,十分得意。

別人會怎麼想呢?麥克阿瑟連想也不願想。

美國東部時間23日晚10點,為了麥克阿瑟這個傑作,一些軍政要員聚集在喬其頓·艾奇遜國務卿家中,人人都感到事態嚴重。

馬歇爾最後一個到達,一進門,一邊掛帽子一邊說:“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無法無天的將軍。”

艾奇遜說:“上帝要毀滅誰,準首先讓他發瘋。”

他說這話不無幸災樂禍的成分,他相信,這次麥克阿瑟的軍旅生涯是真正走到頭了。

柯林斯說:“一個過了70歲的人,多少都有些老年性癡呆。”

範登堡說:“不,在美國,他還是很有一批擁護者、崇拜者的,不然他不會這樣有恃無恐。”

這也是事實,否則他不會在遠東司令、聯合國軍總司令的椅子上坐這麼久。

馬歇爾說:“是不是給總統打電話?我們不能光在這裏評頭論足,我們該拿出點辦法了。”

艾奇遜說:“今天太晚了,如果總統不知道,就可以多睡一個晚上的甜美覺,讓他明天再發怒吧。”

布萊德雷說:“我們現在的主題改變了,無主題酒會,怎麼樣?”

艾奇遜說:“這我不反對。隻是我的酒櫃可能要遭受一場浩劫,這筆酒資應該麥克阿瑟出。”

柯林斯第一個走向酒櫃,準確無誤地拎出那個水晶瓶金箔封口的“路易十三”來。

艾奇遜故意地驚叫:“天哪,我的‘路易十三’啊!”

人們已經到吧台上去搶高腳杯了。

杜魯門沒喝著艾奇遜的“路易十三”,可他發怒的樣子一點也不比當年法國皇帝路易十三遜色。

杜魯門對在場的官員們拍桌子大怒:“麥克阿瑟這是越權!這是對憲法賦予我的總統權利的公開挑戰。”

艾奇遜說:“他的聲明等於宣布,美國將決心發動一場大戰,從亞洲打起,這好比在中國人臉上傲慢地打了一巴掌。”

艾奇遜總是不失時機地點明要害。

杜魯門說:“我們正在尋求停火,他這個公告也是在我的臉上打了一巴掌,又吐了一口唾沫。這是對我這三軍總司令的侮辱。”

侮辱何止一次!隻是這一次杜魯門太丟麵子了。

布萊德雷說:“我們不能再軟弱下去了。”

杜魯門說:“他逼得我別無選擇,我即使是個思維不健全的人,也再不能容忍他在我的頭上作威作福了。”

艾奇遜說:“那麼總統發令吧。”

艾奇遜認為這一次真正水到渠成了。

杜魯門靜默了一會兒,又顯得猶豫起來。他說:“自從威克島會晤後,我曾指望他能尊重總統的職權。當然,我可以馬上將他撤職,可是,現在政府在人們心目中的形象是什麼樣,各位心裏都明白,弄不好,會因為麥克阿瑟事件使政府地位風雨飄搖。”

艾奇遜說:“就這樣放過他嗎?”

杜魯門說:“我給麥克阿瑟寫封信吧。”

馬歇爾說:“讓他與政府保持一致?讓他聽我們的嗎?”

杜魯門說:“我想隻能這樣。”

馬歇爾冷笑說:“這是老生常談了。”

美國大員們這樣看重麥克阿瑟的公告,與其說是責難麥克阿瑟越權,毋寧說是恐懼他道出別人想說而不敢說的話,並且由此闖下大禍。

毛澤東就是這種反應。

毛澤東對周恩來說:“麥克阿瑟文告是一個更加危險的信號。外交部有什麼新消息嗎?”

周恩來說:“蘇聯發了抗議聲明。美國政府內部出現了混亂,有撤掉他的可能。”

毛澤東說:“麥克阿瑟這位仁兄還是蠻可愛的,一麵派,不像杜魯門,又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如果麥克阿瑟一口能吞掉我們,杜魯門還會假惺惺地罵人嗎?他現在是怕麥克阿瑟給他惹麻煩,把他們藏在內心不該說出來的話都抖摟出來了。”

周恩來說:“我們拭目以待吧,看看他們又要搞什麼名堂。”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4月5日,眾議員少數黨領袖馬丁在講壇上公布了麥克阿瑟給他的私人信件。當然,馬丁絲毫沒有害麥克阿瑟的用意,相反他是認為麥克阿瑟有遠見卓識,他用麥克阿瑟的信為投槍,是刺向杜魯門政府的,馬丁一直認為政府軟弱、無能。

麥克阿瑟都在信裏說了些什麼呢?他說:“應當使用蔣介石的部隊,亞洲已經成了共產主義征服全球的試驗場,我們在這裏為歐洲真刀實槍地幹,外交家們卻沒完沒了地打嘴仗,一旦我們敗在亞洲,歐洲也完了,我們必須贏!”

這無疑是赤裸裸地宣稱,美國要與蘇聯決一雌雄,要與共產主義運動決一死戰,給人的印象是,朝鮮戰爭便是這偉大計劃的突破口。

這不但把杜魯門再次激怒,而且把他嚇住了。4月6號,他再次召集他的四個高級顧問到白宮來密議。

艾奇遜說:“昨天的眾議院會議,馬丁宣讀了麥克阿瑟的信,我想,麥克阿瑟用他的愚蠢與固執為他找到了下場。隻是要找一個明智的選擇來處理他。”

哈裏曼說:“其實,兩年前他就應當被撤職。那時他縱容日本國會通過了一項與華盛頓對日經濟對立的法律。”

馬歇爾說:“對麥克阿瑟處理,如不謹慎,國會那裏會有反感。”

艾奇遜說:“盡管必須解除他的職務,但我相信,這屆政府將麵臨一場惡戰。”

杜魯門不語。

馬歇爾建議:“往東京打個電話吧,和麥克阿瑟磋商一下。”

艾奇遜說:“這是荒唐的事。”

哈裏曼說:“這會把事情弄得更壞。”

杜魯門說:“讓我再考慮一下。”

麥克阿瑟的去職已成定局,參謀長聯席會議那邊,已在研究誰來繼任。杜魯門讓他們對麥克阿瑟的免職表決一次。

布萊德雷說:“作為總統和總司令,杜魯門製定了朝鮮戰爭的政策,麥克阿瑟卻進行公開的對抗性的挑戰,這不僅僅是個誰對誰錯的問題。總統想解除麥克阿瑟的職務,大家意見如何?”

佩斯說:“那麼誰來繼任?”

範登堡說:“那是下一步的事。”

布萊德雷說:“我們表決吧。同意撤掉麥克阿瑟的都有誰?”他自己第一個舉起手來。

所有的與會者都舉了手,盡管佩斯和範登堡猶豫了一下。

十一

對這一切,麥克阿瑟都有預感。

他是個不會因為預感而更改決策和行為的人。

就在參謀長聯席會議確認必須立即免掉麥克阿瑟職務的同時,麥克阿瑟到羽田機場去為第10軍軍長阿爾蒙德少將送行。這種規格是不多見的,阿爾蒙德自己也猜不出麥克阿瑟出於哪方麵的考慮。阿爾蒙德是回國休假,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了,何勞麥克阿瑟大駕?

麥克阿瑟對阿爾蒙德說:“你難得有這麼一周的休假,好好玩幾天。”

阿爾蒙德憂傷地說:“而沃克將軍不需要向你請假,就永遠地休假了。”

麥克阿瑟說:“還有穆阿將軍。”

阿爾蒙德說:“你不舒服嗎?看上去你有點悶悶不樂。”

麥克阿瑟說:“等你休假回來的時候,可能就見不到我了。”這句話說得突兀,而且憂傷,這令阿爾蒙德大吃一驚。

阿爾蒙德說:“你怎麼了,胡說些什麼?”

麥克阿瑟說:“我已經陷入政治糾紛中去了,杜魯門有可能解我的職。”

“有消息嗎?”阿爾蒙德關切地問。

麥克阿瑟點點頭。

阿爾蒙德說:“不可能。除了你,誰會給他們這樣賣命?如果他們那樣做,就太極端了,而且失去民心。”

麥克阿瑟說:“由他去吧。再見,內德!”他與阿爾蒙德在停機坪熱烈擁抱。

阿爾蒙德不是他的“巴丹幫”,可他與“巴丹幫”一樣忠於麥克阿瑟,這也許就是這次不尋常的送行的由來。

就在阿爾蒙德登上舷梯的時候,風風火火地跑來了記者金絲吉,她說:“阿爾蒙德將軍,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搭乘您的飛機回華盛頓去。”

阿爾蒙德在舷梯上回過身來:“我發愁的是一路上太寂寞,上帝憐憫我,給我送來了一陣春風。”

金絲吉格格地笑起來。

飛機螺旋槳飛快地轉起來。麥克阿瑟卻把金絲吉叫到了飛機翅膀下,兩個人嘀嘀咕咕說了一陣,金絲吉不斷點頭。

他交代金絲吉,想盡一切辦法,刺探關於他去留的真實消息,一旦是真的,隻要金絲吉的一紙電文飛到東京,麥克阿瑟會立刻通電辭職,他隻希望保全名聲,不在71歲的年齡叫他們玩弄。他的崇拜者金絲吉慨然允諾。

等在舷梯上的阿爾蒙德說:“小姐再不上來,我可不等了。看來,麥克阿瑟將軍還是比我有魅力呀。”

金絲吉飛快地朝舷梯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