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 老兵沒死,隻是消失(1 / 3)

杜魯門在4月8日下午3時又一次召集他的四位首席顧問開會,杜魯門已不再猶豫,決定立即免去麥克阿瑟在遠東和朝鮮的一切職務,奉調回國。

究竟采取什麼方式,也是大傷腦筋的事。

艾奇遜說:“這事應由國防部長來辦。”

杜魯門說:“佩斯在朝鮮嗎?”

布萊德雷說:“在李奇微那裏。”

杜魯門說:“讓佩斯馬上飛到東京去,當麵向麥克阿瑟傳達對他解職的決議。給他點麵子,如果通過軍方正式渠道,麥克阿瑟會很難堪。”

但人人都明白,杜魯門還是要讓他難堪,隻是程度有別。倘不是這樣,杜魯門可以派個特使到東京去,委婉地對麥克阿瑟暗示,讓他自己提出辭呈,豈不體麵。

積怨使杜魯門摒棄了這個方案,何況他認為,最終的結局是一樣的,50步與百步的差別而已,麥克阿瑟怎樣也不會高興的。

但艾奇遜還是稱道了總統的仁慈。他們議定,擬一份電報,讓駐朝大使穆喬轉給在那裏視察的陸軍部長弗蘭克·佩斯,再由佩斯去向東京的麥克阿瑟傳達免職公文。

但是,這點可憐的麵子也無法給麥克阿瑟了,4月11日早晨,發生了一件意外的事。這是在金絲吉抵達華盛頓後發生的。

金絲吉不辱使命,回到華府僅僅幾個小時,就已經確認了進攻對象。4月10日晚上,金絲吉打扮得美麗入時,一套法國時裝使記者整個換了一個人一樣,她脖子上掛著藍寶石項鏈,挽著昂貴的鱷魚包,來到了布萊德雷公館。此前布萊德雷私人舞會的請柬早發完了,金絲吉直接給布萊德雷打電話,她成了特邀嘉賓。

好多人認識這位超級記者。她一出場,立刻引起男士們的掌聲。

許多高級官員都在舞場外麵竊竊私語。

金絲吉橫穿舞池,來到範登堡麵前。範登堡在同布萊德雷低聲交談,她的目標十分明確。

一見了金絲吉,兩人全都熱情與她握手。

“我的超級記者,”範登堡說,“你本來該是這樣的著裝,上次在朝鮮戰場看到你,叫人倒胃口。”

布萊德雷說:“金絲吉小姐幫了我們軍方不少忙。”

“我該感謝將軍邀請我到貴府來。”金絲吉說,“可時至今日,沒有人給我發過勳章。如果當時我把仁川登陸的消息提前一天公布出去,你們會怎麼樣呢?”

布萊德雷說:“這正是你的討人喜歡處。不過你也常常令我們難堪。”

金絲吉說:“因為我並不隸屬於軍方。我效忠於新聞的自由與真實。”

範登堡拿了一杯紅酒遞給金絲吉。金絲吉一口飲幹,說:“範登堡將軍,你不請我跳舞嗎?”

範登堡頗有紳士風度地一鞠躬,說:“我太榮幸了。”

兩人翩翩舞入舞池,跳起了華爾茲。

金絲吉衝他嬌媚地一笑,問:“太太沒有來嗎?”

範登堡說:“如果她在場,我就沒有這樣的幸運了。”金絲吉一陣大笑。

範登堡問:“不再回戰場去了嗎?”

“不,”金絲吉說,“那裏夠刺激。有時我甚至想從軍。我有好幾次差點送了命,我親眼看見很多很多的死人。在戰場上,我覺得人的生命是最不值錢的。在國內,打死了鄰居一條狗都要提起訴訟,可是戰場上一片一片的人倒下去,連聲惋惜的話也聽不到。”

範登堡說:“戰爭是個惡魔。”

“不,”金絲吉說,“操縱戰爭的人才是真正的惡魔。”

範登堡笑了起來。

金絲吉說:“麥克阿瑟是第一號惡魔。”

範登堡說:“可崇拜的人千千萬。”

“這回好了,”金絲吉拋出了釣餌,“他終於被撤職了。”

“你怎麼知道他被解職?”範登堡吃了一驚。

金絲吉笑道:“你忘了我是什麼樣的記者了。”

範登堡上當了:“你的消息實在是靈得可怕。在此之前,還隻有總統和他的四個首席顧問知道,連我都是剛剛才聽布萊德雷說的。”

金絲吉說:“我也替麥克阿瑟難過。”

範登堡說:“他不懂什麼叫政治,他隻是個有勇無謀的人物。這是他應得的下場。”

一曲終了,金絲吉同範登堡寒暄了幾句,匆匆走了出去。

4月11日上午8時,杜魯門剛剛來到他的白宮橢圓形辦公廳,秘書就告訴他,幾個顧問要見他。他剛說了聲請,布萊德雷就匆匆忙忙地與馬歇爾、哈裏曼來到總統辦公室,艾奇遜正在那裏。

布萊德雷說:“總統先生,對於麥克阿瑟解職的程序,我們無法按部就班地進行了。”

杜魯門問:“議會要插手嗎?”

布萊德雷說:“比那要討厭。方才中央情報局的林斯告訴我,今天早晨9點,《芝加哥論壇報》即將登出麥克阿瑟解職的新聞,現在正在工廠印刷,已無可挽回。”

哈裏曼說:“如果讓報紙先捅出去,我們將十分被動。”

艾奇遜說:“隻有我們五個人知道的消息,怎麼會被記者弄去呢?”

杜魯門說:“追究泄密的事,對我們來說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怎樣補救。”

馬歇爾說:“以非官方渠道傳遞出去,麥克阿瑟就會糾集一些人反擊政府,同時自己遞上辭呈。”

杜魯門決斷地說:“不要議論了。馬上起草文件,立即召集新聞發布會。同時給麥克阿瑟用電報發免職令。”

就在白宮決定對麥克阿瑟使用非常規手段宣布撤職的當兒,金絲吉正等候在電報大樓營業廳裏,急得團團轉。

曆史上常常出現不可思議的事情。據營業室主任告訴她,由於遠東供電係統出現了故障,電報不能發,要等到下午。他們告訴金絲吉,這種情況已經7年沒有過了,和平時期呀。

她一籌莫展。她雖有軍界的人可資利用,也不敢到軍方電台去發這樣的電報,那更會壞事。

她隻能等,也許麥克阿瑟命中注定有此一劫。

與東京一樣,漢城的電報也發不出去,不然佩斯可能早已告訴了麥克阿瑟解職的消息,後麵的極端措施也就沒有多大損害力了。

這天下午,麥克阿瑟正在家裏舉行私人宴會,宴請一位澳州的老朋友——已經退了休的前澳大利亞總理約翰·柯廷。當年麥克阿瑟南下逃往澳洲,在墨爾本設立了軍事指揮中心,他住在孟席斯飯店。在那段黯淡無光的日子裏,柯廷把他當成英雄來供奉,成了他們家最好的朋友。

現在這位退出政界的柯廷先生已經兩鬢蒼蒼,這次來東京觀光,理所當然地受到麥克阿瑟一家人的熱情款待。

今天的菜,都是珍妮親自操持,還讓中國保姆阿珠做了一道中國菜:四喜丸子。麥克阿瑟說四喜丸子比牛排有味道。

就在麥克阿瑟招待客人的時候,惠特尼正在第一大廈他的辦公室裏喝咖啡,這是他工作間歇時間的節目。

金凱利牌收音機開著,正在播放歌曲。一曲終了,開始播報華盛頓快訊,這是惠特尼每天必聽的,而麥克阿瑟時聽時不聽,大部分內容都是他有選擇地向麥克阿瑟轉述,上班前一次,把電話打到他家中;下午一次,在下班前,在麥克阿瑟的辦公室,口頭報告。

惠特尼突然覺得今天播音員的聲調有點特別,他特別注意地聽,嚇了一跳。

這無疑是對麥克阿瑟的人格、榮譽不宣而戰:“鑒於道格拉斯·麥克阿瑟將軍在他的職責範圍內,已經不能全心全意地支持美國政府和聯合國製訂的政策,根據美國憲法賦予我的特殊責任,我已決定,免去麥克阿瑟的遠東和聯合國軍司令官的職務,並且任命馬修·李奇微將軍為他的繼任者。”

惠特尼氣憤得喘不過氣來。他知道此時麥克阿瑟正在招待客人,不可能知曉這一無恥的陰謀。他來不及等電梯,飛跑下樓,開著他的車子,瘋狂地倒退,轉彎,衝上馬路。

麥克阿瑟此時還準備上前線去視察呢。

麥克阿瑟笑吟吟地對客人說:“吃過了午飯,我還要到前線去,我們的攻勢很令人鼓舞。”

這時,氣喘籲籲的惠特尼在餐廳門口露麵了,珍妮夫人偶一回頭,發現了他那張驚惶失措的臉,就彬彬有禮地向客人道了歉,輕輕走了出去。

這一切,麥克阿瑟都看在眼中,但他仍然若無其事地與客人碰杯。

關上餐廳的門,惠特尼淚流滿麵地說:“杜魯門太卑鄙了!夫人,完了!全世界都知道了,美聯社廣播了一條消息,將軍被他們撤職了。”

珍妮夫人自然也受到了震動,她呆了一下,對他說:“你先去吧,由我來告訴他。”

珍妮在走廊裏走了幾個來回,確認自己已經鎮定下來時,才推開房門。

當珍妮安靜地走回餐廳時,麥克阿瑟一直用眼睛的餘光看著她,他不能沒有一點預感。她沒有馬上入座,手輕輕地拍了拍丈夫的肩膀,甚至麵帶微笑地說:“你不用著急,慢慢吃,用不著再到前線去視察了,你已經被解職了。”她的聲音很輕,餐桌旁的其他人無法聽到,那表情,像情人在喁喁細語。

盡管有準備,麥克阿瑟依然震驚得呆住了。他手裏轉動著半杯酒,沉默了片刻,抬起頭來望著珍妮,她的手仍舊愛撫地放在他肩上。麥克阿瑟拍了拍妻子的手,帶有幾分感慨、幾分淒然地說:“珍妮,我們終於可以回家了。”

她知道這不是麥克阿瑟的真心話。但他知道,這是珍妮多年的期盼。1936年春天,她與麥克阿瑟奉送麥克阿瑟母親的遺骨回國,安葬在阿林頓公墓,就在4月30日,他們在紐約市政廳大樓舉行了簡單的結婚儀式,旋即回到菲律賓,迄今已經15個年頭了,兒子也12歲了,她隨丈夫在槍林彈雨中到處漂泊,從未回過美國故土,小阿瑟隻在電影裏認識美國。

可不是該回家了嗎!

珍妮落座後,麥克阿瑟仍然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勸著柯廷進餐:“日本的生魚片,如果沒有這種特有的綠芥末,就無法下咽,而這種芥末,不習慣吃的人,簡直有被刀捅了的那種痛苦感。”他用叉子叉了一塊金槍魚,蘸了些芥末,吃了下去,並且誇張地噤鼻子。

客人哈哈大笑。

送走了柯廷,麥克阿瑟把自己關在書房中不出來。他已經沒必要飛到朝鮮去視察了。否則,他此時可能正在8 000英尺的空中飛行。

惠特尼腳步匆匆地來到麥克阿瑟的辦公室門前,卻又突然放輕了腳步。裏麵靜悄悄的,門開著,可以看到麥克阿瑟的背影,淡藍色的煙霧纏繞著他的頭部。

惠特尼悄悄踅了進來,站在門口。

一直衝著窗戶的麥克阿瑟並未回頭,卻意識到忠誠的助手的到來,他語氣平靜地問:“考特,聽到那條新聞了嗎?”

惠特尼想安慰麥克阿瑟,就說:“在我看來,這沒什麼,和人們談論一場橄欖球賽沒什麼兩樣。”

麥克阿瑟轉過身來,突然緊緊地擁抱了他的助手。

麥克阿瑟淒然地說:“我被撤職本身並沒有什麼。不過,我不是通過撤職命令,而是從廣播裏得到消息,這是悲哀的。”

惠特尼說:“將軍,我可以肯定,局麵會有逆轉,他們離不開您。”他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安慰麥克阿瑟。

麥克阿瑟說:“重要的是你怎麼辦。我離任了,你成了我很憂心的事。”他知道,他的後任無論是誰,也不可能再重用惠特尼。

“您怎麼了?”惠特尼說,“我陪您到日本來,當然要陪您離開日本了。”

“可這對你不公平。”麥克阿瑟發自內心地說,“我連累了你。”

惠特尼正要說什麼,哈佛上校拿了兩份電報進來,說:“正式的免職令到了。這裏還有金絲吉小姐發來的電報,也是這個內容。”

麥克阿瑟看也不看地說:“金絲吉的電報太遲了,假如提前幾個小時,我會主動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