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談的耐心談,打的堅決打(3 / 3)

範佛裏特問:“你不是說,總統已指示你6月30日要向中朝方表達我們停火的願望嗎?”

李奇微說:“是的。不過布萊德雷也同時要我們把你北麵最有利的高地奪到手中,占領這片高地可以在談判桌上做交易。”

但是到了6月30日,李奇微已經正式通過電台向金日成、彭德懷廣播,要求談判了,他是奉美國政府之命。他和麥克阿瑟不同,他知道真正坐下來簽字、撤軍,那是很遙遠的事,可他不能正麵與政府衝突。

那天彭德懷正在吃飯,收音機開著,遠東電台在廣播,他嫌吵,叫方晉關掉。

一個翻譯說:“彭總,李奇微在向你和金日成廣播。”

彭德懷很感興趣地說:“又是勸我舉手投降嗎?”

“不,”翻譯說,“他們建議談判,地點在元山港一隻丹麥的船上舉行。”

彭德懷說:“有這樣的事?再重播的時候,速記下來,一字不能丟。”

翻譯說:“是。”

彭德懷向北京請示的時候,毛澤東甚至連給李奇微的複電都替他起草好了,用電報發了過來。

彭德懷、金日成的複電到了李奇微手上,是7月1日。

希基向李奇微報告:“彭德懷和金日成複電了。”

李奇微問:“他們拒絕談判?”

“恰恰相反。”希基把電報遞給李奇微,說,“他們同意談判,隻是不同意在丹麥軍艦上談,要在三八線上的開城談。”

“是嗎?”李奇微看著電報,說,“看來,曆史注定這魔鬼一樣的三八線再次顯示它的重要。這需要向華盛頓報告。”

這消息對本來厭戰的美國兵和士兵家屬來說,無疑是一線曙光。美國報紙在著力渲染和平的“近距離感”。

這些報紙雪片一樣飄落到李奇微的桌子上。

李奇微惱怒地說:“可惡的報紙,聳人聽聞,他們這樣呐喊,會使我們的隊伍更加厭戰,這等於給我施加壓力,弄不好會在軍事上做出讓步。我必須給參謀長聯席會議致電,提請他們的注意。”

希基說:“看來,政府是要坐下來談判了。”

李奇微說:“一旦停戰,會瓦解士氣。其悲劇之大,莫過於重演上次大戰結束後美國部隊不光彩行為了。”

希基問:“封鎖消息嗎?”

李奇微說:“告訴範佛裏特,用空中力量加緊對敵人的懲罰,越是要談判,越是要狠狠地轟炸,要大打!”

說是這樣說,姿態還必須做。從這天起,雙方聯絡人員開始了緊鑼密鼓的程序性的磋商。終於達成了7月10日在開城舉行會談的協議。

周恩來拿著這份文件交給毛澤東:“這是雙方達成的最後一份協議,7月10日起正式談判,雙方代表團在進入開城時,每輛車上均覆蓋一麵白旗,以便識別。”

毛澤東看了看,放下,說:“所有的談判都是軍事的延續。美國人有可能在談判期間發動一次大的攻擊,在後方則實行大規模的轟炸,以期逼我訂立城下之盟。”

周恩來說:“彭德懷已經發現,敵人加緊調動軍隊並沒有停火跡象。”

毛澤東說:“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嘛!如果敵人來攻,告訴彭德懷,必須大舉反攻,將其打敗。”

周恩來說:“彭德懷說了兩句話,叫做打的堅持打,談的耐心談。”

毛澤東讚賞地笑道:“精辟!就是這十個字,打的堅決打,談的耐心談。恩來呀,談判桌可是更複雜的戰場啊,得有個謀士才行啊!”

周恩來說:“前麵的人都定了,我想讓李克農、喬冠華去當他們的幕後參謀。”

“用人得當,”毛澤東說,“李克農是老談判了,西安事變時與張學良的代表談判,國共談判時任軍調部中央代表團秘書長,都很出色。不過,跟美國人談判,畢竟是頭一次,叫他不要掉以輕心啊。”

周恩來說:“給他們的班子也配齊了,現在正準備電台、新聞收發報機。”

毛澤東說:“行前我還要同他們談談。”

李克農和喬冠華到朝鮮來了,彭德懷稱他們是“幕後軍師”和搖鵝毛扇子的角色。他和李克農在西北戰場時就很熟,1935年,在全國抗日救亡高潮到來的時候,流亡的東北軍正被利用來打陝北的紅軍,彭德懷親自做東北軍的統一戰線工作。張學良要在洛川見中共代表,派誰去呢?有人建議,李克農長期從事白區工作,有豐富的鬥爭經驗,於是彭德懷拍了板。

李克農不辱使命,回來後告訴彭德懷,如我方有誠意,張學良願奔走於甘肅、南京之間斡旋。這導致了後來的周恩來、張學良的膚施會談,對1936年的西安事變也具有建設性、開拓性的意義。

在送別李克農去開城前,彭德懷叫食堂多炒了幾個菜,還弄了點朝鮮酒,為他們送行。

李克農喝了一口酒,說:“請彭老總作指示。”

“別將我軍了。”彭德懷說,“打仗你不如我,跟他們磨嘴皮子、鬥心眼兒,我不如你,也沒那份耐心,你沒看我這嘴唇子總是這麼厚嗎?沒磨出來。”

人們都笑了起來。

喬冠華說:“毛主席說彭老總有一句話特別精辟,叫什麼談的談、打的打?”

彭德懷笑了:“我是說談的耐心談,打的堅決打。”

李克農說:“妙!沒有戰場當後盾,再有技巧也談不明白。”

根據彭德懷的指示,杜平又挑選了6個記者,都是精明強幹的人才,是準備派到談判現場去的,彭德懷也擺了一桌繳獲的美國罐頭招待了他們。

彭德懷在給幾個記者講話時說:“你們幾個記者是挑選出來的,讓你們到開城談判現場去,是要你們及時地、準確地把動態、新聞公布於世,美國的記者還是很厲害的,可以說他們無處不在。”

一位正在擺弄照相機的攝影記者說:“首長放心,我準備把美國代表的醜態都拍下來。”

彭德懷笑起來:“人家的家醜不一定讓你抓到啊。”

“報告!”突然一聲清脆的喊聲在門外響起。

一個記者跳了起來:“康乃馨來了。”

果然是她,英姿颯爽地走進來。

彭德懷問:“你的傷全好了?”

康乃馨說:“我都在前方采訪半個多月了,你看,不瘸不拐吧?”她在屋中走了幾步正步。

彭德懷說:“好。你今天趕不到,他們幾個就出發了。”

彭德懷親手給康乃馨盛了一碗大米飯,好幾個記者都吵吵“嫉妒得要命”,說彭老總重女輕男。彭德懷興致特別高,一人給他們添了一勺飯,才算擺平。

別人都吃完去刷碗了,康乃馨仍然不緊不慢地吃著,一邊吃一邊不停地說。

彭德懷又坐到了桌旁,說:“你吃飯可不像個軍人。”

康乃馨說:“就是吃不快,有好幾次,要打仗了,沒吃上飯就出發了,光挨餓。”

彭德懷說:“這也是鍛煉。四平八穩在戰爭時期,根本沒有這個詞兒。”

康乃馨問:“彭老總上我家去了?”

彭德懷故意地說:“沒有工夫,沒去成。”

“不對吧?”康乃馨說,“我媽媽的西餐還撬了毛主席的湖南菜的行呢,沒有這事?”

“你爸爸寫信來了?”彭德懷問。

康乃馨說:“一個記者回國送稿子,捎回來的。我爸爸說,由於你的光臨我們的四合院蓬蓽增輝。隻是,我的房間讓你見笑了,是吧?”

彭德懷說:“我沒有說什麼呀!小資味兒,對了,這話是你爸爸扣的帽子。”

康乃馨天真地說:“你真的沒嘲笑我?內心?”

“真的沒有。”彭德懷說,“進入你的房間,我好像進入了另一種世界。女孩子嘛,應該有你們的世界。你若進我的房間,那可沒味道,一個行李卷,一張床,一個臉盆,如此而已。”

康乃馨說:“你沒笑話我就好了。”

彭德懷說:“我這一輩子沒有孩子,有時候我見了年輕人,常常幻想他們是我的孩子,我可能也並不了解他們。”

康乃馨問:“彭老總,你真的喜歡孩子嗎?”

彭德懷說:“喜歡又能怎麼樣呢?”

“我給您當女兒,你要不要?”康乃馨天真調皮地望著彭德懷笑,“我保證孝順。”

彭德懷說:“君子不掠人之美呀!你是你父母的掌上明珠啊。”

這時李望來喊:“彭老總,中央電報。”

彭德懷匆匆地走了。

康乃馨和她的同行們趕到開城來鳳莊時,這裏已經開始布置談判會場了。來鳳莊很漂亮,看上去是一位富紳的宅第,院子裏有兩棵虯枝盤曲的古鬆,還有花壇,隻是處於戰爭年月,花圃侍弄得不好,花草不茂盛。

鄧華和解方征衣未脫,來到了開城參加談判。康乃馨跟在他們後頭去看談判會場,鄧華說:

“正式開始談判時,記者就隻能在外圍了。”

會場的房間不很大,是來鳳莊的三間正廳,工作人員在房子正中間擺了一張長條桌,兩個參謀在鋪了綠呢台布的桌子上,拉了一條紅繩作為中央線。鄧華說,這是“小三八線”。南日說,談的時候,雙方代表的手不能過線,過線就是“侵略”。人們都笑了。

看完了現場,李克農、喬冠華又帶人察看了對方直升機降落的地方,李克農再三強調安全,因為中立區事實在我方控製區內,萬一對方代表出現人身傷亡事故,那國際輿論會對我們極為不利。當時擔負保衛開城中立區安全的是誌願軍47軍和朝鮮人民軍1軍團,李克農讓鄧華、解方親自約見了47軍軍長曹裏懷、政委李人林和副軍長劉賢權,要他們立軍令狀,保證不出紕漏。

沒想到,事到臨頭,在交換證書議程上卻出了紕漏。按國際談判慣例,在首次代表會晤時,雙方首席代表要遞上有長官簽名的證書,“驗明”後才能坐下來談判。

我方的證書已經有了金日成的簽字,可隻有幾個小時就到了開談之時,現去請彭德懷簽字已來不及了。李克農親自給彭德懷掛通了電話,問怎麼辦。

彭德懷說:“怎麼辦?我坐飛機去也來不及了。反正洋人又認不得中國的方塊字,張三、李四寫的他會分得出來?美國中央情報局也不會來查這個。你就代我簽了嘛!”

李克農笑道:“彭老總既然授權,我可不客氣了,要冒充一回彭大將軍了!”

放下電話,喬冠華早在硯台裏替他研好了墨,李克農濡了濡毛筆尖,寫出彭德懷三個字時,鄧華第一個叫起來:“像,太像了,怕是彭老總自己也分辨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