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處,金西上校馬上叫人與第8集團軍與守衛1043高地的部隊聯係,通報了今天晚上共軍可能發動攻勢奪回高地的消息。金西告訴他們:”別讓我丟臉,明天早上聽回話,你們守不住,我這圖就白畫了。”
四
解方這個東北漢幹事是毫不含糊的。從談判會場下來,他立刻查清了守衛和爭奪1043高地的部隊番號,他親自把電話打到了那裏,他告訴魏營長,一個小小的山頭,對我們談判有多麼重要,他說已經叫他們師長、軍長加強火力配備,增派一個團援軍,今天晚上無論如何要拿下它來。
那個營長說,首長放心吧,絕不讓首長在談判桌上臉紅。
第二天一早,雙方按約來到會場。金西又把他們繪製的圖攤開了,倨傲地說:”解將軍,這圖用不用改啊?你們把1043高地奪到手了嗎?我們給了你們一個晚上的機會。“解方說:”你們再去給你們的戰地指揮官打個電話,問問看!“這時穆萊上校氣急敗壞地進來,把軍帽”啪“地一下摔在了桌上,罵了一句粗話:”狗娘養的,真是一群笨蛋。“金西問:”怎麼了?“穆萊說:”豪斯曼中校把1043高地丟了,竟然有這樣丟臉的事。“朝中方代表已經聽明白了,麵露得意之色望著他們。
金西悻悻地說:”你們贏了。我們可以把1043高地改畫到你們一側。“穆萊挑釁地問:”如果我們明天又把1043高地奪回來了呢?“解方說:”可以再改畫呀。在最後簽字之前,你們盡可以去奪,隻要奪得回來。“金西說:”我們把1043高地的事放到一邊吧,下麵我說的是,在繪圖時,我們遇到了一個難題,窄的地方不足4公裏,畫不出南北緣來,這是一個技術問題。“柴成文不動聲色地問:”金西上校想怎麼辦?“金西說:”我們已經到東京去請專家了,今天恐怕討論不成了。“柴成文不慌不忙地打開我方繪製的分界線圖,說:”請你們過來看看,是不是應該這樣畫?
“金西和穆萊等人過來一看,又驚訝又窘迫。
金西說:”看來,你們事先已經請好了專家。“柴成文笑而不答。
穆萊說:”總可以草簽了。“柴成文說:”隻要雙方有誠意,是可以有圓滿結局的。”
五
李克農與喬冠華等人正商議事情,忽然李克農一臉大汗,手捂胸口。喬冠華問:”你怎麼了?“李克農搖搖頭,昏了過去。
喬冠華大叫:”去叫江醫生!“有人跑了出去。這時有人要把李克農背到炕上,喬冠華說:”別動,可能是心髒病,一動反而危險。“江小帆跑了進來,她看了看,馬上從藥箱裏摸出一個小玻璃管瓶,”啪“一聲去掉瓶頭,將藥水倒在手帕裏,捂在李克農鼻子上。
李克農大喘了一口氣,坐了起來。
有人驚呼:”什麼藥這麼靈,趕上仙丹了!“江小帆說:”你們挺有經驗,沒有動他。“喬冠華說:”算了,今天的會到此結束。“李克農倚到炕上的行李旁,說:”沒關係,現在一切正常了,接著開。“江小帆說:”那我坐在這吧。“喬冠華說:”你在這就放心了。“據李克農分析,美方口口聲聲索要開城,可能是李承晚的意思。若是丟了古都開城,李承晚臉上無光。不過,美國談判代表要開城也不那麼堅決,說說而已,是做給李承晚看的。李克農認為,戰俘問題,有可能談崩。他說:”我們主張有多少遣返多少,有國際公認的準則,又是一個人道主義的問題,估計美國不會同意,他把很多北朝鮮戰俘編入南韓軍隊,這部分人怎麼遣返?“喬冠華說:”最近美方聲明,說我們殺害戰俘,這是一個信號,他們有可能大做文章,倒打一耙。”
六
12月27日,是簽署第一個協議的最後期限,自然轉為大組會談,入場時,雙方代表在門外不期而遇。
解方對喬埃說:”喬埃將軍,範佛裏特將軍讓我們代為查找他兒子下落的事,現在我可以答複。“美方代表全都駐足傾聽。
解方說:”1951年5月4日,小範佛裏特和助手豪爾少尉駕駛C-119雙體飛機執行空投任務,飛機被炸,小範佛裏特沒來得及跳傘,已經陣亡。“喬埃說:”有證據嗎?我需要向範佛裏特將軍作明確答複,大概……可能是不行的。“”我們辦事,從來不憑大概。“解方拿出一張紙交給他,說,”這是豪爾少尉的親筆證詞。
“”你們怎麼會弄到這個少尉的筆錄?“喬埃問。
解方說:”因為他在我們的戰俘營中。“喬埃說:”天哪,多麼不幸!“南日補上一句:”為了這種不幸不再發生,你們應當拿出誠意來談判,而不是拖延時間。“喬埃斜了南日一眼,走進了會場。
雙方落座以後,南日首先說:”今天,12月27日,是具有特殊意義的日子,全世界人民都看著我們呢。不知喬埃將軍有何感想。“喬埃說:”一個月前我們達成了軍事分界線的協議,我當然記得30天的期限。如果今天不能簽署,那是很遺憾的事情。“解方說:”你方已經拖了這麼久,當然也可以繼續拖延下去。但我們必須把我們之間的爭議公布於世,讓全世界人民知道誰在拖延停戰談判。關於戰後視察,你們堅持的幹涉別國內政的辦法,這是行不通的。“喬埃說:”戰爭打到這個地步,還談什麼主權!“解方站起來駁斥他說:”我們同你們交戰,正是為了扞衛我們的主權。你們用飛機大炮拿不去的主權,想在談判桌上拿去,不是妄想嗎?“霍治說:”什麼主權,隻有最愚昧的中世紀的人才去談主權!“南日說:”在你們的壓迫下,確實有些國家已經沒有真正完整的主權了。但你們不要忘記,正有千千萬萬人民拿起武器同你們鬥爭,在扞衛他們的主權。“喬埃說:”這些都是政治,我們是軍人,我們不談這些空洞的概念了吧。“雙方又沉默下來,一言不發地對坐。
喬埃忽然伸了個懶腰,說:”剛來談判的時候,我給妻子寫了封信,我說可望在蘋果成熟的時候離開這裏。現在看,不行了。我昨天又給妻子寫了封信,我說:‘也許蘋果子在地上長出新蘋果樹苗的時候,我也回不了家。’“解方說:”這笑話一點也不可笑。因為這蘋果樹若是發不出芽來,那是因為你們在蘋果樹下施了毒藥,而不是肥料。“雙方又沉默下去。
限定的30天的最後期限裏,終於沒有達成任何協議,談判不歡而散。走出帳篷時,喬埃冒了這麼一句:”那就隻好再讓飛機大炮來促進一下了。“一場更殘酷的戰鬥已在所難免。
經過一年多的較量,誌願軍也打出經驗來了,從1951年冬季開始,在又一個嚴冬到來之前,他們一夜之間全都轉入了地下。到處是坑道、山洞,洞洞相連,坑道裏甚至有糧庫、彈藥庫、夥房、廁所。報到彭德懷那裏的數字是:塹壕與交通壕總長6 250公裏,各種工事土石方6 000萬立方米,創造了人類戰爭史的奇觀。這對美國人來說是不可思議的。
七
喬冠華正在給中央起草一份報告,有一個參謀來向喬冠華報告:”有一個澳大利亞記者叫貝卻笛,他想見你。“並遞上了一張名片。
喬冠華拿著名片翻來覆去地看了一陣,仍不得要領:我不認識這個記者啊!”
參謀說:“他說,見了麵你會認出他來的。”
喬冠華想了想,說:“請他進來吧。”他整理了一桌子的文件,梳攏一下頭發,剛坐下,貝卻笛引著金絲吉走了進來。
貝卻笛同喬冠華握手:“忘了嗎?1945年在重慶?”
喬冠華想起來了:“是你?”
貝卻笛說“我因為發了一條消息,被國民黨特務在嘉陵江邊打了一頓,你把我救了,拉到你們的紅岩村。”
喬冠華說:“你好嗎?”
“我很好。”貝卻笛把金絲吉介紹給喬冠華,“她是《芝加哥論壇報》的專欄記者金絲吉,女中豪傑。”
金絲吉與喬冠華握手後,喬冠華給他們倒了茶。喬冠華打量著漂亮的金絲吉說:“你們想問問為什麼沒有簽字是不是?你們該先去問問喬埃將軍。”
金絲吉說:“我誰都不想問,我靠記者的嘴、耳朵和鼻子,當然首先是眼睛。”
喬冠華問:“那我能給你們什麼幫助呢?”
貝卻笛說:“第8集團軍的軍法處長漢萊上校發表聲明,說你們的81師23團殺害我們的俘虜,這消息你看到了吧?”
喬冠華說:“去告訴那個造謠水平很低的美國人,等我們建立81師23團這個番號再來攻擊。”
金絲吉笑了:“你說的、美國人說的,我都不信,我想自己去看看。我和最早被俘的迪安將軍很熟,美國一方說他死了,你們說他活著,我能到你們的後方去看看嗎?”
喬冠華聽了,不免有些吃驚,他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棘手的問題。
李克農和喬冠華做不了主,決定請示彭德懷。
李克農在與彭德懷通電話時說:“據我們了解,這個金絲吉與麥克阿瑟、李奇微這些上層人物很熟,她是有名的記者,自我標榜中性。美國政府不怎麼喜歡她,麥克阿瑟解職的消息是她捅出去的,美國兵厭戰的消息她也發了不少。”
彭德懷問:“你和喬冠華的意思呢?”
“各有利弊。”李克農說。
彭德懷說:“如果利弊各半,我看就可以讓她進來。隻要我們有人陪同就是了。沒有什麼可怕的。美國人不是說我們殘害戰俘嗎?我們解釋一萬句,也抵不住他們的記者說一句管用。”
李克農說:“有人怕出事。”
彭德懷在電話裏笑了起來。
彭德懷說:“大不了是個特務。現在戰爭打得犬牙交錯,敵中有我,我中有敵,特務少得了嗎?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咱們心裏沒鬼,不怕,放她進來。有一條,她看夠了,對她說,有機會我想見見她。”
李克農說:“好的。”
彭德懷囑咐李克農,要找一個得力的人陪同美國記者。李克農沉吟了半晌,認為這樣的人不好物色,會外語,政治素質高,機警,有保護能力,還最好是個女的,哪去找啊?
彭德懷提示他:“捧著金飯碗要飯!你那裏什麼人才都有,那個康乃馨不是正合你的標準嗎?”
李克農一拍大腿,可不是,這個機靈而又討人喜歡的小記者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八
喬冠華又一次接待貝卻笛和金絲吉。
進門前,金絲吉向貝卻笛預言,一定被拒絕。貝卻笛也沒有幾分把握,他說,共產黨對新聞的管製遠比西方要嚴得多,怎麼能放心讓一個外國記者到他們後方去亂串?
喬冠華叫人給他們倒了兩杯咖啡,顯得很客氣。
金絲吉狡獪的眼睛在喬冠華的臉上盤桓著,說:“讓我猜猜,喬指導員。”
喬冠華很驚訝:“你怎麼知道我是指導員?”
金絲吉說:“我不但知道你是指導員,還知道這指導員的意義。指導員,在你們共軍中,不過是個中尉或上尉,連長而已。而你是中國外交部政策委員會的副會長,又兼著國際新聞局局長,剛剛同伍修權大鬧聯合國回來,一下子貶為小小的指導員,這其中的奧妙,不是不問自知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