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 我是一個好美國鬼子(2 / 3)

金絲吉尖叫了一聲,誇張地說:“可我是一個好美國鬼子呀!”

康乃馨笑著,替她把錢給了老太太,老太太這一次沒有拒絕。

“我真嫉妒。”金絲吉說,“看來美國鬼子在這裏很臭啊。”

在路上,金絲吉告訴康乃馨,她要寫一篇文章,題目就叫《一個美國鬼子的遭遇》,把這件事寫進去。康乃馨說,那一定走紅。受了鼓舞的金絲吉又繼續發揮,她說她等打完了仗,坐下來寫一部大書,書名也可以叫《一個美國鬼子的遭遇》,一定暢銷,說不定能得普利策文學獎。

康乃馨說:“書名還不夠吸引人,要加個女字,改成《女美國鬼子的遭遇》,那才更引人入勝。”

金絲吉大笑:“妙極了,就這麼定了!”

由於吃飽了,她們走在風雪中就覺得不那麼冷了,風也似乎變得溫柔了。

幾經周折,康乃馨終於帶著金絲吉找到了押戰俘的地方,它設在靠近鴨綠江邊的滿浦鎮,這地方畢竟離戰場遠些,民房破壞得不厲害,小學生居然有書可讀。這正是課間休息時分,一群孩子在操場上結了冰的地方抽冰猴、滑雪橇。

她們要找的重要目標迪安少將,就住在這所小學校裏,戰俘營占了校舍的一半。

迪安少將剛剛起床,在下巴上刷了肥皂,在細致地刮胡子,他自己住在一個單間裏,受到特殊優待。

看守戰士小王敲過門進來,說:“早安,迪安先生。”

“早安。”迪安指了指桌上的一副國際象棋,說“小王,吃過早飯,我們再來玩,好嗎?”

小王說:“今天不行。你的衣服該換換了,今天有客人來看望你。”

“客人?我有什麼客人?”迪安說,“我都快記不起我是誰了。”

小王說:“是美國記者。”

“這太令人意外了。”迪安說著,擦了臉,開始換衣服,他特意把少將的領章也找出來佩戴上了。他問小王:“我可以自由講話嗎?”

小王說:“我想沒有人封你的嘴。既然我們同意讓外國記者來采訪你,那就不怕你說。”

迪安擠擠眼睛,說:“我會向記者告發,你怎樣虐待我,那時候全世界人就都知道一個很殘忍的中國人小王。”

小王說:“你若黑了良心,你可以那麼說。”

迪安哈哈大笑了。

陪同兩位記者來的是誌願軍總部的宣傳科長,他向戰俘營管理部門交代了以後,匆匆回去了,戰俘營的李科長把她們送到了小學校院子裏。

陪同他們的李科長向一間教室一指,說:“迪安住在那一間。”

“先隨便看看可以嗎?”金絲吉說,“比如看看其他戰俘們。”

李科長說:“當然可以,跟我來。”

李科長引導她們走向一個大教室,裏麵有20多個俘虜正在下棋、看畫報。

金絲吉一到門口就拍照。

一見了美國記者,戰俘們立刻圍上來,七嘴八舌亂嚷亂叫:“告訴我,板門店那裏什麼時候簽字?我他媽的一天也等不了啦!”

“告訴杜魯門那個渾蛋,我的薪金和被俘撫恤金必須加利息付給。”

“小姐,過來親熱親熱,我已有一年沒見到女人了……”

金絲吉說:“你們安靜點。你們挨過打嗎?”

一個黑人說:“他們對戰俘很好。”

另一個白人士兵說:“沒有打過,也不搜腰包。”他舉了舉手上的大戒指:“這個他們也不要。”又舉起一個銅碗,他說:“我搶的金碗,他們也不要。”

金絲吉懷疑地敲敲“金碗”,康乃馨在一旁說:“銅的。”金絲吉笑起來,還給那個兵:“等著發財吧。”

金絲吉問:“你們吃什麼飯?吃得飽嗎?”

一個戰俘說:“吃米飯,不好吃,沒有麵包、黃油,沒有芝士。不過聖誕節時給了一個麵包。”

一個戰俘說:“中國人不給我們找女人,這很不好,朝鮮女人多的是。”

戰俘們哈哈大笑。

金絲吉問:“你們之中有人被殺死嗎?”

眾人都說:“不知道。我們都還活著。”

金絲吉看了看康乃馨一眼,又忙著去拍照。

迪安的住室門上有迪安英文名字的縮寫,門半開著。

現在李科長領著康乃馨、金絲吉來到了迪安門前,小王看見了,說:“迪安先生,記者來了。”

迪安推開門,頓時愣住,同時喊出了對方的名字:“金絲吉小姐!”

“你好嗎,迪安將軍!”金絲吉同他握手說,“大邱一別,一年多過去了,美國人一直在關心你,不管是活的,還是死的。”

“不幸我還活著。我是一個倒黴的將軍。”迪安請她們坐下,問,“這位是……”

康乃馨說:“我叫康乃馨,也是記者,是陪同金絲吉小姐來的。”

“認識你很高興。”迪安說。

康乃馨說:“將軍並不是最倒黴的,沃克將軍和穆阿將軍你都很熟吧?”

“他們怎麼了?”迪安吃驚地問,“他們也成了你們的俘虜?”

“他們更不幸,死在了戰場上。”康乃馨說。

金絲吉一邊拍照一邊問:“你在這裏好嗎?”

迪安聳聳肩:“沒有在家裏好。”

金絲吉和康乃馨都笑了。康乃馨說:“那當然。你還應當說,更不如你當將軍指揮24師那麼有趣。”

迪安自己也樂了:“我在這裏可以下棋,可以進行日光浴,我還學會了下朝鮮棋,學會了中國人的太極拳。”說著他站起來,表演了一段“白鶴亮翅”和“野馬分鬃”。

金絲吉從包裏拿出一份報紙,送到迪安麵前,說:“這是新澤西州的一家報紙,他們說你在很早以前就被殺害了。聽說我這次到戰俘營來,他們特地打電話來,讓我找一找你的墳墓,拍幾張新聞照片。”

“該死的!”迪安看了看,一把揉爛報紙,說,“令他們掃興的是我還活著,他們沒什麼新聞可報了。”

“不,”康乃馨說,“你活著,是更大的新聞,在來之前,連金絲吉小姐都相信你已經死了。”

金絲吉又拿出了一份報紙,鋪展到迪安麵前,說:“我希望閣下不會把這張報紙也扯爛,因為這是你值得驕傲的事情。”

迪安拿起報紙在看。

金絲吉臉上露出揶揄的笑容:“你在1951年2月16日,就因為英勇戰死而被授予服務優異勳章了。”

迪安扔下報紙,苦笑說:“那麼我活著回去反而沒趣了!也許他們會追繳那枚勳章吧?”

康乃馨笑了起來。

迪安說:“我摔昏了以後,肩骨、肋骨骨折,在到處躲避流浪的36天裏,體重由186磅降到150磅,36天隻吃過12餐飯,阿米巴痢疾幾乎送了我的命。”

金絲吉說:“閣下現在肯定不止150磅吧?”

迪安說:“現在是170磅。”

金絲吉說:“那你不用費力氣減肥了。”

迪安也說:“如果那些肥得流油的國人們想要減肥的話,告訴他們,當一回戰俘就行了。”

幾個人都大笑。

金絲吉說:“你想對美國人說點什麼嗎?”

迪安說:“我說什麼?敗軍之將不可以言勇,我想,我若被釋放,我隻能退役了。這戰爭打得糊裏糊塗,我不明白,我們美國人需要這樣一場戰爭嗎?”

金絲吉說:“現在正在談判,也許敵對狀態很快就要結束了。”

小王進來,提了一壺咖啡,給每個人斟了一大杯,說:“我們首長特地為你們煮的咖啡。”

金絲吉聞聞,說:“好香。這種劣等咖啡,在國內也許沒人喝。”她喝了一口。

康乃馨說:“咱們倆挨餓受凍的時候,如果有這麼一杯咖啡,那會高興得跳起來的。”

金絲吉說:“為了來看你,我們挨了美國飛機炸,吉普車炸爛了,司機受傷了,我們又迷了路,幾乎餓死。”

迪安說:“謝謝你還記得我,讓你為我冒這麼大的風險。”

“也不完全為你。當年有人要把我趕出朝鮮去,你仗義執言,要收留我當兵,衝這份情,我也要來看看你。”金絲吉說,“第8集團軍的軍法處長漢萊上校發表了一項聲明,說朝中方大批殺害美國戰俘,杜魯門總統為此十分震怒,說這是100年來最野蠻的行為,為這個,在談判戰俘遣返時,幾乎談不下去了。”

迪安說:“若殺戰俘,我恐怕應當是第一個被殺的人。他們這些人吃飽了飯沒事幹,還是擦幹淨自己的屁股吧。”

康乃馨和金絲吉都笑了起來。

金絲吉說:“給你的妻子孩子寫封信吧,我給你發回美國去。”

迪安說:“謝謝,如果方便,把照片也替我寄給她一張,告訴她,我就盼著回到她身邊那一天了。”

迪安急不可耐地當場就要寫信。可他的筆不下水,那是支蘸水筆,筆尖劈叉了。他看到了金絲吉脖子底下吊著的綠杆自來水筆,伸手要:“給我吧,我連一支筆也弄不到。”

金絲吉猶豫了一下,從脖子上摘下那支筆,說:“借給將軍用用可以,給你,那是萬萬辦不到的。”

康乃馨沒想到她那麼大方的人會因為一支筆而計較,就說:“你太小氣了,一支筆算什麼?”

金絲吉說:“把你的筆給他嘛!”

康乃馨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的那支筆,說:“對不起,這不可能。這是彭德懷總司令送給我的。”

“太巧了。”金絲吉說,“我們倆手中的筆,都是最高統帥所賜。”她自豪地炫耀著說,“我這支筆是麥克阿瑟將軍送的,這是他1945年在‘密蘇裏號’戰艦上簽署日本無條件投降書時的那支筆。”

迪安說:“不用再說了,見識一下這兩支筆,已經很榮幸了。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就用這兩支筆給我的妻子、孩子寫封信,讓他們知道是用什麼筆寫的,可以嗎?”

兩個女記者同聲說好,慨然允諾。

與朝中方戰俘營形成鮮明對照,巨濟島的血雨腥風正籠罩著第62號戰俘營。

圍著鐵絲網的戰俘營四角崗樓上的探照燈還沒有熄滅,東方已露出魚肚白。

一隊荷槍實彈的美國軍隊把第62號戰俘營包圍了起來。

這時一群同樣是戰俘的管事人,如王順清等人,還有南韓的特務,隨著美軍衝進去。

在美軍的驅趕下,朝中戰俘們被趕到空場上,空場當中放了一張桌子。

桌子後麵掛著用朝中文書寫的大字甄別條款,有幾條特別醒目:

1.你自願回中國、北朝鮮去嗎?

2.你什麼時候都反對回國去嗎?

3.你考慮過你不回去會給親人帶來什麼嗎?

4.假如強製你回國,你怎麼辦?

美國憲兵中校雷文對戰俘們說:“板門店正在談判,也許你們很快就要遣返。不過,現在要對你們進行一次甄別,凡是不願回中國和北朝鮮的人,發給一張請願書,按上你們的手印。

現在開始吧。”

王順清出來講話:“你們想好!當了戰俘再回去,你們就是有汙點的人。台灣,漢城,美國,那裏是自由天地,歡迎你們到那裏去。”

人群中有人喊:“反對甄別!”

“我們沒有什麼選擇,回祖國去!”

“李承晚、蔣介石的狗特務,滾回去!”

人群騷動起來,戰俘們開始四散走開。

雷文中校對天鳴槍示警,戰俘們不聽他的,仍舊四散走開。

雷文咆哮著:“你們想造反嗎?如果你們拒絕甄別,我們要開槍了!”

戰俘們高呼:“抗議美帝國主義的罪惡行為!”

“我們要回祖國去!”

雷文一揮手,美軍士兵衝過去,用槍托毒打戰俘。

忍無可忍的戰俘奮起反抗,奪槍,搏鬥。

這時鐵絲網外麵的機槍開始掃射了,手無寸鐵的戰俘紛紛倒在血泊中。

巨濟島戰俘營的慘案立刻傳到了板門店朝中方談判代表那裏。聯合國方談判代表來了個生麵孔,新任談判代表哈裏森五短身材,身高隻有1.60米,走路挺著肚子,腰圍不會小於4尺,倒像個十足的柔道運動員。

哈裏森少將帶著他的助手們步入會場,他掃視了一眼南日、解方等人,說:“我是哈裏森少將,從今天起,出任聯合國一方談判代表。”

南日說:“在討論正式議題之前,我們要提出嚴正抗議,你們在巨濟島戰俘營裏屠殺62號戰俘營幾百人,這是血腥的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