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發表了一個“女美國鬼子”的許多奇異經曆,她發表了對迪安將軍的訪問記,她刊登了美國戰俘的家書,還都一一配發照片,她讓美國人開了眼界,了解了一個過去單憑杜魯門政府灌輸的而想象不到的另一個世界。
金絲吉更出名了,甚至是家喻戶曉。
杜魯門卻讓金絲吉弄得狼狽不堪。
杜魯門拍著桌子上的報紙對艾奇遜說:“中央情報局是幹什麼的?為什麼不去查查這個金絲吉的背景?她怎麼可能自由地到北朝鮮去?”
艾奇遜說:“人人都可能懷疑金絲吉是間諜,可是昨天報紙上又登載了金絲吉與麥克阿瑟的合影,麥克阿瑟稱她是當今最棒的記者。”
杜魯門說:“金絲吉弄得我們很狼狽。她發表了那麼多封戰俘的信,又把迪安下象棋、打太極拳的照片在各報登載,為什麼不事先把這些照片高價買下來?”
“那是辦不到的。”艾奇遜說,“你出去看看吧,我們的後院又起火了。”
他們走到窗前,掀開窗簾向外看,白宮門外又坐了好多婦女,也有男人,他們打著各式各樣的標語牌在抗議,標語牌上寫著:“杜魯門,為什麼不派你的兒子上朝鮮?”“讓我的兒子馬上回來!”“快快結束朝鮮戰爭!”
杜魯門氣惱地拉上了窗簾。
杜魯門為金絲吉所煽起的又一股反戰旋風而氣惱,他可以下令投原子彈,卻沒有任何手段對付一個小小的記者。
艾奇遜玩笑地建議,可以想辦法去聯係三K黨或者黑社會,讓他們去幹掉這個小妞。
杜魯門同樣用玩笑的語言說:“那我杜魯門將會有兩件轟動全球的大事而永載史冊:一是在日本扔原子彈,二是暗殺一個小妞。”
兩個大人物不禁為他們的黑色幽默哈哈大笑。
二
美國有一個期刊,叫《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它披露了一條近似笑話的談判花絮,題目是:世界最短的談判——25秒。文章說,美國談判代表哈裏森猥猥瑣瑣地走進談判大廳,連談判桌都沒有走到,就說“我建議休會”,轉身就走。
南日說:“太不像話了。”
解方舉起腕子看看表:“25秒鍾。”
文章中特別注明,哈裏森隻有160米高,也有損美國人形象。這篇文章由此得出結論:美方現在根本無意進行談判,哈裏森不過是奉命聽取意見的小醜角色。
與此同時,他們在巨濟島和釜山戰俘營裏卻加緊了“甄別”活動,說穿了就是希望有更多的朝中戰俘不回到他的祖國去,以證明西方“自由世界”的可愛。
於是,戰俘營當局縱容一些背叛祖國的人毒打戰俘,甚至在他們的脊背和胳膊上、臉上刺上“反共”字樣,讓你沒法回到祖國去。
忍無可忍的朝中戰俘開始醞釀一場巨大的反抗風暴,用以表示他們的決心。對這一切,戰俘營長官杜德準將一點也沒有察覺,他是第10任長官,他自信“溫和”、“非暴力”能夠征服人心。他的前任長官因為對62戰俘營使用武力而被解職。
1952年5月6日下午,在巨濟島第76號戰俘營,朝中戰俘營中的幾個領導者正在密商,朝鮮人民軍的李學九、樸相顯被俘前都是高級指揮員,誌願軍180師副參謀長薛清山、軍醫秦浩也被邀來,組成領導核心,他們在計議一個將會震驚世界的行動。
傍晚時分,他們傳出了一份聲明。
總管杜德準將正在喝咖啡,94憲兵營營長雷文中校進來說:“將軍,76號戰俘營的人非要見你不可。”
杜德問:“什麼事?又要絕食嗎?”
雷文說:“一個戰俘勤雜工說衛兵打了他,還強行搜身。”
杜德說:“你去調查一下嘛。”
雷文說:“他們指名要與你交涉。”
杜德說:“我沒有必要去。”
雷文說:“他們說,如果杜德將軍滿足他們的要求,他們將全體在花名冊上按手印。”這倒是很有吸引力的,杜德一直為他們的不合作而發愁。
杜德想了想說:“好吧,告訴他們別鬧,我明天下午兩點去戰俘營門口見他們。”
雷文提醒道:“會不會有什麼陰謀?76號戰俘營裏都是共產黨的死硬分子。”
“不要動不動荷槍實彈。”杜德說,“要與他們的關係搞得融洽一些,可能更容易得到好的效果。”
雷文提醒說:“你出入戰俘營,連槍都不帶是很危險的。”
杜德說:“他們也是赤手空拳啊。”
此時各個戰俘營都悄悄行動起來,都選派出了代表,集中到了76號。
晚飯後曹桂蘭正坐在床邊出神,她已經預感到不起來鬥爭不行了。
一個女俘哀哀地哭著,一些人圍著她歎氣,她的右臂被刺上了“打倒共黨”四個青字。
有人輕聲說:“有了這四個刺字,想回國也回不去了!他們真歹毒啊!”
曹桂蘭暗想:他們若給我刺字,我寧可一頭撞死,絕不受辱。
這時,秦浩站在了門口,他對曹桂蘭說:“你不是拉肚子了嗎?跟我走。”
曹桂蘭會意,答應一聲跟了出去。秦浩把她帶到76號戰俘營大門口。
營門沒有上鎖,有人通過哨兵進進出出。
秦浩、曹桂蘭走過來,秦浩對衛兵說:“她來拿藥。”
衛兵點點頭,他們走了進去。
一走進76號戰俘營,曹桂蘭立刻感到渾身熱血翻湧,她立刻感受到了尊嚴、自豪和力量。她看到很多戰俘在用木杆削武器,有人還弄到了鐵棒、大刀片,仿佛一下回到闊別的革命隊伍中一樣。
更令她振奮的是看見了李岩。李岩正在跑來跑去忙著什麼,他們猝然相逢,曹桂蘭竟哭了起來。自從他們去抓舌頭失敗被俘後,她一直幻想著能在戰俘營裏見到他,沒想到真見到了。
李岩附在她耳邊說:“別哭!我們會回祖國的,今天就要來一場大風暴,我忙,你先去開會,回頭我找你。”
李岩匆匆地走了。
曹桂蘭是作為女戰俘的代表之一來76號營開會的,直到起事前一個小時,她們才知道了明天將有什麼事情發生。
三
5月7日下午,天氣悶熱,海上沒有風,大海表麵流蕩著波動的煙靄。也許平時這是戰俘們午睡的時候,所有的戰俘營院子裏都空無一人,連?望塔上的美軍哨兵也直打哈欠,放鬆了警惕。
兩點整,杜德和雷文帶著些衛兵來到76號戰俘營營門前。
杜德讓雷文大聲喊話:“你們不是找杜德將軍談話嗎?誰負責?”
忽然間,空場上出現了幾千人的戰俘隊伍。李學九、樸相顯、薛清山、秦浩、曹桂蘭等都在人群中。杜德嚇得連連後退。
彭貴新也在戰俘營中,他手持木棒守衛在營門口。
樸相顯說:“我們在戰俘營裏過著非人的生活,你們強迫甄別,屠殺不願甄別的戰俘,我們向杜德準將提出嚴重抗議!”
杜德說:“可是,戰俘也不能過舒舒服服的日子啊!”
這時,李岩從裏麵挑著糞桶走來,哨兵沒有理由不放他出來倒糞便,對值勤送水、挑糞的人向來不怎麼盤查。
就在哨兵打開營門放李岩出來的一刹那間,以彭貴新為首,突然衝出十幾個戰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抱住杜德和雷文。彭貴新抱住杜德往營門口拖,另兩個人拖腿。
衛兵一時手足無措,怕傷了長官,又不敢開槍。
雷文死死抱住一根柱子不鬆手,直到衛兵端著刺刀過來救他。
杜德反抗無效,被彭貴新他們連拉帶扯拽進了集中營。
衛兵們想衝過去救援,營門已關閉,一群戰俘守住營門。
衛兵們子彈推上了膛,等待雷文的命令。
杜德見狀扭頭大叫:“不要開槍!”
薛清山對杜德說:“命令你們的衛兵放下槍,退後50米。”
杜德照他的話說了一遍。
雷文和士兵都扔下了槍,向後退去。
杜德被推進了帳篷。
杜德現在明白,戰俘想抓他為人質,已非一日了,一切都井然有序,甚至給杜德準備了還算舒適的“房間”。這房間是在大帳篷裏掛起了幾塊毛毯間隔出來的,居然有臥室,有辦公間,也有廁所。
杜德感激他們沒有殺他的頭,或者用慘無人道的手段折磨他,看來這種擔心大可不必。可他也害怕為他建立這麼個“安樂窩”是為了長期地監禁他,他又有點不寒而栗。
當杜德被引進他的房間時,李學九說:“滿意嗎?將軍,你擁有臥室、辦公室和廁所,你是我們的貴賓。”
杜德問:“你們想幹什麼?”
樸相顯說:“隻不過是想請你來談談,我們覺得這樣更親近些。”
杜德有幾分恐懼地望著戰俘們。
76號戰俘營劫持人質的成功,一陣風地傳遍了巨濟島戰俘營,戰俘們都像慶祝盛大節日那樣從房子裏走出來,奔走相告,這一來,雷文中校更緊張了,他一方麵調兵防守,一方麵向上麵報告。
李岩、彭貴新帶領一些戰俘在76號戰俘營門口扯起了一幅用床單寫的大標語:我們生俘了杜德,隻要我們的要求得到合理解決,杜德的安全有保障;如果你們開槍,我們首先殺死杜德。
美國兵又驚又怕地看著標語。
雷文中校束手無策,他知道他若輕舉妄動,杜德就可能沒命。他現在隻能與戰俘們敷衍,等待上麵派人來,他一個小小的中校,無權處置這樣的大風波。這樣一來,他屈服了壓力,派人為各戰俘營間架設了電話,這是戰俘們提出的第一個要求。
這一來,各戰俘營之間有了方便的聯絡手段。
四
巨濟島的事件層層上報,由第8集團軍第2勤務司令部長官保羅·揚特準將上報給範佛裏特,範佛裏特把告急電話打到東京第一大廈時,李奇微剛剛請克拉克上將品嚐完純正的日本料理,多用了幾杯日本清酒的克拉克微微有點醉。李奇微對範佛裏特下了指示,卻沒有及時告訴沉在醉鄉中的新任司令官。
直到他們決定一起去朝鮮走一趟時,李奇微才決定告訴他。他們來到羽田機場,當李奇微與克拉克下了高級轎車走向飛機的時候,李奇微說:“我送你到朝鮮去認識一下你的部下,我也作一個告別。有一件小小的麻煩事,我昨天沒有告訴你。巨濟島的戰俘扣押了戰俘營長官杜德。”
“這可是個壞消息。”克拉克說,“這對戰俘的談判又投下了陰影。”
李奇微說:“我已經下令查明真相,然後我就不管了,我不能再越俎代庖啊。”
克拉克說:“這是給我一個下馬威呀。”
“沒關係。”李奇微說,“我已經給範佛裏特下令,讓他立即確立戰俘營的有效秩序,為此可以使用必要的武力,直到坦克!如果共產黨戰俘們抵抗,就堅決射擊,射擊。”
克拉克說:“我想也隻能這麼辦。”
本著李奇微的命令,範佛裏特立即讓第1軍參謀長查爾斯·科爾森到第8集團軍司令部來報到,他對毫無思想準備的科爾森說:“將軍,你改換一下行當,去管巨濟島的戰俘營吧。”
科爾森說:“你認為那裏比這裏重要?”
“現在,也許是。”範佛裏特說,“李奇微發火了。朝中戰俘們把戰俘營長官當人質扣押起來了,弄不好會釀成大暴亂。”
範佛裏特盡量不把那裏的事態描繪得過於恐怖。
科爾森問:“我馬上去嗎?”
“馬上。”範佛裏特說,“我已經派第3師的一個坦克營出發,然後上登陸艦,開往巨濟島。”
科爾森說:“好的,我馬上走。”
科爾森走了以後,範佛裏特還不放心,又讓揚特將軍把他的參謀長威廉·克雷格上校馬上空運過去,暫時穩定局麵。
兩小時後,揚特準將把一張杜德親手寫的信件送到了範佛裏特手上,他告訴範佛裏特,飛機剛剛送來,這是杜德的手書,看來這個倒黴的夥計還沒有吃苦頭。
看過便條,範佛裏特苦笑著說:“告訴你的參謀長威廉·克雷格上校,在沒得到我的命令之前,不得動用武力解救杜德。杜德也不讓我們這樣做,他知道,那樣他的命就沒了。”
揚特說:“克雷格也想通過談判解決。不過,如果有人企圖大規模暴動、越獄呢?”
“那就顧不得杜德了。”範佛裏特說。
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