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脅與利誘雙管齊下。艾森豪威爾不相信南韓這顆小小的衛星會脫離軌道,那它一分鍾也存在不下去,隻能在大氣層中焚毀。
沒想到李承晚不買他的賬。
李承晚說:“無非是不再援助我們,已經出賣了我們一次,再出賣一次也無所謂,我別無選擇。”
艾森豪威爾曉以大義地說:“這事關係重大,中國說我們是密謀,是合謀,他們理所當然要抗議,英國方麵說你的行為是背叛,我們沒有義務為你征服整個朝鮮,這也是艾德禮的話,你不能不考慮這一切呀。”
李承晚決絕地說:“既然你們都認為沒有義務,讓我們自己承擔一切好了。”
他放了電話。
這時候,彭德懷事實上已經調回國內主持軍委工作了。不過誌願軍總司令的職務還在他肩上,鄧華是他的代司令,用毛澤東的話來說,由彭德懷搖控。
鄧華報告了李承晚釋放戰俘的事以後,毛澤東和彭德懷在頤年堂討論對策。
毛澤東說:“以你的名義和金日成的名義,給克拉克寫一封信,問問他,聯合國軍還能不能控製李承晚?如果不能,在朝鮮停戰究竟還包不包括李承晚集團在內?”
彭德懷說:“對。還要問問克拉克,如果不包括李承晚,何以保證南朝鮮方麵執行停戰協定?責令他們立即追回已釋放的戰俘。”
毛澤東說:“李承晚還是很有個性的,鋌而走險了。”
彭德懷說:“美國人表麵疾言厲色譴責李承晚,其實心裏高興,正中下懷,他們在戰俘問題上不就是想這麼辦嗎?”
他們分析,艾森豪威爾也覺得實在打不下去了,和平之門已經打開了一條縫,看得見亮光了,這時候卻半路上殺出個程咬金來,不是好事。
毛澤東說:“停戰簽字時,你還得去簽啊。”
彭德懷說:“那當然,我得畫好最後一個句號。”
這之後的第三天,彭德懷即啟程再度赴朝,他到平壤時,人們已經在著手清理廢墟,要重建他們的國都了,確實離停戰的日子不遠了。
在彭德懷下榻的賓館,李克農、喬冠華從板門店趕來向彭德懷彙報。
李克農說:“李承晚釋放戰俘這件事,弄得美國人也很被動。”
喬冠華說:“狼狽不堪,在談判桌上,他們連一句完整的解釋都沒有。”
彭德懷說:“戰場上不能放鬆。如果不給敵人以懲罰性的痛擊,談判就會拖延。我已經告訴鄧華、楊得誌,方才剛通完電話。我說,這個李承晚,敬酒不吃吃罰酒,再給他點顏色看看,他就老實了。”
李克農問:“我仍然希望彭老總能到開城來,我分析,簽字拖不了多久了。”
彭德懷說:“簽字時我一定來,我還想和克拉克在談判桌兩邊坐一坐呢。可惜麥克阿瑟被撤職了,打了一年多交道,黑紅將帥還沒碰過麵,不也是個憾事嗎?”
喬冠華笑道:“還是古代戰爭好,兩軍列陣,主將出馬,而且互報姓名,說一聲刀下不斬無名鼠輩!”
幾個人都笑了起來。
彭德懷說:“目前,政治上對我極為有利。可以放手狠狠打擊李偽軍,軍事上又有了前兩次反擊作戰的連續勝利,敵人在金城以南、北漢江以西地區的4個師陣地愈加突出,態勢對我有利。我方才問過鄧華,他說我軍在這個方向上集中了4個軍,400多門大口徑炮,可以打一下。”
李克農說:“我明白了。”
在會見了金日成之後,彭德懷連夜趕到檜倉誌願軍總部,鄧華正在等他,給他做了一盤辣子雞。
彭德懷說:“你吃吧,我從國內來,肚子裏不缺油水。”
鄧華嘿嘿一樂,也不客氣,風卷殘雲般地吃起辣子雞來。
彭德懷告訴鄧華,毛澤東已經批準了他的方案,他認為,停戰簽字必須推遲,推遲至何時為宜,看情況再定。我們必須在推遲簽字的時間裏,再殲敵15 000左右。
鄧華說:“我們擬以20兵團和9兵團之24軍向戰略要點金城以南實施突擊,楊勇和王平已經把他們的5個軍組成了東西和中央3個作戰集團。”
彭德懷說:“好,李承晚不想當美國人的傀儡,好吧,叫他嚐嚐不是傀儡的滋味。他可能會好受些。”
鄧華問:“克拉克不是給你寫信了嗎?”
彭德懷說:“克拉克倒是下了保證,保證在停戰協定上取得李承晚的合作。我回答說,這不夠肯定,我告訴他,南朝鮮這次釋放27 000名戰俘,是早有預謀的,你方是知道的,在任何時候,你方都負有全部追回這些戰俘的責任。”
鄧華說:“咱也用一次李奇微的話,讓大炮來說話吧。”
四
哈裏森自當上首席談判代表以來,從來沒像今天這樣莊重過,走路不晃了,也不吹口哨了,自然也不再重演25秒談判的鬧劇了。
7月10日這天,哈裏森確實變了個人似的。
解方對南日說:“這位哈裏森仁兄,怎麼也不吹口哨了?這麼老實?”
南日說:“大概是打老實的。”
美方的吳翻譯聽到,把這話告訴了哈裏森。
哈裏森站住,衝解方、南日笑笑,說:“我必須解釋一下,我吹口哨和不吹口哨,都與談判順利與否無關。我從小養成了一個習慣,有興趣時吹口哨,更有興趣時不吹口哨。”
想不到這個小個子將軍還來了一個黑色幽默。
解方笑道:“很好,這說明將軍對談判已經進入了更有興趣階段。”
進入會場,雙方在談判桌兩側正襟危坐。
南日首先問:“南朝鮮軍隊到底受不受聯合國軍司令部節製?”
哈裏森答:“當然受節製。”
南日問:“如果南朝鮮繼續破壞、阻撓停戰協定條款實施怎麼辦?”
哈裏森說:“我保證不會。”
解方說:“我們不聽保證,要聽措施。”
哈裏森說:“如南朝鮮進攻你們,你們有權反擊。”
南日問:“是不是說,在這種情況下,聯合國軍仍保持停戰狀態?”
哈裏森答:“是的,聯合國軍仍保持停戰狀態。”
李承晚不識好歹,又挨了一頓打,幾乎喪失了元氣,連美國人也不給他打氣,反而嘲弄他。
停戰協定簽字終於有望了,中朝人民用他們的浴血奮戰和對和平的渴望之心,終於叩開了三八線上板門店和平之門。板門店的工作人員第一次真正為有望的和平而忙碌了。
李克農在病中,一連幾天都在打吊針,江小帆坐在他一旁,李克農仍在與解方、喬冠華等人商議工作。
喬冠華說:“昨天,從北京來的兩位信使,在離開城不遠的地方遇敵機轟炸,犧牲了。”
李克農說:“還有丁明……”
江小帆說:“丁明是胃穿孔,如果送來及時,不會死的……”
李克農說:“我們付出的代價是很大的。現在一切都成熟了,中央也同意簽字了。不過,我考慮,李承晚對協定簽字本來就不滿,他會不會在簽字時搞破壞?”
喬冠華說:“不可不防。他連釋放幾萬名戰俘的事都做得出來,什麼事不能幹?”
李克農說:“馬上與美方協商,一是根本不準南朝鮮的任何人員進入板門店中立區,台灣的記者也不準到簽字現場。二是改變雙方司令官到場簽字、互換文本的程序。”
喬冠華說:“可以由雙方首席代表簽字後立即生效,然後各自向自己的司令官送簽並互換文本。”
李克農說:“這要先請示中央。馬上草擬電報吧。”
喬冠華在膝上開始起草。
盛暑驕陽,板門店地麵上上百名朝、中方工人汗流浹背地在趕建談判簽字大廳。
江小帆提了一桶降暑湯過來,說:“喝點降暑湯吧,天太熱,容易中暑。”
一些工人圍過來喝水。
解方走過來,看了看建了一半的房子,說:“好快呀!”
江小帆說:“一聽說建簽字大廳,他們都說幾宿不睡都沒關係。”
解方忽然說:“江醫生,你得請我客呀。”
江小帆笑著說:“行啊。和平了,抗美援朝勝利了,我願請客。”
解方笑道:“別人是這一喜,你是雙喜臨門,你要單請。”
江小帆說:“我有什麼雙喜呀?”
“裝糊塗。”解方說,“你若這樣,可別說我不幫忙啊?”
江小帆說:“我沒有事求您呀。”
“張國放可有事求我呀。”解方說,“張國放請我做你們的主婚人呢,你知道什麼是主婚人嗎?隻有長輩才可以當呢。”
江小帆說:“這個張國放,本來講好了的,一起來求您,他先泄了密!”
解方哈哈大笑,說:“張國放明後天到開城,你去接接他。”
“他來開城,我怎麼不知道?”江小帆又驚又喜,“你騙我吧?”
解方說:“你得謝我才行。我調他來保衛開城中立區的。他不告訴你,當然是讓你驚喜呀!
你準備好喜糖吧。這邊談判桌上一簽字,戰場上槍聲一停,你們立刻舉辦婚禮!”
江小帆幸福地笑了:“謝謝解參謀長。”
五
一幢具有濃鬱的朝鮮風味的建築神奇地在一夜之間拔地而起,飛簷鬥拱,十分壯美。
美方工作人員圍著大房子轉,讚不絕口。
朝中方工作人員往大廳中搬桌椅。
一些工人還騎在樓上粉飾房子。
江小帆正在忙碌,護士小袁跑過來,神秘地在她耳畔說了句什麼,拉起她就跑。
在附近一個小鎮上,有我們代表團成員的駐地,原來有一個遊藝室,現在誰在門口貼了雙喜字。護士小袁就把她拉進遊藝室。
江小帆一跨進屋子就愣了,滿屋子紅彤彤一片,紅紙大喜字,紅被子,紅窗簾,紅蠟燭,屋子裏一片紅光。
她望了望正麵牆上貼著的紅字:“張國放、江小帆新婚之禧,恰在和平到來之時”,她激動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小袁告訴她,李克農和喬冠華正在組織人鬧洞房,傳授延安時的經驗呢,小袁要她小心點。
她還告訴江小帆,聽李克農說,彭老總還要來出席她的結婚儀式呢,彭老總說他不到場,結了婚也不批準,不算數。
江小帆沉浸在幸福的海洋中了,她這幾天一直在想結婚後回國的日子怎麼過,她甚至悄悄地給沒有影的孩子起了個男女兼用的名字:和平。她想,這名字雖然一般了些,可有意義,張國放一定舉雙手讚成。
江小帆猜測著,張國放此刻肯定已經在前往開城的路上了。
是的,江小帆沒有猜錯。此刻張國放正坐著吉普車向南疾馳。他隻帶了一個警衛員小吳。
小吳問:“張副軍長,你去簽字嗎?”
“哪用我去簽字呢。”張國放說,“我是去負責保衛中立區。”
小吳嘿嘿一笑,說:“那怎麼不派別人去?”
張國放說:“嘿,你管得挺寬哪!這是上級的事。”
小吳說:“你還騙我,吳軍長都說了,說你去當新郎!”
“這小子!”張國放在他脖子上拍一下,“猴精。”
小吳說:“吳軍長還送了賀禮呢,我能不知道?”
“什麼賀禮?我怎麼不知道?”張國放問。
小吳從挎包裏拿出一對木玩偶,一男一女,在親嘴兒。
“這個老吳!”張國放接過玩偶,看著,大笑起來,“真難為他,上哪弄來這麼個小玩藝兒來?”
他們的車經過的道路兩側,已有農民在稻田中拔草,張國放說:“停戰了,你看,農民都敢下田了。”
小吳說:“我們家也種稻子,一到這時候,我們就到稻田裏抓魚,可多啦,鯽魚,鯰魚,什麼都有。”
張國放問:“打完了仗,你幹啥去呀?”
小吳說:“回去種地,娶媳婦。”
張國放和司機都忍不住大笑。
張國放說:“你才多大,就想娶媳婦了?”
小吳說:“我19,她也19,我和她家是鄰居,也沾點親,我還沒出生,爹媽就說好了,不管誰家生男生女,都要配成對!”
“指腹為婚啊!”張國放又大笑起來,“這可很危險啊,萬一她是個瘸子、瞎子、傻子什麼的,你可怎麼辦?”
老實憨厚的小吳說:“那也得認了,我們那裏辦事講信用,說話不算,一輩子別想說上媳婦。”
張國放感歎地看了他一眼,說:“好啊,到時候你說媳婦,可別忘了請我去喝喜酒啊。”
小吳說:“就怕,就怕你不稀罕上我們山溝裏去呀。”
“這叫什麼話!”張國放說,“到時候,我還得送一份像樣的禮呢。你喜歡什麼?一套料子服?一塊手表?現在就說,別磨不開。”
小吳說:“送那些幹啥?又貴,又不實惠。”
“什麼實惠?”張國放問,“總不能送你2鬥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