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識時務,如果適者生存,那麼恐怕隻有蒼蠅,老鼠,蛆蟲最是識時務的。
這些人在自作聰明之際,不如想想如何改變他自己的生活環境和思維,再告誡別人要降低自己的標準的時候,他們最明智的是不如沉默。
他們理應當洗心革麵,朝聞道夕死可矣,他們應該開始敬畏一下他們所嘲諷人的高格調。
自己是否把黑的說成白的,把男盜女娼說成是貞女烈婦,把粉飾太平說的光明正大,自己是否正在生存在一個大化糞池之中卻當是西方功德水中而自娛自樂,恬不知恥。
楚留香想起上古逸民許由的故事,他為什麼到河水邊去洗耳朵?許由這位上古隱士為何去水邊洗耳朵。
力排南山的三壯士,卻被一個卑鄙的侏儒,用無道義,無道德,充滿聰明卻毫無智慧廉恥的方式,讓他們因恥辱而自戕。
現在楚留香明白了,楚留香也有洗耳的想法,雖然可能有了點表麵文章的意思。
不過不如此楚留香實在感覺有點氣悶,既然有這樣的行為可以讓自己的心情好一點,可以讓自己受傷的心靈平複一下,那還是有比沒有好。
楚留香忽然發現古人原來是如此的可敬,不僅可敬,簡直是驚天地泣鬼神。
能在阿諛無恥勸進之中做許由,做孔聖人所言逃離無恥的隱者,楚留香忽然發現這些人雖然或許不會武功,也或許和他心目中的江湖不沾邊,但是他們可比那些曾經的東方不敗,任我行,上官金虹,墨孤魂之流要強大的多。
楚留香從某一刻開始就發現,江湖並非僅僅他自己想象的江湖。
每一個人都有一個心目中的江湖,而且每個人都在江湖之中。
在這裏,道德和法律都開始顛覆,人性和人心都不會按照常理出牌,都反常了人們本來 心目中的人和物。而這些人,也正是如他一樣矯矯不群般如他楚留香一樣的大人物。
楚留香也要洗耳,他沒有去穎水。
楚留香絕對和天下任何一個人都不一樣。
楚留香也許是世人眼中的沽名釣譽之徒。
許由洗耳在穎水之上,如果他不求名,不求利,也對權力厭棄,那麼何以他的行止何以被天下人爭相傳頌?
楚留香選在了曲江池畔。
連做一件類似於表現隱士高潔的儀式,楚留香都能做的如此迎合世人的獵奇探幽之心。
楚留香的確是那個到哪裏都會成為傳奇的楚留香。
他的確無法成為那默默無聞的落拓之人。
曲江池本是長安城中無論男女老幼都喜歡的遊覽勝地。
登科得意的士子攜妓觀玩,貴族王孫在這裏泛舟池上,楊柳深處,風波蕩漾,那是何等的愜意。
楚留香,你為什麼不選擇一條深山幽穀之中不知名的溪水,這樣你也就可以不再讓人以為你不過是個走終南捷徑的偽君子的隱士了。
楚留香無法掩飾自己,暫時他還不能離開長安城。
他所經過的路徑,許多人都忍不住駐足觀看,指指點點,楚留香知道他們在議論自己,為何在末世,還在穿著盛唐的裝束,為什麼一個英俊瀟灑的男人,行止舉動卻像是一個滿城瘋狂的花魁的招搖過市。
隻是本來一向遊人如織的曲江池,卻好似知道楚留香要做隱士的行徑,故意的將人隱蔽起來,好讓他完成一件類似於許由洗耳一樣足以震蕩天下的壯舉。
楚留香正想沿著台階走到池邊,然後俯身下去。
忽然他聞到了一股香醇的竹葉青的味道,他知道數步之遙,必定有美酒。
斜眼望去,望見了一個竹桌之上,擺著三壺酒,四個小菜,一個是涼拌腐竹,一個是清炒萵苣,兩個是長安城裏的望歸樓的芙蓉糕和甜心餅。
楚留香是酒中的老饕,名廚的知音。
隻是他還要咽下饞涎,因為那桌子後麵站著四個人。
四個一模一樣的人,說起來,他們還是楚留香的恩人,因為他們解除了楚留香在冰封之中的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