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3 / 3)

他理也不理,抓起球鞋一套,有些跌撞地走出病房。

要找到這幫人並不難,就在那個帶頭混混陳啟斯的家裏,幾乎是他一回村就有人忙不迭來通風報信。

看這些報馬仔的神情,興奮感還大於恐懼。

蔣宇誠這次憂心恫嚇,和王家母女分手後,先回家換上全套製服,別上閃亮亮的徽章,然後回派出所開警車。

一路上他把警鈴開得震天價響,“嘰——嘎——”的緊急煞車聲在山穀間嘹亮。

遠遠看到陳宅,外頭已經圍了一圈人,中央有幾道人影似乎正吵得不可開交。

警車“嘰——”的一聲甩尾停住,所有的人同時一頓,轉頭向他看來。

“苦主”現身了,一時之間,現場鴉雀無聲。

蔣宇誠打開車門,登山靴“咚”的一響,重重踩在地麵,所有人跟著一震。他挺直了高大偉岸的身軀,嚴肅的眉眼有些駭人。

人牆自動讓出一條路,讓他走到中心點。

橘莊的村長、他的上司吳所長、榮叔、退休警察大漢,還有幾個橘莊耆宿都在其中。

幾位警察同仁雖然也跟著一起來了,但不曉得是覺得狀況還未失控,或有心看熱鬧,隻是站在外圍的地方按兵不動。

人群裏的熟麵孔也不少。

於載陽來了,他老婆應該在診所裏值班,遺憾缺席;隔壁村的安可仰和一些定居台北的“假日移民”也出現了。

這些人難得露一次麵,今天不曉得是什麼日子,一下子讓他見到了不少,而且一露麵就個個興味盎然地來湊熱鬧了。

“這裏有什麼事嗎?”他冷沉的嗓音震進每個人的心坎。

“你們看,你們看,頭上那麼長一道疤能騙人嗎?”橘莊村長迫不及待告起狀。“我說老陳啊!以前念在大家都是鄰居,你們家的兒子皮了一點,我們也就認了,可是現在都差點鬧出人命了,你們還想包庇到什麼時候?”

“對啊對啊對啊!”村民一股腦兒鼓噪。

“我們沒有包庇,我們是真的不知道阿新現在人在哪裏。他出去從來也不跟我們說一聲的。”陳家夫婦竭力辯駁。

“你們是做人父母的,總該知道他有哪些去處吧?如果是躲在朋友那裏,是哪個朋友你們也要講出來啊!”

“我們是真的不知道!”

“好了好了,別吵了。”蔣宇誠站在兩邊人馬中間,示意兩方的人都安靜。

他先看了看所長,這位長官名義上是來勸架的,到目前為止說話的時間似乎不多,從頭到尾都是那副笑臉和尚的樣子。他再望向退休的警察大漢,眼中不無責備之意。

“別看我,我退休了,隻要不出人命就不關我的事。”大漢兩手一攤,擺明了事不關己。

“打警察是不對的,做人要守法!守法是國民應盡的義務,不守法的人一定要好好教訓,我知道哪裏可以埋,警察找不到。”榮叔從人群中擠上來嚷嚷。

“榮叔,我就是警察。”蔣宇誠捺下性子提醒。

“……嗯。”

“喂,蔣小子,這件事你不用擔心,我們一定幫你討回公道。我們橘莊的女婿不能給人欺負。”村長手往他肩膀一勾,拍拍熊膊扛了下來。

“女婿?”人群中響起好幾聲驚呼。

“對啊,人家蔣小子根本不是什麼淫賊,他是牛肉麵麵店那個玲玲的男朋友。”

淫……淫賊?蔣宇誠這次終於沒能忍住,無語問蒼天。還有,他什麼時候變成蔣小子了?

慢著,這根本不是重點!這些人為什麼連聚眾鬧事都這麼不專業?

“好了,這件事情是警方的事,要查也是警方來查,所有人統統回家,不許再鬧事了!”他板起臉,肅殺地下達重令。

一時間所有人全搶在同一時間說話,有抱怨的,有訴苦的,有義憤填膺的,沒有人願意離開。

他分出一半的注意力,聽他們七嘴八舌的說話,眼睛在人群四周遊移。

他查過那幾個飆車小子的案底,這些人在暴力案件上都是菜鳥,所以他受傷的事應該會嚇到他們,一定會有人偷偷跑來打聽大家鬧得怎麼樣了。

果不其然,他眼光一掃,注意到街角有個影子在那裏鬼鬼祟祟,探頭探腦,他回頭正要低聲向所長示意,所長突然主動拍拍他肩膀。

蔣宇誠眼光與他一迎上,所長看起來依舊是老好人笑嗬嗬的臉,眼中卻利光一閃。

“去吧。”吳所長笑著說。

嗯,看樣子也不是個滿臉懦弱的阿伯,蔣宇誠點了點頭,盡量不動聲色地退出人群外。

“來來來,各位鄉親父老你們聽我說——”所長笑嗬嗬的接過主持棒子。

蔣宇誠經過於載陽身邊時,那大熊男人對他挑了下眉,他搖了搖頭,示意他噤聲。於載陽露出了解的樣子,不動聲色地轉回去聽演講,不時還鼓噪兩句,炒熱氣氛,確保大家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人群裏。

蔣宇誠真正行動起來有如獵豹,安靜而無聲。

前頭那個小鬼,鬼鬼祟祟地躲在牆角後麵偷看,豈料他早已從另外一頭掩到這條巷子裏,從他的後方接近。

“小子!”蔣宇誠一掌拍在他肩上。

“哇——”對方慘叫一聲,幾乎軟到在地上。

“怕什麼?做了這麼多虧心事?”他冷冷地道。

偷窺者看起來不滿二十,是個麵貌還算清秀的少年,此時正盯著地上,不敢迎上他的眼。

蔣宇誠看多了那種桀驁不馴的年輕人,這小子看起來就一副菜鳥樣,頂多隻能當個小嘍囉。

“今天星期幾?”他冷冷地問。

少年飛快抬起頭瞄他一眼。“……什麼?”

“今天星期幾?”他再問一次。

“星期三啊。”少年呐呐道。

“星期三你不待在學校,在這裏做什麼?”

“……我高職畢業了。”

“你叫什麼名字?”高大的他站在中等身材的少年麵前,有如泰山壓頂。

“你不用問啦!我又沒犯法,你幹嘛問我?”少年繼續回避他的眼光。

“你不講?不講回警局講好了。”他拿起手銬,吊在手指上把玩。

“你幹嘛抓我?又不是我打的!”少年又掃了他一眼,視線無法克製地在他的繃帶上多流連片刻。

“那是誰打的?”

“……”

“你叫什麼名字?”

“陳啟明。”

“陳啟斯是你什麼人?”

“我表哥。”

“表哥怎麼會跟你同姓?”雖然也沒有人規定表兄妹不能同姓。

噢,對!陳啟明連忙伸出手指,算了一下兩個人之間關係,然後改口:“是我堂哥。”

“你連堂哥表哥都搞不清楚,還做人家什麼兄弟?”蔣宇誠罵他。

“搞不搞得清楚跟你有什麼關係?你這個警察很奇怪耶。”

對喔!可惡,他被那些村民感染了扯東扯西的壞毛病了。這些人簡直跟法定傳染病一樣!

“我的頭到底是誰打的?”他厲聲逼問。

“……”少年不語。

蔣宇誠看著他臉青一陣白一陣的樣子,決定改弦易轍。

“算了,你走吧。”

“啊?”少年訝異地抬起頭。

“不然真的要跟我回警局吃便當?”他瞪了少年一眼。

少年又低下頭,卻沒有立刻走開。

“你這小子看起來不壞,但是再這樣下去,最後隻有走上吃公家飯一途,你自己想清楚。”他掏出一張名片,遞給那少年。“你去跟你堂哥說,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不過他現在的情況很危險。他在幫那些人提煉毒品對不對?”

少年飛快瞄了他一眼,不敢作聲。

“不用我說,電影上你們自己也看過,這個世界最狠毒的罪犯就是毒梟,我和他們交過手,我很清楚事到臨頭他們能多殺人不眨眼。”蔣宇誠淡淡地道,“剛才陳氏夫婦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做兒子的就不該讓父母這麼難過,你去跟你堂哥講,有事沒事叫他來找我,我能幫他一定幫他,趁現在他還有命在,快點來找我。”

少年低頭不語。

蔣宇誠不再理他,轉身走回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