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看見這些東西,就能一下子回到彼時的時光,一個個清澈的小時光,就那麼熾熱著沉靜著在流年裏遠去,沉澱……
“放不下呀,怎麼辦?”露兒的問話打斷了我的思緒。
“那就把大的東西放到別的盒子裏吧!”我說。
露兒便又去找來別的盒子,找來更多我的珍藏,一摞手寫的信件和明信片,一把綠色的口琴,一個水藍水藍眯著眼睛笑的晴天娃娃……她的身影在屋子之間進進出出,一趟一趟。我看著她一個抽屜一個抽屜地找著,一件一件地整齊擺放著,心裏止不住地湧起暖意。
“哎,要是我沒得病,還是好好的,還能像現在這樣你幹活,我上網嗎?”我問露兒。
“不能!”露兒轉過臉來“正式”地說。
“怎麼不能啊,你不是都習慣了嘛!”我笑著說。
“那除非咱倆反過來,我當大的,你當小的。”露兒露出一臉的不服氣。
“反正你倒黴嘍,要一直照顧我了。”
“哼哼……等你好了可就不一定了!”露兒眉飛色舞信心百倍。
陽光在冬日的午後照耀進來,斜斜的一抹灑在露兒的衣服上,和已經收拾停當的箱子上。迷離的金色淺淺飄蕩,我的心也跟著漾來漾去。
不知不覺間,自己已然收獲了這麼多幸福。那滿滿當當的一箱子都是幸福的回憶,這些回憶讓我覺得這些年雖然艱辛,雖然被禁錮,但卻也別樣,卻也有精彩。我是個貪戀小細節的人,一個微小的美好細節都能讓我覺得快樂,更何況這裏麵是那麼多帶著溫暖故事的細節!
我想,它是我的寶藏,能讓我一生都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寶藏。
還有我的露兒,一直貼心地陪在我身邊,陪我去經曆那些路程,幫我收拾起那些“印跡”。讓我無論是回望往昔還是展望未來,都能看見那不變的相依的溫暖。
麵對著我即將告別的過去,心中隻有愛和感恩,至於那些曾經無法排解的痛苦和黑暗,早已在青蔥歲月中化為雲煙。
再也沒有什麼遺憾,值得我帶往未來。
離開這裏,去贖自己的自由身
能留在我心裏的,隻有愛,和夢想。
在電腦裏播放的舒緩的輕音樂中,我再次凝望自己的房間。
淡藍的窗簾還是窄窄的一束掛在窗邊,米色的屋門後麵還是有幾條毛巾掛在鐵絲上,牆上還是有掛曆訂在那裏,衣櫃旁邊還是有銀色的出煙筒通向窗外。一切,都跟十年前我躺在這裏的時候一樣。唯一不同的,就是那些細枝末節中顯現的歲月流逝。
淡藍的窗簾看起來更舊了,舊得顏色都發白了,像是被水洗得要透明了似的。門後的鐵絲上,毛巾不知道換掉了多少條了,五顏六色輪轉像是春夏秋冬更迭。牆上永遠有一幅年曆掛在那裏,看起來像固定不變似的,但仔細看,就知道那上麵每一年的圖案都不同,每一頁的數字都不同,其實,它總是新的,每一天都是新的。銀色的出煙筒年年冬天都架在角落,隻是舊去新來,新來又舊去,方寸之間隱現變幻。白色的牆壁一年一年愈發黃了,潮濕的那一麵有越來越多的牆皮脫落。這沉默中變化著的點點滴滴,都在時間的流逝中老去,老去……
一切都在告訴我,十年了。
我住在這個房間十年,從十四歲到二十四歲。
整整十年。我在這裏夢想過,我在這裏絕望過,我在這裏哭泣過,我在這裏歡笑過,我在這裏卑微過,我在這裏盛開過,我在這裏放逐過,我在這裏追尋過,我在這裏死去過,也在這裏重生過。
如今,我就要離開這裏。
像一隻破繭而出的蝶,要掙脫這命運之輪的重重束縛。
離開這兒,到外麵去,到未來去,到藍天下去,到花叢中去,到夢見過的海邊去,到向往中的天地去,再沒有什麼禁錮,再沒有什麼枷鎖!就這樣起航!就這樣飛翔!讓生命在脫胎換骨中年輕起來,向著陽光生長,生長……
為了這一刻,我走了十年啊!在那蒼茫的黑暗的幽深的寂靜的歲月裏,我穿行了整整十年。從徹骨的寒冷,到無人的結界,從萬丈的深淵,到無垠的大海,從燃燒的烈火,到堅硬的冰川,從綿延的荒漠,到飄緲的蜃樓,我匍匐著翻滾著蟄伏著奔跑著,終於穿行而來,來到我嶄新的自由的新生活麵前。
若沒有心底裏燃燒著的夢想,我便不可能迎來這一天。
若沒有生命裏流淌著的柔軟而堅韌的愛戀,我便不可能走到這一天。
而接下來,我將要奔赴更美好的生活,抵達更自由的生命,這是怎樣一種美妙絕倫的體驗啊!似乎生命是可以無限延伸,無限升華的,就像種子可以破土而出,然後遇見陽光雨露,然後由嫩芽長出莖葉,再由莖葉開出花苞,花苞長出花瓣,花瓣露出花蕊,就算秋天來了也了無掛礙,因為已經有無數的花粉和新的花種隨風飄散了出去,飄到遠方更新鮮的天空裏,再度遇見一場更美更溫暖的盛放。
我想,若我走了,像一顆花種離開故土那樣離開這個房間,那我一定會走很久很久,很久很久都不會再回來。因為,我有太多想要到遠方去做的事,我有太多想要到遠方去看的風景,我一直都這麼渴望著,盼望著的。
也許,離開之後,我會很快想念這個房間,想念這裏熟悉的點點滴滴,想念這裏的老時光。也許,當終有一天,我再次回到這裏,便會安頓下來,朝來暮去地沉靜在自己的老時光裏,再也不想著離去。
未來,充滿了那麼多的也許,那麼多的可能性。
而現在,卻隻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隻存在著一個聲音,那就是——離開這裏,去贖自己的自由身。
在二十四歲的時候,我還活著,並且,活得很好。
這真是件神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