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想來,當日之我確實狂放,但這又純然是被環境逼出來的。所應慶幸的,是我一直堅持走著一條文人的正路,還沒有滑入歧途或泥潭中去。
應該為自己擦一把汗,並用京劇醜行的聲調說——“好險哪!”
敢說“舍我其誰”
今天,當我翻閱三聯書店1990年出版的拙作《梅蘭芳與二十世紀》時,發現自序中竟然說了以下的一段話,讓自己也深感驚訝:
家母子岡是位有個性、有見解的記者,年輕時不太看得起、也不太了解中國傳統文化,但在50年代中期多次訪問梅蘭芳,不意中影響了自身,也給梅宅人物留下印象。我遵循母親的做法,希望也能“有個性、也見解”地介入(到梅家、程家、尚家、荀家事物中),希望采訪到真的、活的、立體的東西,也期望給被采訪者留下同樣的印象。於是,對能夠代表京劇的四大名旦家族,我做了認真的追溯,從縱向上探討得滿有興致。此外,我還有第二種幸運,就是和京津滬鄂時下的京劇團和名伶,進行了普遍接觸。再有,從我少年時期起,即無意或有意地與當代及曆史的文學、文化界有些“交流”,而更加重要的是我趕上了“文革”的大折騰,並且完全被折騰到了文化之外。我想,在曆史大折騰的時刻,能夠在文化之外去看文化,或者在大折騰之後重新去“幹”文化,不知能否屬於第三種(也是最主要的)幸運?當我把這三種由幸運獲得的思緒交彙一處,便感到再不能默想於心,而應該立即從新的角度著書立說,盡管這個“書”和“說”還隻是初步的。但就我感到了重任在肩——“舍我其誰”!
當時的我,怎會如此不謙虛?說話怎會如此不加“保險係數”?於是,我開始回憶起研究“梅蘭芳現象”的全過程……
50年代後期,我在台下仰著頭,看過梅先生幾出戲。我想,準備給梅先生寫書的人,起碼的一個條件是要親自看過梅先生的戲。當然,當年看過梅先生戲而又活到今天、並且從事文化工作的人多了——可能有一萬人吧,他們都有可能會去寫梅先生的。我,則是這“萬分之一”。
我在80年代初進入了中國京劇院,這裏是梅先生昔日當院長的地方。我從同事那裏間接聽到不少梅先生的事兒。這使我時常感覺到離梅先生很近,有時會萌生“寫寫梅先生”的衝動。但我又想,在梅先生工作過的地方繼續工作會對寫作有利。但這樣的人或許能有一百人吧,我隻是“百分之一”。
80年代中期,適《人民日報》海外版創刊,邀我在報上開了第一個專欄“梅宅新事”。借助這個“由頭”,我采訪了許姬傳老人和梅家子女,任務完成得不錯,於是與梅宅來往更加密切。不久又應梅家之邀,為合作編寫一部反映梅先生的電視連續劇而同赴江南采風。我想,有這樣機遇的人或許隻有我一個,我是真動了心的。當然,當時準備寫電視劇,而不是研究性質的專著。於是,我高興地伴隨梅紹武夫婦,一道走訪了上海馬斯南路的梅宅。
我們步行著從淮海中路踅入馬斯南路(解放後改稱思南路)。一路梧桐,一路行人,一路喧嘩。紹武感慨地說:“這本是條幽靜的小道啊!”是的,歲月的征塵披到了馬斯南路上,使得四十年未回舊居的紹武頓生滄桑之感;作為一名距離梅大師十分遙遠的梨園新人,我又如何拂掉歲月的征塵,去發現並描摹梅先生的廬山真麵?我正思索著,紹武向路邊一座花園洋房指道:“看!”我心中一喜,“莫非這就是梅宅?”但馬上又否定了這一意念,因為諸多回憶錄都明確指出梅宅位於弄堂深處……“這是周公館,總理曾經在這兒工作過,”紹武的妻子屠珍笑著講解,“梅宅和它的樣式差不多,將來不妨借周公館拍電視劇——因為兩年前我去看過舊居,已經住進了七家人。”說著,屠珍在一條弄堂前停步,紹武的眼睛忽然發亮:“到了!”弄堂並不太深,迤邐六七座一式的花園洋房。紹武疾步走向最裏麵的一座四層小樓:“這就是我們家!”
到家了!他仿佛又回到了童年,跳躍著推開虛掩的門,穿過樓房與牆壁夾成的甬道,站到了樓前向陽的草坪之中。草坪隻剩下不大的一塊兒,四圍全都栽滿了觀賞植物——冬青、藤蘿、月季……過去空曠的草坪根本沒種花木,紹武與其四哥寶琛經常利用課餘在這裏踢足球。紹武又奔到西側一株丈多高的枇杷樹下:“呀!我七歲那年,有一次吃完枇杷,隨手在這兒丟了個‘子兒’,不想如今——”紹武仰視枇杷,思索這五十年的光陰如何把一顆種子,變成每年都能結實的大樹……
屠珍引導我從正麵仰視這座四層小樓。她逐層向我介紹,說到三樓飯廳時,她介紹了這樣的情景——
每當傍晚開飯,傭人總要從洋台上探出頭,向正在草坪上橫衝直撞的小哥倆兒招呼:“四少,五少,吃飯啦!”小哥倆兒頓時扔了足球不管,飛步從狹窄的樓梯奔入飯廳。飯廳中有一張八仙桌,桌子四麵各有一把太師椅,都是大人坐的。小哥倆兒總是撲向牆腳,搬起自己的方凳,看誰能搶先把方凳放在父親座椅的右側——凡搶先放下方凳的,就用小屁股往凳麵兒上沾上一沾,當即得意洋洋地宣布:“我挨著爸爸坐嘍——”說畢,勝利者驕傲地去隔壁洗手,失敗者隻好把方凳放在母親身邊,一邊嘟嚷著一邊尾隨著勝利者進入盥洗間。那時葆玖還小,在這一場挨著父親吃飯的拚搶中,當然不是兩個哥哥的對手。每見葆玖張嘴要哭的可憐樣子,梅夫人便向正在洗手的小哥倆兒宣布:“今天讓弟弟挨著爸爸,明天傍晚你們再重新比賽……”這一來,勝利者不再笑了,失敗者卻滿懷慶幸……
我問屠珍:“這些事情你好像比紹武還清楚?”
“我解放後才進梅家的門。可是自‘文革’爆發直到婆婆去世,我整整陪了她十五年!她愛說,我也愛聽……”
這時,我才明白這位被梨園界普遍稱之為“五嫂”的外行人(她是研究外國文學的教授),為什麼在梅家有著舉足輕重的位置。
我們走進小樓。居民中有許多人還記得屠珍。屠珍向大家講明來意,於是一間間住室依次洞開,任憑我們參觀遊覽。走上二樓,紹武指著一間側室說,“李世芳就住這兒,和我四哥一屋。”原來,自1933年梅先生避居上海之後,他自己停止了演出,但梅劇團那麼多人還得吃飯,自己該怎麼辦?三思之後,梅先生讓得意弟子李世芳代替自己的位置,而請蕭長華、薑妙香諸位都“傍”著世芳“這孩子”。抗戰勝利後,梅先生重登舞台,轟動了上海,傳遍了全國。世芳要求繼續留在梅劇團中唱“二旦”。梅以為不可,怕這樣會耽誤世芳,就鼓勵他回北平獨力挑班兒。1946年,世芳抵滬擬排歌劇《孟薑女》(由白俄音樂家阿莫沙羅莫夫作曲),準備出國。籌備期間,梅先生與世芳合作了一場《金山寺》。後來,《孟》劇出國未果,世芳遂於1947年初,登機經青島返回北平。那日清晨,葆琛和葆玥代表父親去機場送行。下午,飛機失事的消息傳進上海梅宅,大家都哭了,唯獨瞞著梅先生。當晚散戲,梅先生才知道消息,一語未發,一夜未眠……李世芳是姚玉芙的女婿,玉芙難過極了,梅先生以默默的陪坐來安慰他。世芳在北平的妻子(紹武一輩一直稱她為“二姐”)真是苦命……拉扯著兩個孩子,肚子裏還懷著一個。梅夫人提議為世芳遺屬唱兒場“搭桌戲”,把票房收入全都給姚二姐。記得當時,梅門弟子及其他滬上名伶,一霎雲集梅宅,都要求參加“搭桌戲”,並且不挑不揀,來什麼“活兒”都行。對於梅先生是否參加了演出,紹武已然記不太準,但有一點他記得很真切——葆玖自幼秉承母命學戲,偶爾也以“娃娃生”(如《三娘教子》中的薛倚哥)的麵目出台;而這一次卻是秉承父命,第一次公開演青衣,與姐姐葆玥合演《四郎探母》裏的“坐宮”一折。梅先生失去這位得意弟子,心情痛不可言,他一直默默地紀念世芳——再不肯演出那出師徒最後合作的《金山寺》。直到四年之後,葆玖在觀眾中已經有了些名聲,梅先生才應天津各界的強烈籲請,與葆玖在中國大戲院合演了《金山寺》。此時的梅先生自扮白蛇到了場上,見到青蛇仍不免觸景傷情——依舊懷念那親如兒子的世芳;但在傷情之中畢竟也獲得了一絲安慰——兒子成長了,世芳的神氣和技藝仿佛重現在葆玖身上。
在側室擔擱的時間太久,我們步入了二樓中廳——梅宅昔日的二樓客廳,如今已經分隔成兩間,但地板、牆壁都還完好。屠珍告訴大家(因全樓居民全都雲集進二樓):“我公公避居上海之後,主要靠典當過日子,有時也賣點畫。於是一時之間,滬上達官貴人,都以手持一柄梅蘭芳做畫的折扇為榮。但,我公公再不富裕,也不會降低身分去滿足那些人的虛榮。可誰能料到,有一天一家小報刊出一則廣告:一個自稱“藝人梅蘭芳”的,列出自己賣畫的潤例!就在這間二樓客廳裏,至近的朋友們個個氣憤,表示找那個冒名之人算賬不可。恰巧,一位朋友拿著‘藝人梅蘭芳’的作品走了進來。我公公一看,覺得字畫都有真功夫,並且頗有幾分像自己,不禁動了惻隱之心。於是勸阻了大夥,主張派個人前去了解一下。結果,查明那人乃是落魄書生,生活無計,才走出這著無奈的棋。我公公派人給他送去一筆款項,他自覺無顏,便悄悄收起了‘畫家梅蘭芳’的招牌……”
當即我問:“梅先生已經清苦,再如此接濟他人,自家生計如何維持?”紹武笑了,又告我另一則真實故事——乃父雖潔身自好,三教九流卻一再登門,其中有專做股票生意發大財的。他們曾獻上“好心”:隻要梅先生點一下頭,他們就可以在交易所代梅下一份賭注,並保證賺大錢!梅先生婉言謝絕,禮貌地送走這些“豪客”;就在一轉身的刹那之間,又歎息地對梅太太說:“報紙上天天登消息說,張三做股票破了產,李四全家跳黃浦江。咱們要是賺了那昧心錢,還吃得下飯嗎?”
登樓。指點。介紹。再登樓。再指點。再介紹。
我的腦海中轉開了走馬燈——梅大師是位好藝術家,也是好父親、好老師,還是勞動人民的好朋友。仿佛還缺點什麼,哦哦,他還應該是位好丈夫!可我應該問誰呢?難道去問紹武——“你爸爸、媽媽的感情如何?”
下樓。道謝。握別。再下樓。再道謝。再握別。
屠珍的眼睛真“尖”,看出我心中有話,逼著我竹筒倒豆子。我說了,她笑了:“這還不容易!1938年,為躲日寇騷擾,梅先生又避居香港。寶琛、紹武不久也去到父親身邊。香港陷落以後,本有老朋友建議把他們哥倆兒送到外國深造。可梅先生怕他倆念洋書、吃洋麵包再娶洋媳婦兒,一去不回忘了本。於是托人把他倆輾轉送到大後方繼續求學。這事兒是梅先生獨自決定的,一直沒敢告訴我婆婆。後來梅先生單獨返回上海時,婆婆去碼頭接。一見麵這份兒高興,可忽然發現丈夫身後沒人——倆兒子不見了!梅先生耐心說明原委,可我婆婆就是不幹,哭得死去活來。”紹武插言:“就為這兒事,我母親半邊臉留下抽搐的病根兒,直到去世也沒治好……”
我在感動中獲得滿足。“一代完人”,於梅無愧。然而未來的這部電視連續劇,如果反映不出梅先生的各個性格側麵,那倒是要有愧於這位“一代完人”,有愧於關心梨園命運和前途的廣大觀眾了!
後來的事情無須細表。我如期擬出了十二集電視連續劇的提綱,從1933年梅先生南遷寫起,寫到1949年返回北平參加第一屆文代會為止。我認為這麼寫思路明確,因為這段時間梅先生大抵在台下,與普通人最貼心,生活側麵也最多,塑造起來也最方便。但這個思路沒通過,我便退出了寫作但是,我已經為這個題材投入了感情和精力,反倒欲罷不能了。怎麼辦?三思後決定,幹脆把感受寫成書吧!
對的,寫書!因為寫書比寫電視劇更自由也更深沉。書的“出生”,想來不會有太多的關隘。同時,也隻有“書”這種形式,才容易把作者的感覺體現得更充分也更完滿。
這就是我敢說“舍我其誰”的第一條原因,是我通過上述的采訪,已經初步摸到梅真實的內心與脈搏。他在我心裏,不再是一個“高大全”的藝術宗師,而是一個有血有肉的活人。憑此,我覺得自己依此去寫好這本書,應該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
第二,我已在中國京劇院工作十年,我對梅派和其他流派的認識,都比較深沉了。憑此,可以增加百之分之十的準確性。
第三,從寫書時機考慮,我當時40出頭兒,精力還算旺盛,當時還有一些老前輩可供采訪谘詢。如果錯過時機,一旦老人們全都謝世,一切也就無從談起。憑此,可以再加上百分之十的信心。
第四,從我工作性質來講,搞這個題目名正言順,時間上有保證。自己出手也快,同時和出版界有聯係,不會做“無用之功”。憑此,可以再加百分之十的保證。
正是綜合以上幾個因素,認定自己平均分已到八十,可以動手了。寫序時一激動,忘乎所以就說“舍我其誰”了。如今年紀增長,知道對任何事表態都應留有餘地,“舍我其誰”還是少說為宜。
安定
我在中學畢業以前身體不好。一是心髒二尖瓣閉鎖不全,二是青年期高血壓,三就是神經衰弱了。可是,我也沒怎麼“上心”,這些病後來就在不知不覺間消失了。當時一方麵體育免休,但又擔任了乒乓球校隊隊長,常常帶著同學出去比賽,自己還成了二級運動員。為治高血壓,我曾學了太極拳,“白鶴亮翅”之類的式子學了若幹,但更有興趣的,是自己結合太極程式去創造新的式子。我想,“白鶴亮翅”是前人編出來的,難道說不許後人也編幾個?編式子的目的,不就為了在“打”的同時,讓心裏也充滿詩情畫意麼?再說神經衰弱,有一度我真的睡不著覺,吃什麼藥也不管事。最初吃安定(仿佛當時還沒有如今的“舒樂安定”),醫生說這是最輕的。不管事,就服安乃靜,仍不管事,又服一種很厲害的水劑。但幾次之後,連水劑也不管事了。我一生氣。索性什麼藥也不吃了,反正睡不著,我就想那些既輕鬆又愉悅的事兒。比如默誦唐詩,背李白的,背杜甫的,背李賀的,背著背著,也就嘀咕出自己的了。或者就用手指在被裏子上畫國畫兒,畫《芥子園畫傳》中的各種皴法,什麼“荷葉皴”,什麼“斧劈皴”,這皴那皴亂皴一氣,有時稀裏糊塗也就睡著了,最後連安定也不吃了。
我22歲那年去了新疆塔裏木河墾區,這對我的疾病可是一種挑戰。但也怪,人真到了那兒,病也就沒了。雖然主要是幹文字工作,但有時也幹活,甚至是自己主動找活兒幹。幹活兒時,我總在心裏拿出“白鶴亮翅”的勁頭兒,別人是看不見也感覺不出來的。反正我自己張弛有度,不緊不慢,隻要感覺到“不合適”就歇下來。這樣沒用幾年,我什麼毛病也沒了。包括後來回到北京從事起文字生涯,我也再沒鬧神經衰弱。無論收集材料還是構思文章,我都是幹幹停停,有意反複幾次——從這邊試試,再從那邊看看。寫時也是高一浪低一浪地進行。我不會忘記中國畫家的運筆——有時按下去,有時提起來;有時中鋒,有時偏鋒。我看人家畫畫,“心神兒”時常跟畫家一塊“走”。他畫完了,頭上出了汗;我旁邊看著,結果也出了汗。我想,任何創作都要沉下氣來,先把“起承轉合”想好,再動手就能水到渠成。這樣一來,晚上就可以睡一個踏實覺,舒樂安定就可以不吃。
雖然不吃,但我還是準備著。因為有時躺下去,忽然來了好的意念——往往是白天久思而不得的絕佳文思。這時,我就要抓住不放,為此就任憑它馳騁千裏,我也隻好放棄睡眠。等到文思最後衰竭了,我的身心也已疲憊,這時我先服用半片安定,然後隨手拾起一本閑書,大多翻閱幾頁,撂書,人就睡著了。
這幾年,我還從一些回憶錄上看到,有幾位很受人尊敬的政治家,多年來患有嚴重的失眠症,每晚都要服用大量安眠藥才能入睡。他們大多在“文革”中去世,死得很悲慘,讓人同情。如今我又想——他們最初是為什麼失眠的呢?一種屬於積勞成疾,那麼真應該早一些建議他們把握節奏,他們就可以幹得更多和更好。還有一種,是為了防止身邊打“橫炮”,但最終還是沒防住,人就倒了下去。看到這一點,我真想勸告他們早日脫離這種職業,去幹一些安定營生。比如幹技術幹工程,也比如我現在做的振興京劇,我覺得就不會有“橫炮”。能幹時就多幹,不太幹得動了就少幹,誰還能“怎麼樣”你?
力爭幹那些一生都很安定的營生,這是當初選擇工作時必須的智慧。用文化情思“對付”工作難題,就可以少吃“安定”一類藥物。有時,是自己為了文思的萌發而服用“安定”,這是服從創作規律時所做的“犧牲”,反而應該得到表揚。當然,還可能會有一種創作的最高境界:從來不用安定而心態自然安定,創作也能有節奏、有效果地進行。這當然是令人羨慕的,隻可惜我做不到就是了。
沈鈞儒家族
沈鈞儒老人90歲時逝世,距今三十五年。但真算起來,沈老實際年齡是123歲,當年說的是虛歲。我父母抗戰時在重慶,和沈老住在同一棟小樓,我就出生在那棟小樓裏。所以不妨說,在我3歲(該年抗戰勝利)之前,倒是每天能見到“沈爺爺”的。後來我父母和沈老先後移居北京,見麵機會反倒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