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人民藝術劇院是一個了不起的劇院,他們在焦先生逝世後做了許多補救工作,出版了焦先生的文集,更把研究焦先生學術思想的心得,落實到劇院日常的排演活動當中。對於目前處在困境中的老馬,給他一個從容工作的環境,應該算是最低程度的支持。相信他那一整套東西一旦落實之後,會在體育競賽當中顯現出強大的生命力的。當然作為老馬,也應該回報人們的珍惜,並以新的工作成果,讓人們用新的眼光來看自己。
瀏覽世界杯
就在寫這篇文章時,世界杯已近尾聲,再有兩三天,新的世界冠軍即將“出世”。
我從小學就看球,是在北京隻有先農壇足球場的時候開始看足球的。所以在十餘年前,在一次由利生體育用品商店召集的球迷座談會上,我當麵對參加此會的張俊秀(當年我國足球隊的門將)說:“我是看著你們踢球長大的,或者說,我和你們是“前後腳”長大的。我崇拜你們,也懷念當年看你們踢球的歲月。也許今天球員在技術、體能上超過了你們,但你們更像京劇中的“角兒”——大方、大度、大氣,有風度,有氣魄,更讓人惦念……”我說這話時,在場的蘇叔陽一再點頭。看到蘇叔陽點頭,旁邊的薑昆也不斷點頭。其實,薑昆年紀小我們幾歲,他未必理解得了。
高中之後,我遠離了足球。我開始掙紮、奔波在自己的生命線上。幾十年過去,好容易社會趨向安定,足球運動在這時才以一種新姿進入到新一代球迷的視野中。以後,便自然而然湧現出今天的種種足球現象。
我作為一名“過來人”,對今天的足球行為和足球現象,在許多地方保持著不盡相同的看法。具體說有三。
第一,我已成年,在自身業務中也已“成年”。我活著不是為了足球在中國的複興,我關注足球隻是作為業餘時間的消遣。當然也有奢望,希望從足球比賽和訓練中捕捉到對振興京劇的啟迪。因此我認為,開展足球運動的最終目的,不僅是希望本國足球隊能得到多高的名次,而恰恰需要盡可能多的球迷,從關注中得到對於自身專業的有益啟發,從而促使各行各業全上去,國家也因此而富強起來。基於這個論點,我不讚成“專業球迷”的種種行為,也不讚成“國運興,球運興”的提法。這提法一旦反過來——“球運興,國運興”就更不對。正確的提法隻能是“科教興,國運興”,但不宜是基地。
第二,我已嚴格肅清了“地方保護主義”。我不偏袒任何省市球隊,也不為北京的球隊叫好。我隻關心球藝自身,誰踢得好,我就給誰喝彩。當然在現階段的世界杯比賽中,當然是八分之一決賽之後的好看。每天晚上十點半鍾開始轉播,我隻堅持看半場,然後去睡覺。後半夜的比賽,我一次也沒爬起來看。因為在我心目中,看球不能耽誤我第二天工作的精氣神兒。我提倡遠看足球,為了完成遠看,又必須以高看足球與之結合。高看是站在曆史高度(整個人類史及其分類史——當然包括足球史)去俯瞰,所以真正的足球迷應該“功夫在球外”。在高看上先一步下了功夫,才可能到具體看球時實行遠看——既悠著勁兒,也不必每場都親臨現場去雞貓子喊叫;在家看電視就挺好,興許一眼掃過去,就瞄在了“點子”上。
第三,在長期關注之後,幾乎對黃種人參與足球運動失去信心。亞洲人盡管很努力,但似乎天生不是“這份兒料”。亞洲國家花這麼多金錢幹這個,真不如去提倡別的項目。當然,足球是世界性的大項目,同時是把勇敢拚搏和賞心悅目結合在一起的最高級的體育項目,放棄了也可惜。因為再努力,也難把乒乓球搞成世界級的人類大球。
總之,世界杯是一種狂歡節式的活動。西方國家慶祝狂歡節,每年一次。世界杯則四年一次,狂歡的勁頭就更高。但是作為普通人,特別是東方已然成年的普通人,犯不上跟著西方世界的足球流氓瞎折騰。瀟灑的態度應該是,讓西方球迷在運動場上盡情狂歡,我們則從電視機中盡情瀏覽這種狂歡,並從狂歡中汲取對我們有用的東西。這,就是我寫這篇《瀏覽世界杯》的目的。
年輕就有希望(靳飛書序)
認識靳飛多年,覺得他和我在很多地方頗為相像。
第一種相像,就是都喜好結識忘年交。“文革”結束,我由邊疆和基層回到北京,經常向滿肚子“雜貨鋪”的老伶工請益。這樣做,既是為了幹好我在梨園的那份兒工作,也和素來的興趣有關,於是慢慢的,我就和不少前輩結下不解之緣。靳飛呢,我一直說不清他在哪兒工作(或者,是說不清他打算這輩子究竟在哪些方麵幹“成”點什麼),於是也就說不清他結識忘年交的目的和實效。但他確實在這上頭比我“厲害”。這還有兩個特點。首先是克服年齡跨度極大帶來的困難。比如靳飛和張中行先生年齡相差50來歲,但居然能搞得很熟,靳飛甚至向朋友戲稱自己是“張辦主任”。當然從張先生那邊,對這個“小朋友”一直關愛備至,對此言也欣然默許。其次,與靳飛結下忘年交的老人,真是方麵極多,絕沒有局限在同一領域。靳飛不僅能把他們“一網打盡”,而且隨著時間延續,他和老人們的情誼也加深加厚。
第二種相像,可以叫做“吃裏爬外”。這詞兒是老北京的語言,曾多少帶有貶義。當初我在中國京劇院工作時,一些同事用它來譏諷我。意思無非是,認為我不是循規蹈矩、按部就班隨著老編劇“學手藝”,而是自我改行,搞起了京劇研究,不斷在藝術與文化間穿行往複。我聽了,笑笑,不急不惱,甚至覺得透過譏諷卻一言中的。後來我從旁觀察靳飛,覺得他在這方麵更勇敢,收效也更大。因為他相交的老人不在一個領域,所以要想使自己深入進去,首先就有一個擴充學識,以求和老人們從容談話的任務。然而他做到了,他從諸多老人處學到許多東西並給予“打通”,這從他近年的文章中可以看出,尤其是從他在本文集中的“跨國文章”中可以看出。
第三個相像,也可以說是“無中生有”。這個詞兒在過去又是貶義,但我要把它轉向褒義。昔日,朦朧感覺靳飛是個“社會活動家”;他到了日本之後,活動的範疇空前擴大,本來正好發揮他的這一性格優勢。果真他去到日本之後,就把昔日在國內的活動(即工作)方式挪到了那邊,結果同樣有效。他每次從日本回來,也利用旅途之便,也捎帶幹了一些“買空賣空”的藝術活動。結果又有三,一是“南北打通”,二是“上下打通”,三是“深淺打通”。他能根據自己的學識和人際關係,再考慮現實的某種需要,憑空設計出某項文化工程,然後再為這工程規定下完成步驟和戰略戰術。說“憑空”,是指不是官方給他下的指令性任務,如今他到了那邊,再沒有官方管他了;他所幹的一切,都是自己覺得“應該幹”和“可能幹”的。在其後的完成過程中,他信心百倍更左右逢源,往往成果超過了預期。他在這方麵的本領,實在比我們這些長期居留在一個行業和一個地域的人,強得太多太多。
靳飛還年輕,年輕就有希望,真正的道路也剛在他腳下開始,他是一個主動向生活闖路的人,他贏得了一般文化人很少能遇到的環境和機遇——正因為這一切,所以他的前途實在不可限量。當年他結婚,張中行先生曾有一個幽默的祝詞,希望他喜好無休止的“飛”的脾性,能因婚姻而有所收斂。確實,靳飛這些年一直是在無休止地“高飛遠飛”,並且確實“飛”出一般文化人所不太能得到的實績。但我也確實希望他能“時飛時停”,從而能小結一下,從文化上設法給自身定一下位,然後再確定下長任務和短目標,以有彈性的方式分期分批實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