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份甜點不對馬法五的胃口。他沒有同意。
不怕被賊偷,就怕被賊惦記。龐炳勳開赴高陽接受改編途中,在良鄉遭遇田葫蘆武力攔截,炮兵營硬生生地被扣下。龐炳勳氣得肝兒痛,可就當時那情勢,他又能如何。
說來還真是巧,當年中秋節,龐炳勳敗退信陽之後,正好與田維勤所部比鄰,都駐在車站一帶。吳佩孚下令任田維勤為信陽城防司令,龐炳勳副之。一見田葫蘆的名字,龐瘸子便覺得氣兒不順,決心要找補回來。
當時樊鍾秀與任應岐駐紮在信陽以東的幾個縣份。龐炳勳隨即與之聯絡,商定合力解決田葫蘆。他在西樊在東,兩下夾攻,這個夾心餅幹應該不難做。龐瘸子於是一邊勒兵備戰,一邊印刷討伐檄文。當日下午,田葫蘆還過來會見談事,但剛剛入夜,便槍聲大作。起初田葫蘆蒙在鼓裏,還派大刀隊前來龐部聯絡,同時通告市民,聲稱司令已有布置,大家各安其位,切勿驚慌。等到半夜時分,田葫蘆終於醒過神來,立即開炮反擊。可憐那些本來屬於龐炳勳的大炮,此刻又向他射來。
有約不來過夜半。樊老二遲遲不見,就龐瘸子那點缺槍沒炮的殘兵,如何作戰?很快,羊山高地失守,田葫蘆居高臨下攻擊車站,雙方在站台和票房一線你來我往,浴血拉鋸。那些血,跟胡傳道、黃殿臣,以及鄂軍與老陝的血一起,營養著同一塊土地。龐炳勳已經瘸掉一腿,可不想讓剩下那條也瘸掉,見勢不好,立即收兵後撤,出城北逃,最後在明港鎮集結。與此同時,他派人北上鄭縣,向吳佩孚告狀,說田維勤心懷不良,先有良鄉截炮,後有信陽黑槍。其實他印刷的討伐檄文,早已送到吳佩孚案頭,可到了這個份兒上,哪裏還能較真?大帥多方勖勉,又給龐瘸子畫了張大餅,頒發下十一師師長的空帽子,好歹也算根紅蘿卜。
城防司令與副司令在城關幹架,造成百姓死傷,地方的情緒也必須照顧。吳佩孚下令,田葫蘆所部開赴鄭縣,龐瘸子移師信陽北部的洋河鎮。師部和一個旅駐紮於鎮上,另外一旅在十裏外的黃家院安營。
看到隨風飄飛的散亂文告,李玉亭意識到周家訓是龐瘸子與樊鍾秀之間的信使,不覺渾身汗出。如今這兩個冤家都在身邊,這可如何是好?剛剛想起審問丁家驥,追索其同夥與贓款,便接到報告,說他已經死於戰亂。監獄中了一炮,不偏不倚正好擊中他那個號子。除了他,死的幾個都是重犯,警察獄卒毫發無損。想來也是天意。
死就死吧,已經解恨。李玉亭顧不上死人,殘疾人已經夠他忙活的。那就是龐瘸子。
十一師號稱下轄兩個旅,外加騎兵炮兵各一團,但總兵力不過三千,騎兵無馬,炮兵沒炮,很多兵兩手空空。士兵吃黃豆披麻包,形同乞丐。這等敗兵無法維持軍紀,因而來道縣二署告狀的洋河百姓不絕於途。
李玉亭真是計無所出。吳佩孚在鄭縣,靳雲鶚在郾城。大帥副帥都不在,信陽駐軍群龍無首,你連個抗議的地方都沒有。怎麼辦呢?他突然想起李家寨的三堂紅學。保境安民是他們的職責,此時此刻,不正好是用兵之時?若能把敗兵趕出信陽,正好一了百了。
回李家寨探父時,李玉亭打算調兵。趙明遠表示讚同出兵,但先要李主任的將令。原來紅學已經成立聯合辦事處,主任是李世登。李玉亭老大不高興,他出錢裝備的隊伍,卻不能調動,這算哪門子買賣?李世登嚴肅地說:“八叔,你有反對軍閥的立場,我很欣慰。但是你要記住,這兩堂紅學不是你個人的武裝。他們並非你的奴隸,怎麼一定要聽你的驅使?”李玉亭道:“當初是我出錢組織的呀。就像我開的店鋪,我說了還不算?”李世登搖搖頭:“這種想法很危險。你一時轉不過彎來,我能理解,慢慢來吧。眼下你反對軍閥,我們也反對軍閥,這就很好。咱們求大同存小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