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商定,再有駐軍騷擾民眾,立即集合隊伍,用槍杆子說話。說定之後,李玉亭又有點擔心。龐瘸子可是號稱一個師呢,就憑這三堂紅學,能頂事?李世登微微一笑道:“放心吧,我有十萬精兵。”李玉亭道:“怎麼,你這聯合辦事處,能指揮所有的紅學?”李世登搖搖頭:“也有少數被反動分子控製著。五裏店陳家組織的,還有土耳其項克敏辦的。”李玉亭道:“武裝警察隊還有點人槍,鄧東藩我能指揮得動。”李世登沉吟片刻道:“這個暫且不必。跟軍閥攤牌的時候還沒到,你們不能直接出麵,中間得有個緩衝。”
時間在鐵路上飛奔,轉眼間又是二月二。上一年龍抬頭,信陽解圍,劫後餘生;今年龍抬頭,萬餘紅學圍住十一師,龐瘸子走投無路,隻得飛書郾城,向靳雲鶚求救。
事情的起因,自然是潰兵擾民。
雖已二月,天依舊很冷,需要生火,部隊做飯也離不開柴火。不巧,洋河一帶都是平原。沒有山,自然也就沒有林,居民做飯主要燒草。龐瘸子的部下都是北方人,自然不習慣。怎麼辦呢?強行砍樹。此地的樹木都是有用之材,比如果樹,比如梁板材。即便財主擺闊,也不會種樹當柴火燒,冬天取暖用煤炭。隻有龐瘸子的手下能這麼大方。
那一天,龐部二十二旅四十四團在呂家雙樓附近擅自伐樹。那是百姓種植的林木,尚未成材,主家自然不幹。作戰不足的兵,害民總是有餘。這幫潰兵不管三七二十一,派出警戒擋開百姓,將一片林子全部放倒不說,還要亂拉民夫,強迫他們將樹木拖到軍營,然後再砍斷劈開。
看著沒成材的樹木被伐倒,就像眼見孩子夭折,村民們心痛難忍,豈肯順從。官兵強迫,村民反對,爭執難免。可以想象,這樣的爭執結果,隻能是村民吃虧,受傷者甚眾。消息傳開,眾怒沸騰。村裏的紅學立即挨村傳遞消息,直到聯合辦事處主任李世登與道尹李玉亭跟前。二人決定,立即調動紅學向洋河集中,次日決戰。
當夜李玉亭心神不寧,仿佛鴉片俱已失效。也真是奇怪,三更時分,他忽然聽見兩聲雞叫。絕非錯覺,聲音頗為真切,就像女人腦後瀑布般的辮子那樣綿長。他本能地意識到不對,畢竟時間尚早;打開懷表試圖確認,隻有模糊的輪廓,哪能看得清刻度;本想起身點燈,但聽聽旁邊柳媚均勻的呼吸,隻得作罷。也的確不必費心,因為雞叫隻此兩聲再無下文,肯定未到黎明。
古書有雲:雞夜鳴者,不利行師;犬群嗥者,宅室必空;兵動馬驚,軍敗不歸。李玉亭幾乎徹夜未眠。按照古書的說法,這不是吉兆,對他策劃的首次軍事行動不利。天光剛剛放亮,他趕緊著人上路攔截李世登。至少也要提個醒。
使者天擦黑才回來,帶著捷報。李世登對八叔善意的阻攔或者提醒,不過付之一笑。因為彼時大隊紅學已經聚集在老觀廟、醜家灣、陳家畈等地,向龐軍發起攻擊。他們擊潰四十四團,殺傷士兵多人,繳獲槍支一批。龐軍不支倉皇潰逃,四千多名紅學緊追不舍。
四十三團團長雲國棟在黃家橋展開部隊,試圖阻擊。他們雖有快槍,但奈何紅學人多勢眾,攻勢如潮,很快就攻破防線,雙方糾纏在一起,彼此貼身肉搏。混戰之中,快槍何如燒火棍。雲國棟驚慌失措,大聲叫嚷,試圖製止部隊潰退。高繼古衝過去手起劍落,雲國棟立時殞命;營長司元凱還要單騎救主,又被趙明遠劈頭一劍,留下耳朵一隻。
團長陣亡,營長受傷,連吃敗仗的饑餓之師,哪裏還有鬥誌。呼啦一聲,潰散而去;他們跑,紅學追,目標都是黃家院,那是二十二旅的大本營。
古代的黃國就在信陽東部的潢川。周圍這一帶,黃姓後裔甚眾。眼前這黃家院可不是個小院子,而是個大村落。可以想見,以黃姓為主。情形與李家寨約略相同,不過不在山區,而在丘陵地帶。村莊前麵有條河,背後是座丘陵。丘陵基本呈半圓形,與小河圍出一道河灣,村莊坐落其中。平原地區的村莊往往規模較大,因為地形利於聚集。黃家院便有四百多戶人家,廟宇祠堂學校一樣不缺。如今土地廟就是二十二旅的旅部。士兵們有些借住民房祠堂,有些棲身牛欄,多數隻能住帳篷。
黃家院的周圍也有圍牆。如今牆邊都是密密麻麻的潰兵。紅學雖然人多勢眾,但終究缺乏重武器,快槍也少,難以攻擊堡壘。他們占據村莊背後的丘陵,居高臨下,鼓噪怒罵,龐部士兵個個腿肚子發軟。都說紅學刀槍不入,雖然也打倒了幾個,但死不死他們還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己方已經陣亡團長一員,反差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