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亭聞聽,這才放下心來,隨即吩咐鄧東藩派出得力人手,前往監視情形及時報告,城內也好有個心理準備。最終的結果他根本想象不到,因為北部的紅學幾乎全部出動,人數無法詳細統計,少說也有三萬。他們的目標已經不隻黃家院的二十二旅。駐紮在彭家灣的十一師後方兵站也遭到攻擊,剛剛運到的八節給養車被搶劫一空。龐炳勳雖然還有一旅,但也不敢用強,隻得借助組織的力量。靳雲鶚聞聽趕緊派參謀長安俊才南下,請道尹李玉亭和縣知事程羽宵出麵斡旋。
李玉亭渾身上下前所未有地鬆快。就像上回親手煉化銀子,都是掌控在手的感覺。他盯著安俊才的眼睛說:“調解是地方職責所在,我不敢推辭。但是駐軍的紀律必須約束。若再無端擾民,道署縣署必定不能負責。”安俊才道:“慚愧慚愧。駐軍必須遵守軍紀,此為常理。之所以騷擾地方,實在是叫沒吃沒喝給逼的。你放心,我保證下不為例!”
為示誠意與莊重,當然也有示威的潛在含義,龐炳勳在洋河河灘上集合部隊,請參謀長訓話,並向談判代表致敬。橫隊不寬,縱隊很長。橫隊前麵,事先擺有一排磚,度量著龐瘸子的步伐,正好給他的瘸腿補齊差距。安俊才訓話完畢,龐瘸子兩步一磚,走到隊伍正中間,瘸腿踩在磚上,上身挺直,高聲大嗓:“誰再敢強搶民財,騷擾百姓,我殺他的狗頭!”
龐瘸子說完,回頭向李世登、李玉亭和程羽宵等人掃了一眼。他眼睛瞪得很大,目光如劍,但很快就和緩下來,麵掛微笑,請諸位入內安坐。
龐炳勳的要求可以想象:解圍之外,退還給養與槍械,那些東西比命都金貴,他望眼欲穿。作為交換,他承諾維持軍紀,絕不再犯。平心而論,即便這樣也是紅學大勝。他們終究處於弱勢,與正規軍打成平手便是勝利,更何況自身損失遠遠低於對手:二十二旅陣亡六十一人,包括一名團長;傷員倒是低於此數,因為跑不掉的傷號,下場可以想象。紅學方麵隻有七死二十八傷,完全不成比例。
但李世登依然不肯鬆口。拒絕退還槍械與給養。李玉亭也有附加條件,龐部必須撤出信陽,因彼此已經結怨。他話一出口,立即感覺賢侄有目光射來,裏麵全是敬佩與讚美。
無論如何,龐瘸子終究是堂堂將軍,寬嚴相濟,頗能馭下。他的隊伍不算一流,但也絕非豆腐渣。就此向紅學屈服,他當然不幹。安俊才無奈,隻得致電靳雲鶚,請他出麵施壓。
李世登肯定不睬靳雲鶚。二哥的壓力,隻能施加給八哥。接過電話時,李玉亭心裏怦怦直跳。無論如何,不能傷二哥的麵子。算起來也是十多年的交情。但真正聽到靳雲鶚的聲音,李玉亭隨即定下心神。
靳雲鶚說:“他們遇到困難肯找我,也是給我麵子。說明他們視我為長官。都是我的部下,你怎麼就不能抬抬手?你是地方官,態度最關鍵。”“二哥向來軍紀嚴明,第八混成旅也好,十四師也罷,何曾強搶民財騷擾百姓?對這幫潰兵若不嚴加約束,不但糜爛地方,也有辱二哥清名呀。再說那些給養不完全是信陽紅學搶的,多半已被羅山、正陽的紅學帶走,我的確管不著他們。至於移防,更無商量,否則難以兩安。”
靳雲鶚哢嗒一聲扣了電話。那個瞬間,李玉亭額頭滿是冷汗。他沒有立即轉身,等定下心神,這才回過頭來,麵對安俊才和龐炳勳的眼睛。那時他已經麵色自若。
最終龐瘸子隻能低頭認錯,離開信陽。嚐過厲害的人老實,沒嚐過厲害的人則不肯老實。這人是誰呢?奉軍殘餘魏虎。
魏部兵力大約一萬五千人。其中炮兵團和兩個步兵團以及工兵營布置在相鄰的羅山縣,其餘各部分散駐紮於信陽的遊河、平昌關、長台關等地。奉軍紀律素來不好,所謂“媽拉巴子是護照,後腦勺子是車票”。信陽人講麵子,怎肯吃這一套。龐瘸子北移月餘之後,駐紮遊河的魏軍又惹起麻煩:濫砍樹木不說,還強奸民女。當地臥虎村紳士張少卿聯合馮家莊紅學會首、老雷的師傅馮二,調集會眾到遊河對岸的老鴰山鳴炮示威,同時飛書求援。接到報告,李世登根本沒跟八叔商量,隻是通知一聲,便迅速組織大隊後援,將該部包圍。
李玉亭得到消息,頗有些興奮。看見城內的魏軍開始調動,他趕緊讓鄧東藩派人提醒李世登。第二天,兩個團的魏軍開到遊河,好不容易才打開包圍圈,將那個團救出,集中撤回信陽城。遭此耳光,他們惱羞成怒,一邊走一邊作惡,沿途燒毀村莊十餘座。農民義憤填膺,跟隨紅學會眾一路追殺,直到信陽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