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處早注意到了動靜,正哄郡主玩的謝儇幾乎在一瞬望過去,麵皮緊繃著,不自覺地收攏了手中的銀線流蘇串兒。
陳氏本也是個逞強好勝,狂妄自大的婦人,見林七許這般虛張聲勢,傲氣淩人,不顧嫂子白氏的示意,輕輕一嗤,揚聲道:“你弟弟怎麼了?!哪來的臉皮問,你自出宗那日起,林其琛就不是你弟弟了。況且他……和你一樣,不,也和你不一樣。”
她俯過身來,俏然輕笑道,“林氏第十四代庶長子林其琛自知德行有虧,不孝不悌,今自請出宗!”
滿座驚得無聲。
林七許的舌尖咯咯而顫,滔的怨懟如上好的匕淩厲地一刀刀刮著,咬緊唇間,一顆千瘡百孔的心再次滲出血來,疼得要人命。她在不少人的注視下,竟未作失態,反而靜靜道:“你得很對,他早不是我的弟弟了。”
她灌下一口涼透了的茶,起身朝王妃的方向道:“妾身身體不適,請王妃恕罪,先行告退。”
王妃的目光往她慘白的麵上兜了圈,的確身體不適。
“回去養著吧。”
屈膝行禮後,燕竹扶著她往沉香榭行去,林七許失魂落魂,眼神遙遠又空洞,毫無生機地徒步走著。
春光輕巧,藤架上的迎春花染了綠意,緩緩吐牙綻放,纖長的枝條打下春日的影兒,一條條地橫亙在道間,伴著一抹鮮妍的身影。
“林七許。”
冰冷又陌生,突如其來的聲音幾乎令林七許跌倒在地,她扶著道旁的一株海棠,身子似被抽光所有力氣,委頓而下,整個人落魄又傷心。
燕竹驚慌地去扶她,卻被林七許打開了手。她抬眸看向謝儇,被她日影下鮮亮動人的衣衫晃得幾乎睜不開眼,顯而易見的反而是她怒氣騰騰,興師問罪的言行。
謝儇喝退了燕竹:“你,下去。”
燕竹不安地站在原地,悄然不動。林七許輕輕推了推她,道:“我沒事的。你不必為難。”謝儇到底是王妃的親妹子,給燕竹些難堪處罰,輕而易舉。
“主子心。”燕竹默默屏退。
鼻唇間具是微喘的呼吸,心下絞痛無比,隻默默念著“其琛,其琛”,往昔種種撲麵而來,淚水終不爭氣地流了滿臉,她有氣無力地捶著胸口,意欲令呼吸順暢些。
良久,林七許再次抬頭。春和景明,綠意滿叢間,謝儇已轉身而走,透過朦朧的淚眼,細細一眯,覺那抹大紅踉踉蹌蹌,狼狽萬分。
林七許的淚,在這夜肆意奔流。
春寒依舊料峭的夜裏,被褥裏暖著數個湯婆子,依舊被淚水染成陰冷潮濕的涼薄。窗格映著“六合同春”的剪紙,灑下宛如一汪死水的月光。肆虐的悲慟與傷懷伴著露出微白的東方漸漸冷卻,凝固在一片鋼筋鐵鑄的血液裏,林七許毫無倦意地喚道:“佩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