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山道(3 / 3)

韋存福笑著輕敲了一下浩源的腦門。

“今日先生與阿順便留在家裏吃飯吧,我叫廚娘備飯便是。”韋存福對郎中說到。

“廚娘如今忙著給老爺熬藥,怕是抽不出空閑了。我與阿順回家吃便是了。”張郎中答道。

“如此也好,隻是又要勞煩阿順的舅公舅婆了。”韋存福想了想。“浩源,你去廚房取些熏肉熏魚來,送給先生。再去拿些白米,用竹籃裝了,給阿順帶回去。”

浩源應了,向後廚走去。

“老爺如今隻需定時服藥,靜心調養即可。飲食之類,切不要再食生物、飲生水,以免蟲疾再發。”

“謝先生,待身體康健之時,必當重謝。”韋存福扯了扯被子,鄭重答道。”

浩源取來幾塊烏黑的熏魚和熏肉,用粽葉包了,遞到先生手裏,又用給阿順塞了一大簍白米,在米中埋了兩個雞蛋。

“浩源今晚到我家吃飯嗎?”阿順問。

“今夜我要伺候阿爸喝粥咧,就不過去了。你記得要留一些菜給我,我明天去你家吃早飯。”浩源拍了拍阿順小小的肩膀,把他們送出了門。

“那今夜就煩勞小東家了,隻是不知智先東家今日怎的不在了?”張郎中問。

“阿哥去靖西接我阿媽了,大概今日要在靖西盤桓一宿,明日便回來了。”浩源向先生鞠身一拜,目送二人離開後,便轉身進了屋裏。

“阿順同浩源小少爺如此親密,也是難得一段緣分了。隻是不知你二人如何識得?”張育德走在阿順身後,輕聲問道。

“阿順來村裏之時總是哭鬧,不喜與村中孩童玩耍,隻待在房中與娘親說話。一日浩源同智先哥前來探望母親,那浩源當時身體瘦弱,被韋老爺告知不得與村裏孩童瞎鬧。便日日跑來與我消遣。隻是初來時我不懂僚語,終日在一起也不知如何交談。於是我倆便互相教授,倒很快就學了對方言語。”

“怎麼這村子裏每搬來一人,這韋家都會上門問候嗎。”張育德問。

“這倒不是,隻是我舅公雖然血緣較遠了些,也算是韋家族人。韋老爺既然是韋家本宗,自然該上門關心。”

“既是如此,那浩源看來經常與阿順一同用飯了吧。”張育德又問。

“卻也不是,浩源鮮少在我家吃飯,倒是逢年過節總是邀我去他家。”

“又是為何?”

“浩源阿媽看他身體瘦弱,便經常在家裏給他煮些雞蛋。我家裏沒那些好東西給他補身體,所以每每到了吃飯之時,浩源就會自己家裏吃。”

“那浩源少爺倒是相當平易近人。”

“那是因為他被欺負慣了,若是像黃家少爺一樣身強體健,怕浩源也像他一般咄咄逼人了。”

“哈哈哈哈,這黃家少爺竟有如此風評。”張育德大笑起來。

來來往往多次的小路,張育德也是走的熟悉了。隻是這幾次總是走得太匆匆,無心靜賞村中的景色。不知哪戶人家的三角梅,長長一隻伸出院子,綻放一顆顆耀眼的紫色;哪裏的喜鵲,繞著那家烏青的瓦礫,喳喳叫個不停。

農家院落裏堆著枯黃的稻葉,想是積攢下來的引火之物,或是水牛的食糧。遍野的爍金,愈發燦爛得迷人。迷蒙疊嶂的山包,籠罩若有若無的煙。日頭微微偏西,山間的雲染上了些霞光。這村子愈發恬靜了,有如武陵人家穿行山野遇到的世外桃源。

隻是這桃源,漫是僚家悠遠的歌聲。

“阿順可會唱僚歌?”

“娘親曾教過幾句,每年歌會也曾聽過。隻是我生性害羞,倒是從沒唱過。”阿順臉紅了。

“到是不妨。”張育德笑道,“漢人常人不善音律,阿順要是學得些僚歌,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那我唱給先生聽吧,隻是先生莫要笑我。”阿順脆生生說道。

“洗耳恭聽。”

“僚寨三月天初雨,

迢迢山路到村居。

門前無甚好茶飯,

唯有僚歌迎客進。”

阿順稚嫩的聲線唱得這僚歌倒是透著三分可愛。

“借問先生何處來,

莫急先向寨中請。

米酒一碗胸中盡,

前路崎嶇步也輕。”

這阿順才一發聲,不知何處人家,竟和出這僚歌的下半。

“村前溪水淺又清,

客到家中坐竹席。

捕魚撈蝦端美酒,

僚家山歌送君聽。”

這一歌未落,一歌又起。想是這山間人家隻要誰開了調,便有人將這歌對了下去。

“莫嫌農家粗米麵,

三月農田正抽芽。

我今沒有好茶飯,

隻有山歌敬客人。”

不覺間,村裏起伏著無數山歌聲。張育德隨意一瞧,那農家裏的女人一邊摏著米,一邊笑著應山歌。那字詞雖不工整精妙,卻隨著悠悠的小調回旋蕩漾。

金色的陽光灑滿了村子裏每一個小院,僚歌婉轉飄蕩,把這僚寨滿滿地灌上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