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摸正午時分,艾莉洛開始想象,覺得妹妹的脈搏可望略有好轉。但是她非常謹慎,因為害怕希望落空,甚至都沒向她的朋友說出。她等待著,觀察著,一次次地診脈,最後,外表的鎮靜實在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簡直比先前的痛苦還難以掩飾,她便冒昧地說出了自己的希望。傑尼森太太雖然被逼著診了診脈,承認暫時是有好轉,但她極力想讓她的年輕朋友不要奢望這種現象可以持續下去。艾莉洛仔細考慮了一切可疑現象,也告誡自己不要抱有希望。但是,這已為時過晚,她心裏已經浮現出希望。希望中隻感到焦灼不安,便俯身向妹妹觀察——她也不知道觀察什麼。半個小時過去了,但她幸運地見到那個可喜的情況仍舊存在,甚至還出現別的征兆,進一步證實了這個情況。從她的呼吸、皮膚和嘴唇上,她都欣喜地見到了病勢好轉的跡象。梅琳艾帶著清醒而倦怠的神情凝視著她。現在,憂慮和希望同樣使她感到沉重,心裏一時一刻不得安寧,直到哈裏斯先生四點鍾到來為止。這時,哈裏斯對她說,她妹妹的病情好轉得這麼快實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便一再向她表示祝賀,這不由得給她帶來了信心和安慰,眼裏閃爍著喜悅的淚花。
梅琳艾在各方麵都大有好轉,哈裏斯先生宣稱:她已完全脫離危險。傑尼森太太也許對自己的預感在上次病危之際被部分證實而感到有些得意,便毅然相信了他的看法。她帶著真摯的、繼而是毫不含糊的喜悅承認,梅琳艾很可能完全康複。
但艾莉洛高興不起來。她的喜悅屬於另一種形式,並沒使她表現得興高采烈。一想到梅琳艾重新獲得了生命,恢複了健康,可以回到朋友中間,回到溺愛她的母親身邊,她不由得感到無比欣慰,充滿了熾烈的感激之情。但是,她的喜悅沒有外露,既無言語,也無笑容。她的喜悅全部藏在心底,嘴裏不說,感情卻很強烈。
整個下午,她繼續不間斷地守在妹妹身邊,安撫她的每一種憂懼,回答她那弱弱的心靈提出的每一次詢問,提供她所需求的每一樣東西,甚至幾乎注視著她的每一個眼神、每一次呼吸。當然,有時候,舊病複發的可能性又會促使她回想起焦灼不安的滋味——但是,她經過反複仔細的檢查,發現所有的複原的征候都在繼續發展。到六點鍾,她見梅琳艾安安穩穩,而且後來舒舒服服地睡著了,便消除了一切疑慮。
勃朗德上校回來的期限快到了。艾莉洛相信,母親一路上一定提心吊膽的,但到十點鍾,或者頂多再遲一點,她就會如釋重負了。還有那上校!也許是個同樣可憐的人兒!噢!時間過得太慢了,還把他們蒙在鼓裏。
七點鍾,艾莉洛見梅琳艾還在熟睡,便來到客廳和傑尼森太太一起用茶。她早飯時因為擔驚受怕,午飯因為覺得有了希望,都沒吃多少。現在她帶著滿意的心情而來,這頓茶點就覺得特別可口。茶點用完,傑尼森太太想動員她在母親到來之前休息一下,讓她替她守候梅琳艾。誰想艾莉洛並不感覺疲勞,此刻也沒有睡意,如無必要,一時一刻也不想離開妹妹。於是,傑尼森太太陪著她上了樓,走進病人房間,滿意地看到一切都很正常,便讓她留在那兒照料妹妹,想她的心事,而她回到自己房裏,寫寫信,然後睡覺。
這天夜裏,氣溫寒冷,暴風雨大作。風,繞著房子怒號。雨,衝著窗戶拍打。可是艾莉洛隻知道心裏高興,對此全然不顧。盡管狂風陣陣,梅琳艾照樣酣睡著,而正在趕路的人兒——他們雖然目前遇到種種不便,但是等待他們的是豐厚的報償。
時鍾指向八點。假如是十點的話,艾莉洛定會確信她聽見有馬車駛到屋前。她太自信了,盡管趕路的人還幾乎不可能到來,但她確信聽到了馬車聲。她走進毗鄰的化妝室,打開一扇百葉窗,想證實一下她聽得不錯。她當即發現,她的耳朵沒有聽錯。一輛馬車的閃爍的車燈立即映入眼簾。她想,從車燈那搖曳不定的光亮可以看出,馬車由四匹馬拉著。這除了表明她可憐的母親過於驚慌之外,還可以說明他們為什麼到得這麼快。
艾莉洛的心情從來沒有像當時那樣難以平靜。一見馬車停在門口,她就意識到母親心裏會是個什麼滋味,疑慮呀——恐懼呀——也許還有絕望!而她也知道她要說些什麼!她一想到這一切,心裏哪能平靜:現在唯一需要的是快。因此,她剛把妹妹交給傑尼森太太的仆人關照,就匆匆跑下樓。
她走過一道內廊的時候,聽到門廳那裏一片忙亂,便知道他們已經進到屋裏,她朝客廳奔去——走進去,不想隻見到韋羅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