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3 / 3)

浦秋實乖順地走到炕前,點著一棵紙煙,麵帶微笑地小聲道:“啥事?咋還五更半夜問起?對不起!把你覺給攪醒了!”

梁愔說:“剛黑天那陣江曉瑩來說的那件事,你打算咋安排?”

浦秋實想想,道:“我還真沒想這些,誰能做得,誰就做吧!現在處於改革階段,集體所有製維持不太長久。廠子一下馬,商店也就算完事了。所以,我不怎麼上心抓,但不抓心裏不平衡。上些天想來想去,結果還是被自己征服了。我的風格是”在其位必謀其政。還得抓起來,一直做到下令解散為止。

江曉瑩笑著喊起來說:“我說老浦!以後我們家的事打我旗號,佟家俊啥也不管,別拿他說事。到頭來,啥都得我張羅,別讓他當甩手掌櫃的了!”

浦秋實此刻有些嚴肅地說:“老江,你看看你家戶口本,戶主是誰?這是咱中國的傳統,在外麵辦事在咱農村有兩種家庭不拿男人當回事,一是沒男人的獨身婦女,二是一家人裏男性公民太小。正常家庭哪有不拿老爺們說事的。”

江曉瑩還是麵帶笑容地說:“行了,親愛的浦秋實同誌!咱別掰扯沒用的了,你說吧!都咋個準備法,我們馬上張羅。”

浦秋實心平氣和地告訴她,道:“首先,要準備兩千元商品抵押金,這個不成問題,你直接找賀嵐颯,他會給你辦的。第二,明天準備櫃台、貨架。室內衛生必須做好。這點不用說,你家現在就夠格。第三,每次取貨時不超過抵押金,多餘部分現金補齊,及時結算手續費,就這麼簡單。十天後開張。”

佟家俊聽完說道:“大哥!這好事你家咋不做?都說肥水不流外人田,還是這裏有不行地方,拿我們做試驗!”還沒等佟家俊把話說完,江曉瑩截斷他的話道:“你能不能像個男人似的說幾句人話!浦哥、梁愔姐,別聽他的。我說我們家辦事你別找他!你二位看看!這就是我的老爺們。他就那樣事兒不用操心,別的事你別指望他!”當她們說到這時,浦秋實還真沒想到佟家俊有這種想法。於是浦秋實沉思一會。接著他勉強地笑了,道:“老江,這事是你牽頭,條件就這麼個條件,二位認為可以,明天早上給我傳個話。你們按說的準備著。認為沒啥利可圖,那就算了。我再另找別家。”

江曉瑩一本正經地說:“這事我說了算,你就當他放個屁!賠賺我認了。往下咱說點別的高興事吧!咱光顧著說話了,浦大哥該吃飯了。你看我說啥來的!不讓他來,就這麼在後麵跟著溜達來了。你回家吧!把屋收拾收拾,明天找木匠,打貨架子,木料是現成的。”

佟家俊低著頭繼續看著他的鞋子,走出浦家院。很聽話的回家收拾屋子去了……

剛才的一幕小戲不太好看,但這是在別人家裏,在佟家俊自己家時候,從來不和曉瑩對著說:總是服服帖帖做事,無論江曉瑩做什麼,說什麼,他都覺得正確,你看這位佟家俊也真夠可愛的……

浦秋實廠長在他不足百人小廠裏,一天忙的暈頭轉向。正事閑事兒總是攪合在一起。有時弄的他身心疲憊。一旦回到家裏,見到梁愔,單位裏不順心的雜亂無章瑣事,如煙消雲散。他每天回到她身邊後總像換個人一樣。今個剛從自行車上下來,人還沒進院呢就聽見他的屋裏傳出高亢的談笑聲。他一聽就知道這擊穿屋頂分貝的頻率,準又是江曉瑩有啥好聞軼事,又向她梁愔姐彙報,情到巔峰處,收不住音了。當他走進屋裏,梁愔與曉瑩還彎著腰在笑著,不過因時間久了,體力消耗差不多了,已經到了沒勁時候,這怪聲才自動削弱下來……

一個春光明媚的早晨,鷹嘴山村佟家代銷點開張了。放了幾個雙響炮,向鄉親通告一聲。

今天杜文在家裏炕上,頭朝裏躺了一天。吃完下晚飯,忽然想起來,不行!我得去老浦家,把心裏話和浦秋實說說,看看他怎麼看。順便問問他,老佟家開小商店問誰了,我這隊長還算不算領導了,這些人也太目無領導了!

杜文隊長坐在浦家客廳裏沙發上,上下竄兩下子說:“當廠長的就是和普通群眾不一樣,這玩意坐著是舒服,哈!”

秋實說:“杜文兄弟,讓你見笑了,那是去年冬季晚上沒事時我自己做的!粗糙點,雖說不太好看,但在莊稼院也就算說得過去。你坐著能覺得舒服,我這目地達到了。杜文兄弟,好長時間見不到你了,最近忙些啥呢?今天來不光是閑串門吧?有事你說。”

杜文結結巴巴的,道:“浦大哥,你說這叫什麼事兒呀,小隊裏事兒大隊也不過問,我這一年心裏像堵團亂麻似的!就現在這樣,一盤散沙似的,將來可咋辦?誰想幹啥就幹啥,也太目無組織,目無領導了!”

浦秋實笑著說:“杜文小弟,生產隊一級組織,從去年土地承包到戶時就已經不存在了。農民在國家允許範圍內,在完成征購糧基礎上做些副業、養殖業及小手工業、小商業等項,作為農村基層領導,應該給以幫助,加強領導,讓百姓囤裏有糧,兜裏有錢。這是黨中央現在對農村的基本政策。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是為代銷點事來的吧。前階段在鄉裏會議上我已經和大隊書記、村長說過了。杜文小弟,你不必擔心,這些過程我會走的。”

杜文說:“那我咋不知道呢?”

浦秋實淡淡一笑,道:“杜文小弟,你看我還真把你忘了!不過你會知道的。”杜文說:“看來你也沒把我這隊長當領導哇!”

浦秋實說:“杜文老弟,生產隊都取消了,哪還有隊長了。大哥勸你,以後把隊長架子放下吧!好好把你的小家日子過好,多打糧,多掙錢,讓兩個孩子念好書。可別成天東家走,西家逛的,誰家都知道過好日子,你自己弄不好,那可是要受窮的!”

杜文說:“書記也沒說撤消我呀,我為啥不幹呢!我問你,浦大哥,佟家俊家的承包地咋整?我明天給他承包地沒收了,不能竟可著他呀!”

秋實說:“杜文兄弟聽哥一句話,別胡來,你沒資格沒收任何人家土地,和剝奪土地承包權,那麼做既達不到你的目地,也會傷了鄉裏鄉親的和氣。佟家俊承包土地是受法律保護的,和法律沾邊的事,大哥勸你別碰他。”

杜文說:“今年一年了,我咽不下這口氣!忒拿隊長不當幹部了!”

浦秋實聽了杜文一肚子氣話,想一想和這位說到明天早上,他也不會明白過來。當了十來年隊長,年年倒掛,社員工分掙的越多,虧隊裏錢越多。就這樣還占著茅坑不拉屎。生產隊都沒一年了,他還端著隊長架子放不下,這樣人算做無賴應該是名副其實。大幫哄時這路人很受一部分頭目欣賞。雖然腦子裏是空的,但他忠實集體那份家業,忠實一部分頭目。在那種年月,所謂的鷹嘴山村集體,就靠這路人撐著。農村一改革,有頭腦的農民,尤其是勤勞智慧的農民,總算被鬆綁了,他們甩開膀子做農業,做副業,學著經商。那些興隆二十多年的領導國家最低領導人閑著心裏不自在,不平衡,總想著再弄出點動靜來。改革的頭一年,有的農戶純收入到了五千多元。今年又在憋著勁的幹,原領導人心疼啊!生怕這些農民把不準路線,滑到資本主義道路上去。今天又頭一回聽說,老佟家個人開商店,這樣繼續下去,非走到資本主義路線上去不可!這位原小隊長杜文,這些天就擔心著……這大隊上,幾位也能知道了。他怎麼一個人都不出來管管呢!

杜文在浦秋實這又坐了一會,聽老浦說話也太不中聽。他站起身來說:“老浦大哥,你瞅著,我姓杜的把話放這,不出一年,黨中央準能知道咱農村亂成啥樣!你不說,我不說,這麼大塊事,慢慢有人會和黨中央說的。我就不信,任憑資本主義橫行,那無產階級還能生存了嗎?”

浦秋實又是笑笑說:“杜文小弟,別上火,回家沒事多聽聽收音機,看看報!少串門……另外,杜文小弟,你聽聽楊樹兄弟,每天高高興興地唱著過日子,人家對生活總是充滿信心,你又做過多年小隊長,心胸必須開闊……

楊樹是個苦命的樂觀主義者,對古今文學酷愛,達到無師自通,每天出院一上路,歌聲不斷,合仄押韻,曲調隨意,可謂句句原創,正說間,楊樹從地裏回家走來,歌聲由遠而近……

鷹嘴山下小村,人傑地又靈。

來客未進屯中,方聞犬吠雞鳴。

高亢鵝鴨喊聲,馬嘶伴機隆。

春未到,意濃濃,又見楊柳舞輕風。

眾人雲人勤春早,興邦王侯首興農。

謀事者略農夫汗,才有得五穀豐登。

也正是:國泰民心順,家和萬事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