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春天,是農民一年中付出最多季節,鄉親們已經沒有任何顧慮了。想好一冬的計劃,家家戶戶都在實施著,播撒著美好與希望,寄托著乞盼與收獲。鷹嘴山村小屯沸騰了,東方天邊將有一絲魚肚白色,聽吧!馬嘶伴機隆而不是陣陣聲,有一半人家的馬牛驢都換成了拖拉機。再仔細聽聽還有歌聲,伴奏是拖拉機的排氣聲,大一陣小一陣很不協調,但唱腔歌詞和著油門大小,高低起伏韻律,還是很吸引人的。你聽著這又是楊樹開著拖拉機,剛剛離開家門,他這也是養成的習慣,形成條件反射,拖拉機一出院,一出地準從他嘴裏流出一串唱詞:春季裏的五更天,星月尚未把家還。
農家兒女已早起,汗水擦亮清穀天。
東方一抹胭脂紅,鷹山大地有歌聲。
莫非喜事從天降,農家天天好心情。
浦秋實此刻已在地裏忙了一陣子,約摸著這個時候楊樹也該離開了家,他為了欣賞楊樹的傑作,把拖拉機熄火。他每天都是這樣在地頭專心的等一會,聽不到楊樹的歌聲,也覺得像缺了一點啥。雖然詞並不怎麼文雅,但有很多都說出農民的心裏嗑,浦秋實能聽全的基本回到家都記在他每天的幾頁紙上……
鷹嘴山村小屯子,一進入春天,熱鬧地要沸騰了,幾年的功夫,一半農家種地用上了機器,扔掉鋤頭,用上除草劑。他們在悄悄地向農業現代化挺進。
佟家俊和曲文良合夥買車搞運輸已有兩年多時間,頭一年順利也盈利。兩家人心氣順和。第二年下半年,長途販運有兩次失誤,賠了本,人的士氣受到重創。此後生意每況愈下。
一天晚上張芹約上江曉瑩,推開浦秋實家門。二位進屋和梁愔習慣地說些家常,轉入正題,拆夥。按理說,合夥自願,散夥也都是自願,也沒必要找上一位中間人。這二位,還是想到讓老浦在中間給說一說。
江曉瑩轉過身對浦秋實,道:“老浦,讓你說著了,”好聚好散,不留積怨。但是前麵那句話我們沒做到事先說明,帳要記清。幫幫忙把家分開。於是二位把投進支出一一列出,車又折價,後來車歸到佟家俊名下,給曲文良一部分錢,以後汽車與曲文良也就沒了關係。
張芹拿到賣車錢,還完了外債,等於二年白幹。事後張芹終於明白了,老浦說的原來意見是讓曲文良給佟家俊打工,哎!當時聽了覺著心裏別扭。現在想想,老浦的主張在理。
李副縣長一次昌盛之行,目地達到了,他要找的典型戶真是夠典型,隻可惜有諸多不和諧插曲。也可惜賀嵐颯主任,你撒謊幹麼?感情人家劉正田一家根本就不認帳,人家說沒看見你營業所人去過。又說沒去貸款,門檻高又是指的什麼?李縣長心裏存有一些疑問。最讓他不解的是這位怎麼怕王書記,浦老師的講話,讓王副書記插上一句,他說沒了,接不上了!這裏麵都是些什麼因素在作祟?這位農村農民家庭出身的副縣長,回到縣府後也在思考農村的農民幹部,在抓農業生產都用的啥手段,一位主管農村和金融的副縣長,也有解不開的題。
李副縣長在離開昌盛鄉前找王永學副書記談了一個晚上,最後也是讓王副書記給李副縣長,弄的滿頭霧水!
李副縣長說:“王永學同誌,對鷹嘴山的老浦,你的態度有點不對頭,老浦本人屬於不愛多說閑話的人,你看你出口那幾句,讓我在場有些下不來台,希望你以後注意些為好。”
王永學急忙插話,道:“我不那麼將他兩句,他才不說話呢!沒看出來他端架呢嗎?跟誰端架?跟縣長?還是跟鄉黨委書記?臭色!我是人民教師出身都沒敢端架!一個臭農民有啥可端的?不讓你攔著,我看在縣長麵子上,啥也不說了。不然的話,你目中無人,目無領導!我還目中無你呢!”
李副縣長說:“老王,你看一提起老浦你就來勁了,以後咱再評論農民時候,前麵嚴格禁止加臭字,做領導的不可出口傷人。農民也是人,我老爹現在還承包一坰地,也是農民,我是農民兒子,你罵農民我心裏不舒服!”
王永學又接過話,D縣長,真對不起,你爹是農民我不知道,以後保證不說農民壞話,我王永學向毛主席保證!”
李副縣長深情地,說:“老王,不單單是這一點,你的言行怎麼老是扔不下文化大革命時觀點,你的一句向毛主席保證,又讓我想起你說奚小蘭的爺爺是富農分子,這與奚小蘭有何關係,她爺爺的富農分子是奚小蘭讓他做的嗎?和她有瓜葛嗎?我想起來了,就是你的這一句,才把浦老師的講話給中斷的!他怕你給他扣帽子,他們那代人是從各種運動中滾爬出來的,他們最怕往政治上盤帶,是這樣!老浦中斷發言,看來真是怕你……”
次日黨委成員碰頭會上,那祥問了一下王永學,說:“李副縣長對咱昌盛都做了哪些指示?有沒有不滿地方?”
王副書記笑著,說:“有,都是鷹嘴山班子問題,嘮了一個晚上,也沒離開鷹嘴山班子上的老譚和老浦!”
那祥書記,道:“真要這樣,還真得依照你以前說的,趕快把老譚和老浦調整下去,以後縣領導少跑不了奚小蘭那,李縣長對這位女人很感興趣!一旦再讓這兩位給弄的亂七八糟的,與譚和浦也沒啥好處!”
王永學高興地,道:“那書記,這可是你說的,以前我一說你就護著,今天你終於想通了。”
最後那祥擬了一個文字說明,撤消譚欣恬鷹嘴山黨支部書記職務和浦秋實村主任職務的黨委決議。由劉正田任鷹嘴山村主任,李萍任黨支部書記的決議。
兩個決議由劉鄉長和王永學副書記親自到鷹嘴山村,組織黨員,群眾代表一念,新老班子就算接替了。
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農村頭目更換就這麼簡單,這麼快,縣長昨天從劉正田家走的,今兒早上劉正田就是村長了,這老譚都幹了二十多年了,一句話,把個老浦也拐下去了。這是鷹嘴山百姓這幾天飯後睡前的話題。
殊不知,是老浦把老譚拐了下去。王永學副書記這幾年沒少給浦秋實墊好言。但鄉親們不知道這些。他們無須知道這些內情,這要是杜文在家說不準他怎麼高興呢!
自從李桂賢離家出走時候,杜文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自己應該怎麼做,但一幹活渾身哪都疼痛,承包地撂荒了,人也走了,聽說是去找老婆孩子去,也有人看見他在東山村給一家養羊戶放羊。反正都是聽說,像杜文這類人,咱放心,餓不著他,要飯吃他也能活著,臉兒大著呢!
這幾天江曉瑩沒少往梁愔這跑,也是關心老浦,這無緣無故的被撤了下來,說說話,也好解決被撤職上火的事。所以這幾天來說的也都是與村上無關話題,也叫精神轉移法吧!
這天來又是笑嘻嘻的,道:“哎,老浦,這回咱拉平了,都是平頭百姓了,以後我天天來陪你說說話。”浦秋實還在趴在桌上寫些小雜文,沒心思聽這些不著邊際的閑言碎語,但畢竟是客人,還是抬起頭來道:“老江,我老浦啥時候高出過你一頭來的,多少年來就是平頭百姓。天天你不嫌麻煩,你可以隨便的來,啥時來都可以,待多長時間都可以。餓了有飯吃,渴了有水喝,困了有地方睡覺!就這個條件。你隨意,你看可以嗎?”老浦和江曉瑩說話間,也沒停下手裏那支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筆。
江曉瑩表情很真實的,說:“多少年來,我還第一次聽到你說出這種話,這還像個親家說的。不是我江曉瑩不拿自己當外人,等將來兩個孩子組成家庭了,咱們也老了,還不得在一起生活,天天吃、玩、住,還不都在一起嗎。那現在幹麼分的這麼清!”
這時梁愔也來插話,道:“曉瑩說的對,你倆早晚都得在一起,何必現在分這麼清呢!今天你倆住一塊吧!”
浦秋實這時收起筆和紙,道:“哎,梁愔,你們今天是不是吃錯藥了,還是哪根神經搭錯了。”
梁愔說:“看看,又不高興了不是,年齡大了,都是說句笑話,誰也沒當真,幹麼非往心裏去,不可能的事咱才拿來說說笑話。你還當真了,美死你,做夢去吧!”
江曉瑩好奇地問,道:“聽說頭一天縣長去了小蘭家,第二天就把她對象安排村長。把你頂下來了,看來我這表妹的魅力不減當年那!”老浦趕忙接過話,說:“老江,千萬不可以這麼講話。人家李縣長是賀主任領來的。賀主任說,劉正田家養殖場是他樹的典型戶,李縣長是奔典型戶來的,人家李縣長才三十多歲,走出大學校門不幾年,咱可別給一個年輕有為的幹部製造桃色新聞!”
江曉瑩說:“這個賀嵐颯,真夠下三濫的,與他不沾邊的事,他也想要功。小蘭剛建場時在我這拿兩千,你那,楊樹家。她就是沒去老賀家。這種話怎好說出口。那後來小蘭怎麼說?順著賀嵐颯說了?”
老浦說:“順啥順,弄的不亦樂乎,賀主任當場沒麵子,後來賀主任自己回家了,沒隨著縣長去村辦公室。咱不提這些與咱無關的事了,最近小晶和梁誌給你們來信嗎?”江曉瑩,道:“小晶還是二十天前來信說,她和梁誌在石家莊一家建築材料廠打工呢,每月能剩四百元,很滿意,過春節都不想回來了,在那租兩間房,以夫妻身份生活著。這回好了,你也不用操心了。”
梁愔說:“他倆生我們氣了,也倒是,這孩子一大,花錢地方多。這兩年也真就沒餘錢搭賠梁誌了!”
老浦這時也承認自己一年多來不太管他們的事,他說:“二十多歲了,還依在別人身上生存,太不現實。早該獨立生活了。我也一年年覺著力不從心。尤其是今年,對浦馨、繼良倆管的都少了許多。別人,說心裏話,也不再去想了。沒能力扶持,想也白想,不如不想……”
端午節前夕,鷹嘴山屯西側的大草原上空,總有一些百靈鳥,鄂鸝等鳥類,在高空中鳴叫著,地上草叢中伴著生長一些紫色,黃色小花,點綴著美麗的大草原。有幾對青年人在熱戀中,走在如畫般大自然裏,沐浴初夏陽光,呼吸著沁人心肺芳香的空氣,聽著鳥兒為人類鳴唱,他們在這優美環境中,享受人類最好時光,生長在這塊熱土上農村的孩子們,能有如此般好心情。可與遊蘇杭,逛西湖般媲美。
佟仁在長春技能中學就讀馬上也結業,一大早上約了浦馨出去,也加入這些人流中。譚清也被徐家接去過端午節,浦馨和佟仁一出門碰了喜子和譚清,於是四人結伴,他們走出去很遠,各自找個地方,說著悄悄話。
農村在改革中,小青年們在民俗民風上也悄悄地向城裏青年人的生活方式靠攏。但這些細節沒被人們發現。雖然還都按著古老方式,履行著一種不成文的規矩。在不久的將來,會被一茬茬小青年們,慢慢地,無聲無息的像扔垃圾一樣,拋棄在曆史這口大垃圾箱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