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3 / 3)

一生不居人後,望子成龍無望的奚小蘭,有一段日子很消沉,又把希望寄托在望女成鳳上,內心想法讓女兒出人頭地,走出荒村。像李桂賢、喬月池、浦馨那樣。風風光光地做回女人。她萬萬沒想到女兒做出的決定,讓她多少有些失落。在表麵上,劉陽沒看出來媽媽心裏的不悅。她從來是不吐心中苦的女人,知道懂事的女兒決定的事兒,一定有她的道理。但在大家認為的喜事兒,奚小蘭沒有一絲笑意。在她內心世界又多一條真理是:“龍就是龍,鳳就是鳳,望女成鳳,雞難入鳳群。”但是,作為一家主事的奚小蘭,還滿弓緊弦的張羅著每一天的家中事。尤其是女兒被縣長保送上大學,雖然自己不太看好,但是在村裏百姓中看做,從天上掉下來的喜事……她也喜在臉上。

一清早劉暢便來到浦秋實家,小夥子比他爹懂事多了,話不多,今天來進屋裏一言不發,隻是笑著,看著老浦。老浦也是笑著說:“怎麼?小暢,你還真來背大伯?”

劉暢說:“老爺子!能走還是自己走吧,我是來找大娘的!”

老浦告訴小暢,道:“你大娘一早就去東街老譚家,小清可能今天去縣城體檢,喜子一大早把你大娘找去,陪著去縣醫院,走吧,大伯隨你去。”浦秋實和劉暢說說嘮嘮地走出院子。

奚小蘭經過昨天一天的準備,在院子裏臨時搭起涼棚,又從縣城買回四套桌椅。看架勢涼棚和桌椅打算在院子裏常放,周圍用竹編花圍欄圍成庭狀。手裏有錢了,和五年前不一樣,女主人過家方法真是獨具匠心。老浦走進院子一看,便點頭稱道:“多日不見,如隔三秋,真乃農家典範哪!”

正田忙著後場牛欄、兔舍。自從恢複兔場時候,就把飼養棚遷至家後邊沒人居住的山坡前,離家五十米,免得氣味擾鄰。

奚小蘭在院子裏迎接今天前來祝賀親友,平日裏一身工作裝束的奚小蘭,今天換上一身節日盛裝,高高個頭,美貌容顏不減當年,冷眼看去,和這個家庭不太和諧,一副高雅姿態。真可惜腹中空空,早年記下幾行文字,早和歲月流逝而去。老浦見罷,心中暗自歎息……

女主人見兒子真的把他浦大伯請來了,但不見梁愔,便問道:“小暢,你大伯你不去他也能來,你大娘呢?”

老浦急忙解釋說:“小蘭,你梁愔姐今天一早被喜子找去,到縣醫院檢查身體,可能快臨產了,順便讓浦馨或者平原給聯係一家產院。”

啊,是這樣!浦大哥,今天你能來,妹子心裏高興!幾十年裏,六十歲以上當過幹部的,可就是你這位沒小瞧我們夫妻倆,我爹活著時也常說,就你浦秋實沒罵過他沒打過他,剩下那些人都動過手腳。我不記恨他們,但也不能捧為上賓。

浦秋實說:“不記恨就對了,時代造就人哪,和人的本質沒關係。那時候的幹部,應該就是那樣才對。我等之輩不受青睞。”老浦走進亭內,屯中幾位長者都在,其中有江晶與江曉瑩之父,江紹先老先生,已經快八十的人了還紅光滿麵的,精神十足,滿頭黑發,真不像是快八十歲的人。老先生一生有他自己的生存秘訣。簡單說,四個字,遇事不怒。在階級鬥爭一抓就靈時期,在台上被批鬥的狗血噴頭時候,你看不出他有痛苦表情。批鬥結束以後,他該吃該睡,啥事不耽誤。過後浦秋實問過他:“江大叔,怎麼看不出來你著急上火,反而看著像是還長肉了?”這位江紹先先生的解釋是:“我著什麼急,這是國策。當今社會就像一場大戲,我是主角兒,問話的,動手的,他們是配角兒。台詞都是早就背會的,一點不用思考,我著什麼急?上什麼火?又不是忘了台詞,真忘詞了,觀眾要笑場,那可要著急,因為皮肉要受苦!”

過後回到家裏老浦也常和梁愔探討這位江老先生,結論總是他的長壽秘訣。可他的表弟和他不一樣,奚小蘭的老爹,是個烈性子,運動結束了,他還不到六十,可是累下一身病,沒活幾年,走了……

浦秋實湊到江老先生身邊,道:“江叔叔,一向可好,小侄有日不見了,掛念。”雙方客氣幾句。和一些前輩敘談一時。

小劉陽高高興興地從屋裏走了出來,手裏拿著一個大日記本,十六開裝,人造革封皮,走到浦秋實身邊坐下,說:“浦大伯,明天我就上學了,離開家鄉我會想家的。我爸我媽隻能給我買個大日記本,一個字也沒有,求您老給寫上幾行字吧!想家時我看看。”老浦說:“大伯沒念幾天書,才疏學淺,怎敢在文人麵前獻醜,不過小侄求到大伯,也不好推辭。於是老浦接過鋼筆和日記本,在第一頁上寫上幾行即興發揮。

淩霄飛出一隻鳳。

落在尋常百姓家。

玉皇也問凡間事。

王母賜予驕陽花。

劉陽接回日記本閱罷說:“浦大伯,您把小侄抬舉這麼高,小侄有貪功之嫌。”

老浦說:“大伯班門弄斧了,不過,憑我們劉陽能有此舉,鷹嘴山村百姓,將來也許都是受益者,到那時候,能從這方麵去理解的可不單單是我老浦了。”小劉陽說:“啊,老伯是這層意思,小侄解偏了,小侄劉陽記住了,一定不負眾望!”

一天的招待,四桌客人來來走走接連不斷,劉正田與奚小蘭兩人實際邀請不過十人。凡來者多是聽到消息主動來祝賀,出乎奚小蘭意料。屯裏住了幾十年,每家有事她奚小蘭不像江曉瑩表姐那樣,處處借題發揮的去展示自己,但是家家不落地幫忙做些雜活。三十來年劉正田與奚小蘭夫婦倆,還是第一次這樣規模,講排場的宴請賓客。她的大表姐江曉瑩當然該到場,她是在邀請之內客人。

老浦在劉正田家已經坐了大半天時間,起身走兩次,都被劉暢拉住不放,並且說:“浦老爺子,你不能走,你必須在這坐到黑,給我老劉家壯壯門麵!”老浦隻能一笑,再坐回原處,並且說:“咳,一位粗衣布履老者,壯什麼門麵,大侄子,如何這等抬舉老伯,受之有愧,好了,我就多坐一會。”

太陽快落山了,劉家客人也稀稀拉拉走的差不多了,奚小蘭和表姐江曉瑩來到院子裏亭子的桌前,坐到老浦對麵。奚小蘭說:“浦大哥,急了吧?請您別怪孩子,是大表姐讓劉暢留住你,她有話要對你說,希望大哥能耐住性子聽我表姐說幾句。”浦秋實長歎一聲,道:“這又何苦!我老浦家大門常開著,有什麼話不能在家裏說。再者說,你們女人間可以互相溝通。六七年,隻聞雞鳴犬吠,偶然互不往來,二位想一想,我老浦原來在中間,就不是重要人物。當然,更不能阻擋你和梁愔的往來。我想,老浦聽聽也罷,但什麼作用都沒有。希望你能避輕重而就簡單說幾句吧!”

江曉瑩低著頭,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說:“浦、大哥,首先說,對不起了,曉瑩知道錯了。也晚了,這種錯是塵世間第一件不能挽回的錯。這六年我才深深體會到,覆水難收是怎麼回事,我一時糊塗,偏聽偏信,釀成大錯。別的啥也說不出來。隻希望秋實大哥,看在以前二十年的交情份上原諒曉瑩過錯,我知道,你和梁愔姐都記恨我,不會原諒我的。”

老浦冷笑一聲,道:“哼,我和梁愔沒有你想的那麼狹隘。但有些事是永生難忘,刻骨銘心哪。因為被傷害的太深,心靈傷口雖愈合,會留下永不退去疤痕。其實我老浦從來不會記恨任何人。那種害己行為不值得。至於別人我怎麼回事,老浦哪曉得。”奚小蘭在一旁聽的半清半混,急著,道:“二位說些啥,覺得這麼沉悶呢!好了,說開了也就沒事了,都過去了,誰也別記著多好,好了,沒事了!”老浦站起身來,道:“二位,忙一天了,也夠累的,沒別的事我就回了。”說罷,走出劉正田家門,回到屬於他自己的院子裏,忙著一些小生靈的晚餐,喂雞,喂鵝……

奚小蘭的家宴其實準備的很充足,她估計也應該有百八十人。所以昨天的一次縣城采購,已有準備,盡管人很多。物資充足,一切都好辦的多。席間不見佟家俊,老浦問起小蘭時候才知道,佟家俊自從被小蘭在家轟出去以後,沒再去過正田家,事後耳邊總聽見小蘭在說他湊瘋狗咬傻子。也覺著不對勁,明知道老浦經營農資是自己的,非要趁老浦不在家,讓沒腦子的劉村長給大家分了。越想越後悔,不該當初……

浦秋實回到家在回想一天中,先是和江紹先老先生一段對話時候,要繞開梁誌與江晶的一些事兒,避開一些話題去聊天,總覺著別扭,時時注意談起佟家。這兩家事都牽動江紹先老人神經。梁誌又是自己內弟。有時候繞來繞去還是提到江晶與梁誌間發生的一些事。

那還是幾年前的事。梁誌和江晶先是在石家莊打工,做水泥瓦力工。兩年後又輾轉天津、沈陽、大連一帶,主要做力工,江晶到大連給老板家做保姆。時間把她和老板關係拉近零距離。再後來,事情敗落,江晶終於把行李搬到老板家,梁誌一個人回到鷹嘴山後,又開始外出打工。這次出去較遠,從滿洲裏出境,到奧絡維楊納亞郊區打工,一去八年未歸,年年有書信來往,信中說和一位叫奧利沃奧的俄羅斯女孩同居,已經生下一男一女,不準備回國。說那裏條件好,政策寬鬆,土地多而肥沃,生活的很習慣。據說他有時候也想家,但女方不放他……

浦秋實忙完家裏零活,坐下來想了很多。時時還想起黨委書記的談話,回家等著吧,黨委研究完通知你。從鄉裏回來的十幾年中,風風雨雨,屯裏屯外鄉裏鄉外發生那麼多變化,變化最大的還是鷹嘴山村的近六年,喬越瑤管事的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