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沒能找到不死藥,非常絕望。再加上奔波數千裏,他突然感到心力交瘁,一蹶不振。軍隊走到平原津(今山東省平原縣南),他一病不起,從此身體是每況愈下。病中他腦際總回響著一個聲音:“今年祖龍死。”難道這是命中注定的嗎?他不信。他決心要活過今年,到那時他就能戰勝死神。可是這一年餘下的時間卻又顯得那麼漫長,好像沒有盡頭似的。他恨時間過得太慢,為什麼時間不像幸福的時刻那樣過得快些,讓他快點活到明年? 隨行的群臣見他已經病入膏肓,都非常焦急。大家知道皇帝的病恐怕是好不了啦,所以希望皇帝臨死之前能夠料理好後事,好讓他們在新主子登位之前,心中有個底。特別是帝國繼承人的人選問題,更是直接關係到他們今後各自前途的大事。但是他們知道秦始皇最忌諱談到有關死的事情,誰又敢冒這個大風險去和皇帝談死後的事情呢?他們心急如焚,他們既為皇帝的病而悲傷,但更為自己的前途而擔心。俗語說:“一朝天子一朝臣。”曆史經驗告訴他們,在新舊皇帝的交接過程中,往往預示著一些舊臣的垮台和一些新貴的崛起,這就要看新主子的興趣何在了。 車隊晝夜兼程,急奔鹹陽。秦始皇的病情越來越嚴重。秦始皇也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這才寫了封璽書,上麵僅寫了讓公子扶蘇“與喪會鹹陽而葬”這短短的一句話。他在此時何以又想到他那遠在天邊不聽話的大兒子扶蘇?為什麼隻留下這句不明不白短得可以的一句話,其中的情由大概隻有他自己知道。璽書寫完後,密封好,保存在他的親信大宦官中車府令趙高手中。還沒等趙高把這封璽書交給使者發走,七月二十日之天,秦始皇病死於沙丘平台宮(今河北省平鄉縣)。 李斯雖然非常悲傷,但卻很鎮定,他怕秦始皇的兒子們和天下人聽到秦始皇的死訊後會發生突變。於是決定嚴密封鎖消息,不發喪。把秦始皇的屍體放在FNFEA8涼車中,讓秦始皇生前貼身的宦官們仍像平常那樣趕車、進食。隨行百官也像平常那樣到皇帝車前請安、奏事,宦官從FNFEA8涼車中從容地代皇帝—一答奏。當時,除李斯外,隻有公子胡亥、趙高和五六個宦官知道皇帝已經死了。為了掩人耳目,車隊不再直奔鹹陽,反而取道並陘(今河北省井陘縣),北上九原。當時正是盛夏,天氣異常炎熱,秦始皇的屍體開始發臭。李斯等人怕人們知道事情的真相,就命令宦官弄一車海鮑魚隨行,以此來遮掩秦始皇屍體的腐臭。 這樣的結果恐怕是這位千古第一帝做夢也想不到的。
二、偏偏忘了“真太子”
封建專製政體麵臨的最大的困難就是國家最高權力的承接問題。由於最高統治者把國家最高權力當成自己的私產,所以他絕不會把權力交給外人。這樣,有權繼承國家最高權力的人就很少了,即隻能在以血緣為基礎的皇族中尋找一個男性成員,替死去的君主繼續管理國家。按規定嫡長子應是當然的儲君。但因實際情況很複雜,嫡長子倒未見得能夠成為王位的合法繼承人。在這裏,新君的產生往往要看老皇帝的好惡,宮廷中各種政治勢力的消長和其他一些偶然因素,而繼承人本身的素質反倒會被忽略。有時幕後勢力為了便於操縱朝綱,竟會把白癡、惡棍、孩子推上皇帝的寶座。所以,老皇帝死後,新皇帝是誰常常是個未知數。這樣一來,在最高利益的誘惑下,激發了許多人冒險去搶奪最高權力的野心。明白這個道理後,人們就能夠理解在中國的曆史上,為什麼在新舊最高權力交接之際,幾乎都要爆發一場血腥的宮廷廝殺。
中國曆史上第一帝國的締造者秦始皇,在生前急於做那麼多事情,卻偏偏忘記了確立誰是“真太子”這件關係帝國命運的大事。他為什麼遲遲不立太子?這也許是他隱而秘之的一塊心病:可能他要長生,所以他根本不想確立接班人;也可能在他長生無望時,或者想到過這個問題,但又苦於找不到第二個秦始皇。長子扶蘇不能堅持自己的思想路線,其他兒子更等而下之,結果使這件事一直拖到他咽氣之前,才不得已寫了那隻有一句話的遺詔。可這裏是什麼意思呢?隻有天知道!
在回鹹陽的路上,知道秦始皇已死的幾個重要人物各懷心腹事,都在為自己的利益而盤算著如阿利用這一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大宦官趙高是秦始皇最信任的宮廷奴仆,也是皇子胡亥的教師。秦始皇的遺詔如今握在他的手中,使他手中有了個很重要的砝碼。他對公子胡亥說:“皇上已經駕崩,隻給長子扶蘇寫了個遺詔,對別人卻沒留下什麼話。長子扶蘇趕來後,就是新皇帝,可你卻無尺寸之地,你打算怎麼辦?”
胡亥說:“我認為這也是情理中的事。我聽說,‘明君知臣,明父知子’。我父親去逝前,沒封其他皇子,這我有什麼可說的!” 趙高見胡亥不開竅,就誘導他說:“不對。此時此刻天下的最高權力究竟屬於誰,完全由你我和丞相李斯來決定,希望你能認真考慮這個問題。再說,統治別人和被別人統治能是一回事嗎?” 胡亥終於聽懂了趙高這番話的意思。但仍顧慮重重地說:“廢兄而立弟,是不義;不奉父詔而畏死,是不孝;能薄才陋卻想因人之功,是無能,這三者都違背道德準則,即使成功了,天下人也不會悅服,說不定還會招來殺身之禍,使國家滅亡呢!”
趙高仍不肯善罷甘休,他繼續勸說胡亥:“我聽說商湯、周武王都是殺主自立的人,天下人卻稱讚這是義舉,沒人說他們不忠;春秋時,衛君殺了他的父親,而衛國人卻感恩戴德,孔子也頌揚他,沒人說他不孝。再說,舉大事就不能謹小慎微,成大德就不能推三阻四。社會上從來就沒有什麼統一的是非標準,所以一個人因小失大,必有後患;猶豫不決,必然後悔。當機立斷,鬼神都不敢難為你,凡事能不成功嗎?希望你同意我的計劃!”
胡亥見趙高已把事情挑明,也動了心,但他長歎說:“現在皇帝尚未發喪,還沒舉行葬禮,怎能在此時打擾丞相李斯呢?”
趙高見胡亥已經動心,為了最後打消他的顧慮,趙高說:“時機啊時機,哪允許你磨磨蹭蹭!一切條件都有了,還唯恐時機溜掉呢!”
胡亥終於成了趙高策劃的大陰謀的支持者。但趙高又對胡亥說:“你說得對,這件事不與丞相合謀,恐怕難以成功,我現在就去爭取丞相的合作。”
趙高見到李斯說:“我想告訴你,皇上死前,曾贈給長子扶蘇一封璽書,說讓他趕赴鹹陽,在皇帝死前立他為太子。現在璽書還沒發出,皇帝的死訊除你我之外,誰也不知道。如今皇帝的符璽和賜書都在胡亥那裏,確定太子是誰,就是你我一句話!你看怎麼辦?”
李斯雖然也在冥思苦想今後的打算,但仍被趙高這番赤裸裸、充滿邪惡的話語震動了,再說自己是萬人之上的一國之相,怎能與這個卑賤的宮廷奴仆合流,弄髒自己的手呢。想到這裏,他端起丞相的架子,怒斥趙高說:“你怎麼敢口出亡國之言!這樣的大事不是我們做臣子應當議論的。”
趙高憑著多年的宮廷生活經驗,對李斯這類官僚的內心世界可以說是洞若觀火。這些人往往披著道德的外衣,開口社稷民生,閉口君臣父子,竭力把自己裝扮成道貌岸然的君子,而骨子裏卻是名利二字在作怪。為了名利,他們可以阿諛奉承,出賣人格;為了名利,他們可以暗動殺機,賣主殺友。總之,隻要名利不離身,這類人什麼事都幹得出來!李斯是個什麼東西?他的曆史趙高太熟悉了,他有什麼資格端臭架子!不過,現在還得利用他,所以趙高不動聲色恭順但又咄咄逼人地說:“君侯與現在的蒙恬將軍相比,你自認為哪個才能更高?功勞哪個更大?謀略哪個更準?天下人對你們的印象哪個更好?與長子扶蘇的關係哪個更密切?”
趙高這連珠炮似的逼問,句句擊中了李斯的要害,讓他頃刻之間就從傲視一切的高峰上跌到了自卑的深淵中。李斯這個出身卑微的政治暴發戶,最怕別人碰觸地他這塊心理禁區。他與蒙恬那樣的三世為將的軍事貴族相比,確實常有自慚形穢之感。他沒有軍事貴族們顯赫的家世、卓著的戰功、高傲的氣質、良好的教養。
在皇帝的心目中,他也不像軍事貴族那樣,占有舉足輕重的位置。他雖為丞相,卻手無寸權,皇帝隻不過把他當成一個可供驅使的、頭腦聰明的書生而已。因此,在論功行賞之際,他常常排在軍事貴族們的後麵,這使他總是既嫉妒又懼怕這些手握軍權的軍事權貴們。今天趙高居然闖到了他的心理禁區裏,實在是出人意料!這些話在他內心激起一陣波瀾,使他在這個宮廷奴仆麵前放下了盛氣淩人的架子。他很勉強地回答趙高說:“我承認在這五方麵我都不及將軍蒙恬。但你幹嘛這麼不留情麵地責備我呢?”
趙高見僅一席話就掃掉了李斯的威風,使自己反客為主,掌握了主動權,心裏立刻踏實多了。他沒容李斯喘息,立刻展開新攻勢,他說:“我趙高不過是個卑賤的宮廷奴仆,因為我懂點法律,僥幸進入秦宮,為皇帝管了二十餘年的私事。在這段時間裏,我還沒看到秦國的丞相、功臣有能夠延續兩代以上的,他們哪個不是以獲罪被誅死而收場!皇帝有二十幾個兒子,這些情況你都知道。長子扶蘇剛毅勇敢、禮賢下士,他要即位,必用蒙恬為丞相。到那時,君侯你將很難混個榮歸故裏的好結局,這是明擺的事兒!我趙高曾被皇帝明令做胡亥的老師,讓他多年來鑽研法律,胡亥也從未有過什麼過失。他是個仁慈篤厚、輕財重士、深懂禮教、明辨是非的青年人,先帝的諸子中沒有趕上他的。我看可以當接班人,希望你拿主意定下來。”
趙高的話雖再次擊中了李斯的要害,但李斯站在罪惡的深淵裏,還想做一番掙紮,不想就這麼簡單地跳下去。他重新振作起來,衝趙高大聲喊到:“你最好還是回到自己應站的位置上,你聽著,我李斯隻按詔書辦事,其他則聽天由命,我沒有什麼可考慮的!”
趙高見李斯還在猶豫,就換個語氣勸道:“一個人安可以危,危也可以安。自己的安危都定不了,那還算什麼聰明人?”
李斯被逼無奈,隻好向這個宮廷奴仆袒露自己的苦衷,他無可奈何地說:“我李斯,不過是上蔡窮巷裏的小百姓,托先帝的賞識,提拔我做了丞相,被封為君侯,連子孫都享有高官厚祿。先帝這麼抬舉我,就是要把帝國安危存亡的重任托付給我,我怎能辜負先帝的囑托呢?我認為忠臣就該置個人的生死於度外;孝子就該勤勞奉事而不避艱險;人臣就應各守其職、各盡其責,如此而已。希望你別再說了,再說將讓我李斯犯罪了。”
趙高並不急於求成,他再次向李斯發動了猛烈的心理攻勢,他說:“我聽說聖人做事靈活機動,順應變化,見微知著,明察動向。不同的事物,有不同的規律,哪有什麼一成不變的常法可言!今天,天下的命運全係在胡亥身上,我一定能達到我的目的。等到胡亥當了皇帝,那時你再反對,恐怕就要犯以下犯上的大罪了。我認為胡亥當皇帝已是水到渠成、瓜熟蒂落的事,君侯為什麼這樣短視呢?”
李斯聽出趙高以堵住他的退路來威脅他,心裏十分惶恐,但他仍做最後的抵抗。他說:“我聽說過去晉易太子,三世不安;齊桓公諸子爭位,沒一個有好下場;紂王誅殺親戚,不聽勸諫,國破家亡。三者全是逆天而行,後果有目共睹。我李斯也是個正常人,怎能幹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情!”
趙高覺得是最後攤牌的時候了,他說:“我們隻要上下同心,就可以長久;內外一致,就無堅不摧。隻要君侯聽我的安排,保你‘長有封侯,世世稱孤,必有喬鬆之壽,孔墨之智’。如果放著好處你不要,恐怕要禍及子孫,大難臨頭!聰明人應該轉禍為福,這就看你怎麼走了。”
說到這裏,李斯“乃仰天而歎,垂淚太息”說:“天哪,為什麼偏讓我碰上了這個黑暗的時代,既然我沒有死的勇氣,我該把我這條命放到何處呢?”
李斯這個機會主義者,經過一番內心的搏鬥,終於決定把生命交給趙高,然後縱身跳入罪惡的深淵中去。於是,一個篡奪最高繼承權的大陰謀在胡亥、趙高、李斯中間醞釀成熟了。他們決定偽造秦始皇的遺詔,把年僅21歲的胡亥推上皇帝的寶座。作為交易,趙高和李斯將各自得到許諾的好處。偽造的遺詔由李斯以秦始皇的口氣寫成,全文如下: 朕巡遊天下,禱名山諸神以延壽命。今扶蘇與將軍蒙恬統率數十萬大軍戍守邊境,已經有十餘年了,卻不思進取,士兵死亡眾多,未立尺寸之功。然而卻經常上書誹謗朕之所為。現在更因為未被允許回朝繼太子之位而日夜怨恨。扶蘇為子不孝,現賜劍令其自裁!將軍蒙恬與扶蘇長期共事,不能糾正扶蘇之錯,反而知情不舉,蒙恬為臣不忠,現在賜其自盡!立刻把兵權交給副將王離。
這封偽造的詔書寫畢,封好,由趙高在上麵蓋上皇帝的玉璽,立刻派胡亥手下的心腹門客,晝夜兼程,奔向上郡,以最快的速度把它交給有關的人。
胡亥的門客來到上郡之後,向公子扶蘇、蒙恬宣讀了偽造的詔書。公子扶蘇聽後,五內俱摧,如雷擊頂,他萬萬沒有想到父親會如此地處置他。但自古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讓子亡,子不得不亡!君父之命誰敢違抗?沉思片刻,他走進屋內,準備自殺。蒙恬對此卻十分懷疑。他回憶起他與秦始皇的親密無間的關係,不明白事情怎麼會鬧到如今這般地步?所以,即使死,也得死個明白,豈能如此莫名其妙地死去!想到這兒,他急忙上前攔住準備自盡的公子扶蘇,對他說:“皇帝在外巡視天下,並不曾有預立太子之事。再說皇帝讓我統率30萬大軍駐守邊疆,讓公子你做我的監軍,這是多麼重要的任務,這是對我們多麼大的信任!現在卻突然跑來一個什麼使者,讓我們自殺,而我們也就匆忙遵命而行,誰知其中是不是有詐呢?我看您還是再次請示一下,如果證實事情確實如此,到那時我們再死不遲!”
胡亥派來的所謂使者豈容他們申辯,為了完成使命,他再三催逼兩人趕快按詔書辦事。公子扶蘇為人善良,他對蒙恬說:“父親讓兒子去死,你還能到哪兒去請示!”隨即自殺。蒙恬卻拒不自殺,非要弄個明白不可。使者就把他交給獄吏,送到陽周今陝西省安定縣北)的監獄中押起來。
辦完此事,使者急匆匆趕回鹹陽向胡亥等人彙報執行情況,胡亥、李斯、趙高聽後,大喜過望。他們萬萬沒有想到他們的陰謀竟如此順利地實現了!其實,胡亥等人的陰謀所以能夠順利地得逞,並不是他們如何高明,這乃是封建專製主義製度本身造成的罪惡之一。在封建專製主義製度的高壓下,人成了絕對服從的奴隸,從而喪失了任何懷疑精神和反抗意誌;此外,封建專製政治有著極端的封閉性,這就使大多數人被排斥在最高決策層之外,無法了解國家政治的動向和內幕,從而為那些陰謀家、野心家創造了陰謀奪權的好機會。胡亥、李斯、趙高等野心家、陰謀家隻不過利用封建專製主義黑幕搞了一出篡權奪位的醜劇罷了。從此之後,類似的宮廷醜劇幾乎代代有之,成為封建專製大舞台屢演不絕的一項保留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