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3 / 3)

秦始皇出巡時,他的另一個寵臣蒙毅也曾與李斯、趙高同行。由於秦始皇在路上得了重病,蒙毅在秦始皇的命令下離開巡行的車隊,轉而到名山大川去禱告諸神,為秦始皇消災祈福。他的離去,給胡亥、李斯、趙高陰謀篡權提供了難得的機遇。沒等蒙毅回來,秦始皇已死在沙丘。所以,胡亥等人搞的陰謀蒙毅根本不知道。等蒙毅完命回來,胡亥他們早已派人在路上等候他了。蒙毅走到代郡(今山西省東北部及河北省蔚縣一帶),突然被捕,並被押在當地的監獄中。到此,胡亥篡權的障礙基本被掃清。

這幫罪惡的陰謀家回到鹹陽,立刻發喪,胡亥以太子的身份登上了皇帝的寶座。李斯仍為丞相,但權勢更為顯赫,趙高由原來的中車府令兼符璽令升任為郎中令(就是皇帝的侍衛長),成為秦二世的心腹之臣。

為了安葬秦始皇,他們下令夜以繼日地修造驪山墓。在公元前210年九月,終於把秦始皇送進了這座他生前不願進去的地下宮殿。到十一月份,新皇帝秦二世開始動工興建皇家園林“兔園”。然後由李斯主持討論,增加秦始皇寢廟犧牲和祭祀山川諸神的禮儀。討論的結果是:“古代天子七廟,諸侯五廟,大夫三廟,永遠不增不減。現在秦始皇廟應是最高的祖廟,四海之內都要貢獻地方特產,增加犧牲,各種禮儀缺一不可,不許有任何人超越這些禮儀。從今以後,隻應以天子禮祭祀秦始皇廟。從秦襄公以下的祖廟全部毀棄,隻留七代祖廟。群臣必須按規定的禮儀進行祭祀,以此把秦始皇廟尊為創立帝業者的祖廟。今後的皇帝可以繼續稱朕。”

這套繁瑣的政治禮儀究竟有什麼作用呢?歸根結底就是肯定由秦始皇創建和確定的,以君主集權為核心的封建專製主義製度的不容置疑的權威性,與此同時也肯定了秦二世繼承這套體製的合法性。從此,他就可以以秦始皇合法繼承人的身份,放心去進行獨裁統治了。

由於胡亥純粹是靠搞陰謀詭計當上皇帝的,所以他始終認為政治不必有道義的基礎;他又是個長在深宮,深受秦始皇嬌寵的貴公子,所以除了享樂之外,他別無所好;更為重要的是,他的啟蒙教育是在陰謀家趙高那裏完成的,所以他又被灌輸了一套法家理論中最陰暗的東西。這些因素糾集在一起,必然會把他塑造成一個專橫暴戾、桀驁恣睢、自卑自傲、縱情任性的政治怪物。從此,他的這些最壞的品格在佞臣們的引誘下開始惡性膨脹,並且借助專製皇權的淫威,泛濫起來,成了禍國殃民的萬惡之源。 胡亥當了皇帝後,心滿意足,整日隻想著如何愉快地打發時光,早把處理蒙氏兄弟的事情忘到了腦後。李斯、趙高可不同,他們都有豐富的政治經驗,他們深知宮廷中觸目驚心的權力之爭,便是你死我活的鬥爭。對於政敵,必須置之死地而後安,絕不能掉以輕心!蒙氏兄弟尚未死,李斯與趙高怎能高枕無憂呢?萬一皇帝大發慈悲,念其有大功於先帝,使之重返政壇,豈不可怕! 經過兩人的試探,秦二世果然認為公子扶蘇已死,蒙恬的軍權已被李斯的舍人接管,威脅他地位的人也就不複存在了,蒙氏兄弟的事情也就沒有追究的必要了。李斯、趙高得知秦二世的意圖後,反倒加緊了對蒙氏兄弟的陷害。

趙高有經常接近秦二世的條件,這使他從不放過勸說秦二世處死蒙氏兄弟的機會。在蒙氏兄弟中趙高最恨蒙毅,他們之間有一段宿怨。趙高在宮中曾犯過大罪,秦始皇命令蒙毅去處理趙高的案子。蒙毅不敢枉法,根據案情,依法判處趙高死刑。沒想到秦始皇認為趙高很有辦事能力,卻下令赦免了他。從此趙高與蒙毅結下了深仇大恨。如今,趙高大權在握,就憑過去的怨仇,他也要出出這口惡氣,何況還不止於此呢!

趙高在秦二世麵前挑撥說:“我聽說先帝早就想挑選像你這樣的賢能的兒子立為太子,但蒙毅卻百般阻撓。他明知有賢而不立,這不是有意蒙蔽人主,是十分不忠的行為嗎?依我之意,不如就此殺了他。”

秦始皇的弟弟子嬰是嬴氏家族中頭腦比較清醒的人。李斯、趙高處心積慮地謀害蒙氏兄弟,令他十分反感,就勸阻秦二世說:“我聽說戰國時的趙王遷聽信諂言把良將李牧殺掉,然後換上個無能的顏聚;燕王喜誤聽荊軻的陰謀而破壞了與秦國的友好關係;齊王建錯殺忠臣而采用後勝的壞主意,這三國之君都因誤聽奸臣之言而身死國滅!現在的蒙氏兄弟是秦國的柱石之臣,一旦除掉他們,對國家將是極大的損失,我認為這麼做是十分錯誤的。我聽說輕率處理問題的人不可以治國,獨斷專行的人不可以保存君位,誅殺忠臣而用奸臣這將失去大臣的信任和軍隊的擁戴,我希望陛下絕不能這麼做。”

胡亥在李斯和趙高的挑唆下自然聽不進這些大道理。他尤其對蒙毅阻撓秦始皇立他為太子一事耿耿於懷。一怒之下,竟派禦史曲宮趕到代郡的監獄中去提審蒙毅,並頒下一道禦旨說:“先帝想立朕為太子,你卻從中阻撓,現在丞相李斯認為你大逆不道,該禍滅三族!朕不忍心這麼做,因此對你從寬處理,僅賜你一人自盡,這對你是最大的恩惠了,希望你好自為之!”

蒙毅還不死心,他對使者辯白說:“說我違背先帝的意誌,阻撓他立太子這是毫無根據的。我從小就生活在先帝之旁,一直因能順從先帝之意而深蒙信賴,這點就足以證明我始終了解先帝的意圖。至於說我懷疑胡亥沒有能力,沒勸先帝立之,更是無稽之談!胡亥經常單獨與先帝在一起巡遊天下,遠離先帝的其他諸公子,我懷疑他又從何談起呢?何況先帝立太子,是多年考察的結果,我怎敢從中阻撓呢?今天我不是想文過飾非,逃避死罪,我怕的是不說清事情真相,有損於先帝的萬世英明。希望大夫您能仔細考慮考慮我的話,讓我死也死個明白。再說,順人心、成大業、顧大局才是最高明的治國方略,專靠殺人過日子,這是最壞的辦法。過去秦穆公殺掉秦國的三個賢人為他殉葬,將無罪的百裏奚治罪,結果死後被諡為荒謬的‘繆’;秦昭王枉殺了名將白起;楚平王冤殺了伍奢;吳王夫差無故殺掉功臣伍子胥,結果他們直到今天仍遭到天下人的唾罵,搞得聲名狼藉。常言說:‘按正義治國的君主不殺無罪,不罰無辜。’切望大夫能留心我的申訴!”

在專製主義的淫威下,很多人死到臨頭還想辯白自己無罪,從而希望求得一條生路。但他們哪裏知道,他們麵對的是一個由暴君和奸臣操縱著的罪惡而恐怖的製度,在它的麵前,你有何理可講!你有何話可說!隻要你成為他們實行暴政的障礙,你就會被無情地除掉,根本無需證實你有罪或無罪。曆史上的“莫須有”罪不正是封建專製主義者濫殺無辜、迫害忠良常用的手段嗎? 使者曲宮根本聽不進這些廢話,他隻有一個想法,就是趕快完成秦二世交給他的任務,把蒙毅幹掉!等蒙毅說完之後,劊子手就在代郡的獄中把蒙毅處死了。

殺了蒙毅之後,秦二世又派使者到陽周獄中向蒙恬宣布禦旨說:“你蒙恬罪惡難數,你弟蒙毅又因大罪伏法,按秦律你也難逃罪責!”

聽完皇帝的禦旨,蒙恬也開始向使者極力爭辯自己根本無罪,他說:“從我們蒙氏家族的先輩直到蒙氏子孫,在秦國積累功勞和信譽已逾三代,我曾統率過三十餘萬大軍,駐守邊疆,現在我雖然成了階下囚,但憑我們蒙氏家族的巨大影響,足可以背叛朝廷。我所以明知要被處死卻不這麼做,是怕辱沒先人的教誨,不敢忘記先帝對我的宏恩大德!

我聽說曆史上的周成王初立時,還是個孩子,周公親自背著成王上朝聽政,終於使天下穩定下來。有一次,成王得了重病,周公剪下自己的指甲,把它沉到河裏,為成王祈禱神靈說:‘成王是個不懂事的孩子,現在是我當政治國,如果得罪了上蒼,因而降下大災大難,全應由我承擔!’說完,把禱辭記錄下來,收藏在政府的檔案庫中,這可以說是忠信莫貳的典範了。後來,成王長大成人,開始獨立治國,有些居心叵測的人造謠說:‘周公早就想造反了,王如果不及早防範,可要出大事啊!’成王不加分析,聽後大怒,要拿周公問罪,周公隻好流亡到遙遠的楚國去避禍。後來,成王偶爾在國家檔案庫中看到了周公為自己祈禱時的禱辭,十分愧悔,流著感動的眼淚說:‘是哪個人汙蔑周公要造反!’說完,立刻把那個造謠的人殺掉了,然後重新把周公從楚國接回到朝廷。所以記載此事的《周書》中說:‘遇到任何事情都要進行認真的調查。’今天的蒙氏家族,可以說對朝廷忠心不貳,然而卻搞到如此悲慘的地步,這裏一定有奸臣在撥弄是非!周成王能夠有過必改,所以國運蒸蒸日上;與此相反,暴君夏桀殺忠臣關龍逢,紂王殺王子比幹,卻毫無追悔之意,結果身死國亡。所以我堅信正確的意見可以使人覺悟,改過自新可以振興事業,實事求是地處理重大問題,這些都是明君應遵守的法則。總之,我說這些話,不是想以此逃避我的罪責,我隻是想冒死說一次真話,讓皇上為天下的百姓想一想!”

聽完蒙恬冗長的自白,使者隻是冷冷地回答說:“我是奉詔來宣布你的死刑的,因此沒義務把你這番話傳達給皇上!”

蒙恬知道自己的死期已到,仰天長歎,自言自語地說道:“我究竟犯了什麼罪,難道觸犯了天意?竟然無緣無故地被處死!”說完,他陷到死一般的沉默中,過了好久,他才若有所思地說:“我蒙恬確實該死。修了一條西起臨洮,東到遼東,長有萬餘裏的長城,其中難免沒有碰壞地脈的地方,這大概就是我的大罪啊!”說完,吞下使者遞給他的毒藥,自殺身亡。

蒙氏兄弟就這樣簡簡單單地被這架恐怖的專製機器奪去了生命。令人遺憾的是,他們到死也不明白自己到底犯了什麼罪。 蒙氏兄弟究竟有罪無罪?如果有罪,他們究竟在誰的麵前有罪?對此,我們最好聽聽大史學家司馬遷是怎麼說的。司馬遷說:“我親自到過北部邊境,從直道回到長安,一路親眼目睹了蒙恬強迫民眾所修築的秦長城,看到那一座座被削平的山峰,一條條被填平的山穀,以及在此基礎上修築的國防公路。隨心所欲地搞如此浩大的工程,可以想像他們是多麼隨便地在役使民眾啊!秦剛剛滅掉六國,天下人心未定,飽經戰爭創傷的民眾還沒有從苦難中複原,就被驅趕到這苦寒荒涼之地服苦役。蒙氏兄弟不在此時冒死勸阻秦始皇,停止這種倒行逆施,讓秦始皇急百姓之所急,讓天下老有所養,孤有所處,把建立和平秩序當成首要任務,而是一味順從專製皇帝的個人意誌,大動幹戈,大興土木,做勞民傷財的壞事。蒙氏兄弟根據這些罪狀被處死,不是罪有應得嗎?何以死到臨頭還以為是自己得罪了什麼地脈呢?”

司馬遷說得對,蒙氏兄弟是人民的罪人,他們罪有應得。但是,這裏需要補充的是,趙高、李斯、秦二世同樣是人民的罪人,而且是更大的罪人。蒙氏兄弟之死,不過是這些害人蟲之間殘酷火並的一個小插曲,它並不代表人民對他們的審判。

蒙氏兄弟被除掉後,秦二世、李斯、趙高都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就在此時,另一項龐大的計劃又出台了。為了樹立秦二世的威望,他們要以秦始皇為榜樣,巡遊天下。秦二世說:“朕年少登級,在天下百姓心目中還沒有影響。先帝曾巡遊天下,以此確立權威,使四海之內無不服從。今天我若不學先帝那樣巡行天下,就會讓天下小看我,我將怎樣去統治天下呢?”究竟怎樣在天下樹立自己的權威性?李斯等人認為像秦始皇那樣示威於天下確是條很好的政治經驗,值得繼承和發揚。所以對秦二世此舉十分支持。 公元前209年春,秦二世巡遊的隊伍浩浩蕩蕩地開出了鹹陽城,像他的父親那樣,直奔東方各郡縣而去。李斯緊跟在秦二世之後,是這次巡遊的主要負責人。這次巡遊的路線極長,主要是踏著秦始皇生前的足跡前進,其政治意義在於向天下人宣示秦二世是秦始皇的合法繼承人,是秦帝國當然的統治者。他們這麼做,也是可以理解的。因為一個人越是非法取得的東西,他就越需要給它披上一件合法的外衣,以此來欺世盜名,使自己心安理得、冠冕堂皇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秦二世及其群臣首先來到了東海岸的碣石山,然後沿海南行,越黃河,跨長江,南到會稽,至此又返回極北的遼東,最後回到鹹陽。這其間他重新登上了秦始皇曾祭奠過的一些名山,如嶧山、泰山、琅笽台、之罘、東觀、碣石、會稽山。為了千古流芳,秦二世也命令李斯在秦始皇立過的石碑之後,刻上此次隨行人員的姓名,說是為了弘揚先帝的豐功偉業,實際是借此抬高自己的威望。李斯對此心領神會,他揮筆在碑陰刻下了如下的話:  皇帝(二世)說:“金石刻辭,全是始皇帝的傑作。今天我繼承了皇帝位,而不指明始皇帝是這些金石刻辭的創作者,等到年代久遠之後,就會誤以為是後來人的作品,那將怎麼顯示始皇帝的豐功偉績呢?”丞相臣李斯、臣馮去疾、禦史大夫臣德冒死言:“臣等懇請把詔書原原本本刻在石碑上,從此事情的原委就明白了。”皇帝說:“可以。”

當年四月,巡遊的隊伍返回鹹陽。秦二世抖足了威風,內心確實振奮了不少。但深居宮中,百事煩心,巡遊得來的愉快心情很快就消失了。秦二世對趙高說:“人生一世,就像六匹駿馬從一個小縫隙前突然閃過那樣飛快。我現在既然已經是天下第一人,就應該最大限度地滿足各種欲望,達到最高限度的快樂,這樣度過我的一生,你有什麼辦法嗎?”

趙高急忙回答說:“陛下的想法實在高明,這正是明君所能實行而昏君所嚴禁的設想。雖然如此,但要實現陛下的想法,還有很大的障礙,請讓我說一說這方麵的情況。對我們在沙丘搞的陰謀,現在諸貴公子和大臣都起了疑心。諸貴公子都是先帝的兄弟,大臣又都是先帝所任命的人物。陛下剛剛登極,這些家夥卻都怏怏不快,不願服從陛下,我怕因此鬧出亂子來。我每天都戰戰兢兢地活著,還唯恐活不到頭,不知陛下上哪去找尋那種理想的快樂!”

沙丘之謀不僅是秦二世的一塊心病,而且也是趙高與李斯的心病。他們必須為自己的罪惡付出沉重的代價,那就是永遠生活在恐懼、疑慮的陰影之中,懷著負罪感,戰戰兢兢地挨著日子。趙高說他求快樂而不可得,這絕對是真實的。所以當趙高捅到秦二世的痛處之後,秦二世竟絕望地說:“那該怎麼辦啊?”

趙高獻計說:“陛下必須實行嚴刑酷法,讓有罪的人互相株連,想方設法消滅大臣和宗室成員,然後網羅一批忠於我們的新人,讓其中窮困的富起來;地位低賤的貴起來。把先帝的舊臣全都清除掉,換上陛下提拔起來的新人。這樣一來,新上來的人都會對你感恩圖報,對你的威脅也隨之消除,而反對你的陰謀也將被堵塞。到那時,陛下就可以高枕無憂、縱情享樂了。我看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秦二世覺得趙高說得很有道理,從此開始大搞恐怖政治,讓趙高四處羅織大臣和貴公子的罪狀,然後論罪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