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南北常家為首,太穀曹家、祁縣喬家及渠家等一眾山西商人,合力開辟了萬裏茶路。每年茶期,“內茶商”雇用成千上萬腳夫,從生產、加工茶葉的重地福建武夷山,車載肩挑,將茶葉轉運至江西鄱陽湖,先由船幫接力溯長江上行到漢口,經漢水北上輾轉到河南賒店(後稱社旗鎮)登岸,再用馬幫馱運,經洛陽、過黃河、越太行,到達晉商大本營晉中祁縣一帶,在此換畜力大車繼續北上太原、代州、大同,直抵張家口。
坐鎮張家口的“外茶商”接貨後,以駝幫和牛車起運,穿越壩上草原和戈壁沙漠,經庫倫抵達恰克圖。自南至北,整條茶路全長4200餘公裏,需時約4個月,難怪後人稱清代的“茶葉之路”可與漢唐盛世的“絲綢之路”相媲美。
半壁江山看常氏
據常氏家譜稱,常萬達精明幹練、善於謀略,且體魄強健。相傳,有名的晉中“刀削麵”便是常萬達發明的,因大漠之中沒有擀麵杖等器具,他便用刀將和好的麵直接削入鍋中煮食。還有,為對付俄蒙一帶橫行的騎匪,常家將從俄國換回的大量粗製銀器在恰克圖買賣城熔化成每塊重1000兩(約合32公斤)的大銀錠,以專用馬車運輸,並雇用保鏢護衛。騎匪來襲時,倉促之間無法將沉重的銀錠掠走,隻有徒呼“沒奈何”。此種做法,引來同行晉商紛紛仿效。
嘉慶元年(1796年),常萬達以78歲高齡去世,他的兒孫繼續擴大祖業。
史料記載,《恰克圖條約》簽訂的第二年(1728年),中國對俄貿易額不過1萬盧布,到1755年增加到83萬盧布,而1760年更激增至135萬盧布。嘉慶五年(1800年),恰克圖口岸輸出茶葉約值280萬盧布;到了嘉慶二十四年(1819年),出口茶葉達67000箱,重達500萬俄磅,中方商人(晉商為主)可賺500萬~600萬盧布,折合白銀200餘萬兩。
整個19世紀上半葉,恰克圖進口關稅收入占俄羅斯全國總關稅收入的15%~20%,其中又以進口茶稅為主。
那麼,常家在這項大生意中能占多少份額呢?據估算,常家極盛的乾隆、嘉慶、道光百餘年間,僅恰克圖買賣城一地分號,年收入即達白銀50萬兩,可占華商收入總額的1/4。另有人根據留下來的資料推斷,常氏在對俄貿易中所占比例,可能超過50%。
在中國本土長城沿線,晉商足跡所至,開設店鋪,編織商業網絡,也使若幹城鎮興旺發達起來。早在清朝初年,張家口便有範氏等皇商“八大家”,均為山西人;到乾隆嘉慶年間,當地“坐商”達200餘家,“行商”商號多至4000家,來往貿易幾為山西人專有。
張家口東北250公裏的多倫為東北與內外蒙古的交通要道,以前是一處天然牧場,經過康乾盛世的發展,成為繁華市鎮,到1891年時,全城人口近10萬,大都為商人,又以山西籍人士居多。
如今的內蒙古工業重鎮包頭原來也是黃河北岸一片牧場,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噶爾丹叛亂平定後,不少漢族商人由此北上蒙古經商。嘉慶十四年(1809年),包頭村升格為鎮,再過60年,築包頭城,人口兩萬多,山西商人開的店鋪即有40餘家。其中尤以乾隆年間祁縣喬氏家族的“複盛公”商號最為有名,其連鎖商號一度壟斷了包頭市場,因此民間流傳“先有複盛公,後有包頭城”之諺語。
中俄茶商大戰
第二次鴉片戰爭(1856~1860年)後,沙皇俄國以調停有功為由,脅迫清廷簽訂中俄《天津條約》及《北京條約》,得到了俄商進入蒙古庫倫等廣大地區經商並享受免稅待遇的特權。稍後,通過簽訂《中俄陸路通商章程》,沙俄取得天津通商權,可以水陸聯運,且關稅比各國低1/3。
此時,因太平天國戰火禍及江南,阻斷武夷山茶路,湖廣(湖南、湖北)成為新興的茶葉輸出地。深入我國內地的俄商勢力在湖北蒲圻羊樓洞等地開設茶廠、建立茶棧,收購、生產茶葉,成本比傳統茶路運至張家口大大節省,僅稅金一項即差10倍,長期由山西茶商主導的對俄貿易大受衝擊。至同治七年(1868年),恰克圖晉商商號竟由原來的120家劇減到4家。
內外交困之下,首當其衝的榆次常家采取反擊措施,提出“俄國人到中國來奪我商利,我華商去俄國也另覓新途”。他們假道恰克圖,深入俄境經商。常萬達的曾孫常佶、常惲分別於同治五年(1866年)和光緒五年(1879年)開設“大美玉”“獨慎玉”商號,在俄國境內的赤塔、新西伯利亞甚至遠到莫斯科均開辦茶莊分號,“茶葉之路”一舉延長到6500公裏。
以常家為核心的晉商又利用影響力,爭得清廷酌減茶商厘金(即稅金)的優惠政策,取消一切不必要的雜稅。他們進軍俄國的第一年,輸出茶葉11萬擔,與俄商直接販運回國的數量相當。到同治十年(1871年),晉商輸俄茶葉升至20萬擔,比俄商多出一倍。晉商仍依賴駱駝、牛馬等運費較高的陸路交通工具,雙方競爭條件懸殊,居然能對俄商占據上風,殊屬不易。
到了光緒初年(1871年)起,俄商在漢口陸續開設6家機器磚茶廠,有3個采用蒸汽機生產,最大的阜昌茶廠,投資白銀200萬兩,雇用2000多名中國工人,晝夜開工。機製磚茶質量好、成本低、加工能力強,令晉商再度陷入競爭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