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1875年,馬尾船政共建成兵、商木殼輪船15艘(接近原規劃的16艘),排水量合計1.7萬餘噸,總體質量雖隻達到同期西方船艦的二三流水平,但從無到有,進步明顯。代表作之一,就是1872年完工,後來成為福建水師旗艦的揚武號巡洋艦。
揚武號是當年遠東地區自製的最大兵艦,馬力1130匹,航速12節(約每小時22公裏),配有英製大炮11尊。1876年初,它出訪日本,其性能之先進,引起極大震動。
日方意識到,他們引以為傲的橫須賀造船廠(日本早期主要海軍工廠)遠非馬尾船政的對手,日本海軍力量也大大落後於中國,這才發憤急起直追。
此時,馬尾船政又著手製造西方已盛行的鐵脅木殼船(鐵木混合結構)。1877年5月,排水量近1300噸的中國第一艘鐵脅船威遠號下水。此時,離世界上第一艘鐵脅船——法國海軍“光榮號”問世,剛好18年。
無論是左宗棠還是沈葆楨,均為“師夷長技以製夷”思想的忠實信徒。仿製洋人船艦,不過是第一步,培養自己的造船和駕船人才,實行“自主創新”,徹底擺脫受製於人的困境,才是他們的最高目標。
1874年左右,因合約期滿,馬尾船政大多數外籍技術人員陸續回國,唯有貢獻特殊的日意格等少數人士繼續留用(與他鬧矛盾的德克碑早已離職)。這時候,與馬尾船政幾乎同時創辦的船政學堂(初名求是堂藝局)培養的第一批學生,已開始走上設計和生產一線。
船政學堂是中國第一所以近代科學和技術為主課的新式學校,早期主要招收閩粵兩省“資性聰穎粗通文字子弟”入學,按專業不同分為前、後學堂,前學堂主要培養造船、造輪機人才,法籍教員上課,後學堂則培養駕駛和輪機人才,英籍教員上課。
1875年起,船政學堂采納日意格的建議,分批選拔表現優異者出洋深造,日意格則以洋監督身份常駐法國安排接待。
1881年底,首次由留洋歸來的船政學生全程監製的開濟號巡洋艦動工建造。這艘排水量220噸的新船,航速達到15節(時速近28公裏),人稱“巡海快船”。
而在第一批赴英法留學的船政學生中,有劉步蟾、林永升和方伯謙等三位福建侯官(今福州)人。年紀稍長的中國人,對經典電影《甲午風雲》中上述北洋艦隊指揮官的形象,應該都記憶猶新。
《福建通誌—海軍誌》中曾評論道:“中國海軍成立於北洋,而即大毀於北洋。然其船實創於福建,管駕者亦福建人十居七八。”說的就是這段往事。
至於鄧世昌、嚴複、薩鎮冰和詹天佑等中國近代史上家喻戶曉的人物,同樣出身船政學堂。
據時人記載及現代學者考證,馬江海戰時,詹天佑等五位留美學生在揚武號上服役,艦沉之際,除他得以浮水生還外,其餘皆戰死。
此外,當年18歲的孫中山亦曾有意投考該學堂,適逢馬江海戰爆發未能成行,才轉赴香港學習西醫。
末路悲歌
馬江海戰中突襲福建水師大獲全勝後,法國軍艦連續數日炮轟清軍炮台及船政廠房,並試圖派兵登陸搶占,以為日後修船基地,但遭遇陸上軍民頑強抵抗,未能得手。因害怕艦隊受困狹窄的馬尾港,遂於1884年8月29日撤出閩江口外。馬江海戰,至此告一段落。
同年9月,73歲高齡的“船政之父”左宗棠以欽差大臣身份重臨福建,督辦閩海軍務,遭受戰火蹂躪的馬尾船政,也在短短一個月後恢複生產。他與時任船政大臣的裴蔭森聯名上奏,認為馬江海戰慘敗原因,在於中國無鐵甲艦,與法方相比實力過於懸殊(法主力艦“凱旋”號,排水量4100噸,為火力強大的新式裝甲戰列艦)。
經清廷批準,1886年底,由留法歸來後出任總工程師的魏瀚等人牽頭,馬尾船政開建中國自製的第一艘鐵甲艦——龍威號。三年後此艦建成,因裝備精良,戰鬥力強,代表當時中國造船業最高水平,遂編入北洋艦隊,改名“平遠”,為北洋主力“八大遠”之一。在甲午海戰中,它屢次中彈卻無大礙,表現甚至勝於從國外購入的軍艦。
但遭受重創的馬尾船政,並未能借此全麵複興。1885年9月,左宗棠病逝於福州,加上為此項事業竭盡心力的沈葆楨,早已於1879年去世,馬尾船政連失有力依托,發展漸現困難。
如為提高修船能力於1887年動工興建的青洲新船塢(耗銀49萬兩),因經費不繼,曆時六年才初步完工,與船政創辦之初的高效率相去甚遠。
馬尾船政凝聚左宗棠的畢生心血,與其最大政敵李鴻章主持的江南製造總局,互相競爭。李鴻章勢力一家獨大後,船政難免受到冷遇。李鴻章視崛起的日本為最大威脅,主張重點打造北洋海軍對抗之,這也讓中央的天平悄悄傾斜。
到了19世紀90年代,馬尾船政經費愈見窘迫,閩海關應撥付的款項常常拖欠,每年隻有二三十萬兩銀子,不及應付款項60萬兩的一半。1894年甲午戰敗以後,海關收入要填補對日巨額賠款的窟窿,船政經費降至每年20萬兩以下,有時甚至全年一個銅板也不給。導致的後果是,盡管十來年間船政造船的技術水平顯著提升,不時推出新式戰艦,但生產規模卻日見萎縮。船政大臣也走馬燈似的更換,誰也不願背上這個沉重的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