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11月,回國定居的陳嘉庚在莊明理等人陪同下,到雲南、貴州等地慰問留下來的南僑機工,當時他們大多能在新環境中安居樂業,讓八十高齡的陳嘉庚頗感安慰。不到6年後,這位一代愛國僑領溘然長逝。
隨後持續二十餘年的曆次政治運動中,留在國內的南僑機工因“海外關係複雜”“國民黨走狗”等罪名,身心均遭摧殘,曆史功績也被抹殺。到莊明理、陳共存一行重走滇緬路時,僥幸生存的老機工估計不到總數的四分之一,且都是七八十歲風燭殘年的老人了。
1989年7月7日,南僑機工歸國參戰50周年之際,一座十二米高的“南洋華僑機工抗日紀念碑”,在滇緬公路西段的起點——昆明滇池之濱樹立,碑座正麵鐫刻四個大字:赤子功勳。
半個世紀的廈門商會
現代的中國商人有沒有屬於自己的節日?答案是:曾經有過。
1946年10月,抗戰勝利未久,國內經濟枯竭,商業萎靡,全國商聯成立大會適於此時在首都南京召開。會上,廈門商會代表提交議案,要求確定每年11月1日為“中國商人節”,議案順利獲得通過。對複蘇戰後瀕於崩潰的民族工商業,此舉自有振奮人心的作用。
在國內眾多民間商會中,廈門商會資格頗老。它成立於清光緒三十年(1904年)仲夏,時稱廈門商務總會,是清末經政府備案設立的最早一批新式商會之一,也是福建省內第一家近代商會。
廈門在鴉片戰爭之後被迫對外開放,列入“五口通商”口岸之列(其餘四處為上海、寧波、福州和廣州)。這個曾經是明清東南海商主要基地及閩台貿易樞紐的小島,比大多數國內城市,更早地開始了近代化的進程。
據《廈門誌》記載,清中葉以來,對外貿易發達的廈門已出現洋行、商行、“途郊”等商人組織,“途”是行業之意,“郊”則專指直接從生產商購貨的批發商。19世紀末廈門有“十途郊”之說,可見商人組織之發達多樣。
由於廈門在晚清東南沿海外貿中的特殊地位,自傳統“途郊”改組而成的廈門商務總會,號稱有“聯絡滬津,樞紐閩南,以控製南洋各屬商務之勢”。直到1949年的近半個世紀裏,不管鷺島(廈門別稱)內外如何風雲變幻,它都是當地政治、經濟及海外聯絡溝通舞台上的要角。
辛亥革命爆發前,該商會管轄廈門市麵及泉州、漳州、龍岩、永春等地,自台灣歸來的富商林爾嘉(字菽莊)出任第一、二屆總理。林氏率先在廈門興辦電話公司,協助籌建福建省第一條鐵路——漳廈鐵路。至今,鼓浪嶼上他所修建的菽莊花園,仍是遊客必到的名勝之一。
清末至民國,廈門商務總會(後分別改稱廈門總商會和廈門市商會)曆屆負責人(先稱總理,後改稱會長或主席)中,任期最長、影響最大的,是同安縣人洪鴻儒。這位經營糧食、信局、出入口貿易和錢莊的商人,自1908年到1938年的三十年間,先後六次執掌商會。
他最為人稱道的,是抗戰爆發廈門淪陷後拒不事敵,以74歲高齡亡命海外,奔走於香港、越南、新加坡等地,聯絡華僑堅持抗擊日寇。日方屢次威逼利誘其回廈門出任偽職,均遭痛斥。後一度被敵拘押於馬六甲,敵逼其寫悔過書,他以“無過可悔”回應之。受其精神感召,他領導下的廈門商會同人,無一人在淪陷期間參加偽組織。抗戰勝利後,82歲的洪鴻儒榮歸廈門,國民政府特頒發“忠貞愛國”匾額一方,予以表彰。
廈門商會另一重量級人物,當數為廈門市政及交通基礎設施出力甚巨的爪哇富商歸僑黃奕住。
20世紀30年代初,廈門商會達到鼎盛期,據1930年統計,屬下共有48個同業公會。抗戰勝利廈門光複後,到1946年,商會下屬同業公會恢複至28個,1949年更增至51個,表現相當活躍。也正是在此期間,他們在全國商聯大會上首倡設立“商人節”,同時提出請求當局改革稅務、準許創設縣市商業銀行、鼓勵華僑回國投資等18個議案,皆獲通過。
商人們的願望是美好的,但現實非常殘酷。因內戰驟起,國共廝殺,重振商業所需要的和平環境遭受破壞,經濟危機一發不可收拾。
不過三年後,大陸政權易手,商人或黯然去國,或觀望留守,“商人節”決議轉眼成了一紙空文。廈門商會作為舊時代的產物,由新政權接管重組,改名為廈門市工商業聯合會,留下來的會員們,也和全國各地商人一樣,迎來了一個讓他們忐忑不安、前途未卜的新時代。
還有一段小插曲:1950年3月,廈門市工商業聯合會籌委會成立,中共委派的第一任廈門市政府市長梁靈光(福建永春人)出席致辭。整整30年過去,文革後複出、已經64歲的梁靈光,調任廣東省委書記兼廣州市委第一書記,主管深圳、珠海、汕頭經濟特區的創辦工作。而此時的廈門,從百餘年前的“五口通商”口岸,又變成了四大經濟特區之一。
曆史,總是愛開一點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