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複詩歌的光照

“有多少愛可以重來,有多少激情可以讓我們恢複詩歌的光照?”

這是我在為一位朋友詩集作序時提出的疑問與期待。十年之後,我又把一本關於讀《詩》習詩的文稿交到了湖南人民出版社。這是我自己也始料未及的。

正如現在的新新人類注定成為無可救藥的一代“網蟲”,上個世紀六十年代的出生者注定遭遇一場高燒不止的詩歌運動。

當我們在八十年代的某一個早晨醒來,推開窗便看見華光萬丈的顧城和舒婷們在語言和思想的高地上健身。那是一個無比清新的年代,自由的思想紛紛破土,多維的情感戛然解凍,亂花紮眼、淺草沒蹄、早鶯爭樹、蜂蝶紛飛。狂飆突進的詩歌啟蒙裹挾著我們年輕而高傲的心呼嘯前行,羞澀而莊嚴,幼稚而神聖,頑劣而善良……詩歌,詩歌,雖千百年吾至矣,雖千萬人吾往矣。

我們曾經熟讀唐詩,追慕風雅;曾經呼朋喚友,炮製宣言;曾經徹夜不眠,為突如其來的一閃靈感;曾經血氣賁張,為滾燙冒湧的一個語詞……我們曾經如此的癡迷嗬,在分行的文字中病入膏肓,度過平平仄仄的青春期。

這一切都因為我們熱愛。

我們熱愛這個世界,熱愛這個時代,熱愛身邊不斷變幻的新奇與生動。包括猜想、飛碟和算術試題,包括鋼鐵、喇叭褲和發表意見的手,包括牢騷太盛的親人、一夜暴富的朋友和行為出格的女孩。因為熱愛,最平庸的生活,也鍍上了希望的異彩和幻想的波光。

熱愛以呼喊的形式噴瀉而出,於是我們選擇了詩歌,詩歌選擇了我們。八十年代的抽屜裏都藏著一疊詩稿,我們都曾是業餘九段的詩歌綜合征患者。我們白天務實,夜晚務虛,任由詩歌提升或折騰自己的靈魂。

曾幾何時,我們逐漸身心分離,物質豐盈而精神疲憊,於是滿懷滄桑,冷眼向洋,尷尬地站到了詩歌的岸上,似乎遠離實則意興難平,似乎超脫實則心有不甘。正是在這個時辰,2002年,我以十分複雜的心情,將自己上個世紀的詩作編輯成《一籃春水》,同朋友的詩集一道在吉林人民出版社出版。

我以為,我們的青春歲月就這樣作了一個交代,我們的詩歌生涯就這樣打上一個句號。每當夜深人靜,我背對紅塵,翻展這些詩集,確實有一種“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的滄桑感。我總是一次次地追問:現在,我們還能寫出那樣稚嫩,然而飽含原汁;急躁,然而充滿關懷;簡樸,然而意象繽紛的詩歌嗎?

然而,從2004年到2006年,在本人接連數次手術、九死一生,家父身患絕症、最終去世的情況下,我又不知不覺地撿起了荒廢已久的筆。在養病的暇隙,我摸索著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