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我離開家後沒多久,就跟平常一樣來我家探望我,看到我不在,聽保姆說我開車出去了。那個保姆很愛多嘴,知道的太多,我第二天就把她辭退了。”安茹微微一笑,繼續說,“我弟弟急了,四處打我的電話,起先我的手機在車裏,我沒聽到,後來等我處理完屍體後回到車裏,那時才聯絡上他。說實話,我……我很害怕,因為殺了人,我的手一直抖個不停,我告訴再軒我所在的位置,他執意要開車來。我不該同意他來的,但他很擔心我,見到現場後,他幫我處理了餘下的事情,我們很快就一起離開。”
“那你弟弟就沒有想到報警嗎?”王亞楠追問道。
安茹搖了搖頭:“他是個好孩子,從小到大都聽我的。”
“包括幫你偽造病曆!”老李咕噥了一句。
王亞楠又問:“那後來呢,李愛珠又是怎麼回事?”
“過了些日子後,有一天上午,我記得那是星期三,田軍要出去講課,照例一大早就出了門。段玲死了以後,他在家的日子也越來越少,整天就像丟了魂一樣。那天正好下雨,我坐在窗前看書,那時候門鈴響了,保姆開門的時候嚇了一跳,因為眼前這個女人雖然上了年紀,但卻和段玲幾乎長得一模一樣,隻是瘦得可怕。那一刻我才突然意識到,段玲的家人找上門來了。她手裏拿著段玲的照片,照片上那張臉,我到死都不會忘記!那個女人一見到保姆身後的我,就問我有沒有見過她女兒,我很慌亂,隨便說了幾句就把她打發走了,她臨走前留下自己的電話號碼。後來我越想越不對,因為那女人的眼神似乎明白了什麼。我還注意到她又走向保安崗亭,真不知道她是怎麼通過保安崗進來的,我很生氣,就打電話到物業那邊痛罵了一頓,後來物業經理特地上門道歉,說隨隨便便放人進來的保安已經被開除。那女人裝可憐,拿著照片四處求人,被開除的保安就是因為心太軟,在她再三保證說自己不會擾住戶,並且清楚地說出我們家的電話號碼和田軍的名字,以表明認識我們家之後,就放她進來了。物業經理走後,我怎麼想都不對勁,就打電話把弟弟找來,我告訴他必須讓這個女人消失,不然等段玲的屍體被人發現,她很快就會認出女兒,然後聯係到我們頭上,那就麻煩大了。她這麼無休無止地找下去,拿著照片在別墅區四處打聽,遲早有一天會知道一切。”
“那個悶死人的方法到底是誰想出來的?”王亞楠問。
安茹撇了撇嘴:“當然是我了,我在家沒事幹就看書,什麼書都看,我本來想即使屍體被你們發現,也不會找到死因,因為這種老輩人留下來的特殊殺人方法不會留下一絲痕跡。再說,現在那些市麵上的偵探小說不都會故意搞些詭異的東西來把你們公安整得暈頭轉向嗎?我正好看到,就想著試試。聽說用這種方法弄死的人,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也不知道死在誰手裏。真是絕了,我都不用怕她來找我索命!”
聽到這話,王亞楠哭笑不得;“那你接下來是怎麼把李愛珠帶進圈套的?”
“我用公用電話打給李愛珠,說我那天忘了,其實我有她女兒段玲的消息,我會帶她去她女兒上班的地方。我讓她在中南一路附近的公交站那邊等我,她很興奮,當晚早早就去了。後來我把她騙到我弟弟的車上,我弟弟弄暈她後,就把她帶到這裏的地下室。”
“保姆呢?你不怕她看到?”老李問。
“我辭了先前的保姆,對田軍說放了她的假,讓她半個月後再回來。”
“那你也不擔心田軍回來會看到嗎?”
“他從不去地下室,回來就一頭紮到畫室裏畫畫去了。”
“我弟弟不讓我再動手,兩天後就幫我完成了這件事,他說他有個同學在殯儀館做遺體整容,可以想辦法讓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這個女人的屍體和那些即將火化的屍體一起處理。就像那些外國電視劇中的情節一樣,不留一絲痕跡。現在的紙棺材可結實了,完全能承受兩個人的重量!往裏一放再蓋上布,找個墊子就足夠了。但是沒想到,老天爺和我們開了個天大的玩笑,選中的那具紙棺材竟然在搬運時底部脫落。”安茹像個做了壞事被母親逮到的孩子,無奈地聳了聳肩,“後麵的你們就全知道了。我也沒什麼可說的。”
“你殺人的時候有沒有考慮過後果?”王亞楠問。
“後果?我現在什麼都沒有,為了田軍這樣一個忘恩負義的男人,我真不值得,這是我唯一感到後悔的事情!”
“那你弟弟呢?你也毀了他,不是嗎?”老李語氣生硬地說道。
安茹突然不吭聲了,她低下了頭,神情漠然。
王亞楠合上筆記本,收好錄音設備抬頭說:“安茹,你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安茹想了想,輕輕地說:“我想在進監獄前能再見見我弟弟安再軒,我對不起他。”
王亞楠長歎一聲,站起身搖搖頭,心情沉重地走出審訊室。
案子破了,王亞楠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開完案情彙報會議後,她就晃晃悠悠地來到負一樓的法醫辦公室。
在她的記憶中,每次來法醫辦公室,幾乎都會看到章桐那忙碌的身影,今天也毫不例外。
“你還在忙啊,不回家嗎?”
章桐一回頭,見王亞楠懶懶地靠在門邊,滿臉疲憊,神情顯得很沮喪。她微微一笑:“怎麼,案子破了,還陷在裏麵拔不出來?亞楠,別太投入了,陷得太深對你不好。”
王亞楠並沒有回答章桐提出的問題,她一坐在章桐身邊空著的椅子上,同時掃了一眼空蕩蕩的辦公室後問:“你的小助手呢?怎麼沒見到他的影子?平時不老像個跟屁蟲一樣跟在你後麵嗎?”
“今天他休息。對了,亞楠,安茹後來都承認了嗎?”章桐一邊關上電腦,一邊問。
“說實話,我真沒有想到她這麼快就承認了,我和老李帶著傳喚證去找她的時候,本來還以為會費一番周折,可沒想到的是,她好像就在那裏等我們一樣。輪椅也不坐了,就像一場戲演完後演員要謝幕。到局裏以後,她什麼都說了。我們最初的推斷沒有錯,一個因愛而生恨的女人。”
“我明白她的心情,自己最在乎的都沒有了,自然也就沒有必要再去掩飾,哀莫大過於心死啊。亞楠,我相信她第一次是衝動殺人,安茹最初肯定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結局。可惜,就像我們平時撒謊一樣,撒一個謊很容易,但卻不會想到以後會不得不撒更多的謊來圓第一個謊,她陷入了一個永遠都沒有辦法的怪圈。”
王亞楠趴在椅背上,看著章桐,無奈地說:“你知道她最後提出了一個什麼請求嗎?她想見見自己的弟弟安再軒。她卻沒有好好問問自己,該不該為她弟弟如今的結局而負責。所以說老姐,我有時候其實很羨慕你,雖然你經常麵對的是死人,冷冰冰的死人,但是死人有時候卻比活人好麵對多了,因為他畢竟死了,思想就隻會定格在一個地方,而活人就不一樣了,我猜不透,就像安茹,她為了愛,為了一個男人,甘願付出這麼大的代價,真的是讓人想不通啊!”
章桐似乎並沒有聽到王亞楠的抱怨,她默默地盯著王亞楠看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地說道:“亞楠,對不起,我有件事一直想跟你說,但是我怕連累你。”
王亞楠皺起了眉頭,“連累?你什麼意思?”
“還記得那個放在你車子擋風玻璃上的字條嗎?對不起,我騙了你,我幾天前聯係上他了。”
王亞楠迅速坐直了身體,兩手向前緊緊地抓住章桐的雙肩,一字一句嚴肅地說道:“你怎麼可以瞞著我!快告訴我,他說什麼了?”
章桐緊咬著嘴唇,她開始後悔自己的這個決定,但是她很清楚李局最終還是會找到王亞楠,與其從李局嘴裏知道這件事,還不如自己現在就告訴她。
“他給了我一張照片,隻有一張照片,但是卻已經足夠證明劉春曉是被害的。”
“那照片呢?現在在哪兒?你快拿給我。”王亞楠急了。
章桐搖搖頭:“按照規定,我屬於利害關係人,必須脫開這個案件的調查,所以我把情況向李局彙報了,連同照片一起都交給了他。”
“你為什麼不找我?我可以幫你調查這個案子。我有這個權力啊!再說你是我的好朋友,難道你不信任我?”
章桐不由得苦笑:“我怎麼可能不相信你?可劉春曉的死不是那麼簡單的,李局說了,很有可能與劉春曉死前調查的那個案子有關。我很信任李局,他答應我會幫我調查這個案子。亞楠,你幫我已經夠多的了,而我對這件事也隻能這麼處理,我不能違背局裏的程序規定啊。”
王亞楠愣住了,章桐說得一點沒錯,她完全可以不告訴自己,隻是想起劉春曉案發現場的慘狀,她的心就不由得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地攥在了手心,讓她感到透不過氣來。
五樓李局辦公室,門被關得嚴嚴實實。屋內李局正在通電話,半晌都沒有說一個字,表情嚴肅,直到最後,他才神情凝重地說道:“謝謝組織上對我的信任,我一定會還劉檢察官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