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們睡了。”

話從安格嘴裏咬字清楚地吐出來,像吐出五塊碎冰。

“一年半,因為他所以不再給我們電話了嗎?”語速變得飛快,他眼裏充滿了不可理喻。

安格想說不是這樣的。

“為什麼從來我們之間就要隔著個人呢?以前是尹,現在又來一個……”忌司強忍著眼淚,喉結上下翻動卻再說不出話來。

“怎麼樣,嗯?”安格拿開忌司的手,兩個人的手都是一樣的冰冷,體內的血液似乎要停止循環快要幹硬了,“我很令你討厭、很惡心吧?這樣的我終於可以說配不上你了吧,‘一坨屎還讓我惦念這麼久’你心裏肯定有這麼想吧?我就是這麼賤這麼孬!找我還不如找AV女優!”

忌司的臉青一陣紫一陣,麵色變得很難看。

佐藤涼介看了他們一會兒,轉身踏出了賓館大門,一邊點燃一根煙。

“把第一次見麵搞成這個樣子,我幹嗎還活著呢,我期待了那麼久的見麵,到最後我卻發現我得禁止想你禁止喜歡你……好笑吧?喂,是不是很好笑?你為什麼不說話……”

其實在我生命裏,本來可以擁有很多美好的東西,卻每走一步失去一個。是那些不屬於我嗎?還是說我是被上帝領錯了的孩子,本不該存在,卻偏偏又存在,像彈球一樣被打來打去,不過是他老人家錯念的玩具,沒有任何東西屬於我,我也不屬於任何人。

不,是沒有任何人,會長久地希望我在他身邊。

那些曾經跟我說要永遠在一起的人,早已散落天涯了。

緘默半晌。

忌司向前走了一步,把安格用力地拉進懷裏:“好在我還是又見到你了。”

隻要見到你就可以了。

“你不覺得我很髒嗎……”

“對不起,你的一切,我沒能保護……”

安格抱緊了身前的少年,她覺得自己的臉都快哭得扭曲了。

可是懷裏,心裏,全部是溫暖而真實存在的少年。

唱歌的意義,我找到了。

[一三四]

如赤尾洪宇所想要的那般,登上報紙頭條。

隻不過不是赤尾洪宇所概定的對象。

為什麼安格隻喝了一杯酒就醉了呢,因為酒裏下了藥。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灌佐藤涼介呢,因為是事先串通好的。

“啊!!!”

安格終於忍不住大叫了起來,她緊緊握著拳頭使勁在桌子上捶打,心裏麵的怒氣積蓄得滿滿從主動脈爆漲出去,在血液裏急速地奔騰,血管快承受不住壓力,整個人幾乎要爆炸了。

“啊———!啊———!!”那些消息全是雪乃和結衣偷聽總監與明日香的對話知道的。

她緊閉雙眼放開喉嚨,空氣從肺部吼出,在聲帶處發出大而低的呐喊,然後嗆進一口涼氣,劇烈地疼痛在喉間撕扯。

那一瞬間安格什麼都不想做,隻想把所見到的一切全部摔碎、破壞,好像把所有的東西全部毀滅了心裏才會痛快一些。

太壓抑了,受不了了,竟隻有這樣的方式來發泄。

她隨手拿起耳機塞到耳裏,把聲音開到最大,音樂震耳欲聾把其它所有聲音全部殆盡,重金屬的擊打樂像轟鳴的火車碾過,汽笛聲尖銳地叫囂,紮得耳蝸深處硬生生的疼痛。

她覺得全身上下的力氣從來沒有來得這麼洶湧過,那些一度很喜歡的音樂變得難聽而嘈雜,她皺著眉頭把耳機抽下,使出所有的力氣將它砸向牆。

隨著塑料殼在牆上痛苦地粉碎開來的聲音,安格緊緊抓著發根再次尖叫起來,嗓音越喊越高越來越大,她從來沒覺得自己的肺活量有這麼好過。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於癱軟下來,喉嚨疼得無法咽下唾沫。安格軟綿綿地抬起手在額頭揮了一把,終於靠在牆上,安靜地流下淚來。

“你搞什麼啊,這耳機可是限量版的,喂你有病啊?!”公司裏那個叫誰誰的藝人聽到動靜,跑過來看到地上的碎片就鼓著眼珠嚷嚷起來,然後趕緊叫來了總監。

雞毛蒜皮大點的事,用得著麼,嘁,要不你媽我再給你買一個。

“不小心摔碎了。”安格眨眨眼睛抬起頭看向總監,話脫出口的時候還是軟弱了下來,音色沙啞又低沉。散亂的劉海擋住眼睛所以赤尾洪宇沒有看到她紅紅的眼眶。

“我靠,這叫不小心?我看你真的是有神經病吧,不就是稍微受了點委屈麼,至於?再說跟你的那個人還搞錯了,這賬我還……”

“老子才靠咧!你媽的說夠沒,都以為老子好欺負是吧,老子告訴你你再充其量也就是個變相的雞頭,婊子!”安格捂著喉嚨又大叫起來,每說一個字,喉嚨那股血腥味就越濃烈。

赤尾被安格的反應嚇住了,他愣了愣,反應過來罵得更加難聽,在這裏寫出來太汙染眼睛了。他拿起安格旁邊的隨聲聽就朝她腦袋扔去,然後狠狠地蹬著皮鞋胡亂踹了幾腳。正想再扇過幾巴掌時,一隻手把他的手腕擒住,然後飛快地摑來一個響亮的耳光。

佐藤涼介。

“原來KN79真的是這樣的公司,毆打藝人,把藝人當廉價勞動力,想打想罵隨你……”佐藤涼介把赤尾從地上拎起來,他個四十多歲的家夥肯定打不過天天受訓練的年輕人,更何況對方也正在氣頭上,“你懂法不?你信不信我告你?你信不信我把你的職位給滅了?!”

果然是日本大財閥的兒子。

安格揉著痛處歪歪斜斜地站起來,一口一下地吐氣,隻出不進。

“還有,如你所願,她要是真是我女人,我一定親自‘報答’你這個大~媒~人!”佐藤涼介鬆開手把他往後使勁一推,走近安格把她扶起來,麵色溫柔了許多,“還好麼?”

安格把手從他手裏抽出來,難受地指了指喉嚨。

“喉嚨怎麼了?”佐藤涼介慌張地問,“要不要去醫院檢查一下?”

安格搖搖頭。

“那怎麼辦?”

安格掏出口袋裏的藥,然後作了一個喝水的姿勢。不敢去醫院。怕聽到難過的消息。

喉嚨已經隱隱發痛兩三天,如果動手術的話,也許就再也沒法唱歌了。

忌司站在門外看著兩人,沒打招呼就走了。

一年半來沒有聯係任何人。

其實自己也不是差不多的麼。 起初大家都還零零散散地互相發著短信,互相道最近過得如何,談些生活裏芝麻大小的事,可時間越往後走,短信就越來越少,再到後來,隻剩下節日裏的幾句問候,而後來的後來,就是自己一曲成名之後,大家的手機已經沒法打通了。

Fate Light,多麼悲傷的隱語。

從命運那頭射過來的光線———也就是說———這邊並沒有光。

如果當初可以預見這樣的結局,會不會起個更加喜慶點的名字。

雲轉晴,天氣變得明朗清麗。扒指算算,假期快要結束,是時候要回國了。

———是時候回北幽看看了。

[一三五]

銀座某一家誇張的咖啡廳。牆壁由普藍漸變到大紅,軟型燈管在上麵彎曲成古怪的字符。仿白骨的圓桌上擺著一座三根蠟燭的燭台和一朵含苞的藍玫瑰,窗戶都是假的,取代實景的是妖魔鬼怪的城堡或是天堂的墓地,會動,還有聲音。

這樣的地方實在不適合談正事。

兩個少年麵對麵地坐在包房裏,麵前的咖啡放涼了,燭光被呼吸吹得抖動,流下白色的蠟滴。

是半路碰到的,不過正合意。

氣氛冷清,空調的暖氣源源不斷地從頭頂輸送過來,反倒又有些悶了。

“呐,我要回國了。”忌司懶懶地摁滅煙頭,把牛奶和配糖全都倒進咖啡裏,用湯匙攪著,但不打算喝,“我的意思是———我會把安格一起帶走的。”

佐藤涼介柔軟的眉毛下麵是敵意的雙眼,他摸著下巴狠狠地皺了次眉頭。

忌司丟開湯匙,湯匙滑到瓷杯乒乓一響,“如果你沒話說,就到此為止吧。”

“你要知道,”佐藤涼介向後靠去,白骨椅上加了軟墊,軟綿綿的,“安格十有八九是我的人———你不在乎?”

忌司深歎氣目光轉向蠟燭,徒手將它夾滅,指腹的疼痛已麻木,這個挺拔高大的少年在暖融的包間裏反而顯得虛弱蒼白:“不在乎是假的。”

屋子裏早就變暗了一截。

“但是,我更在乎的是她在不在我身邊。”忌司冷冷地對上涼介沉黯的目光,“你喜歡她?”

佐藤涼介沉默許久,站起身:“以後別再抽煙了,對女生身體不好。記得帶她去醫院……”他臉轉向另一邊,“是你的話,她應該會去。”

忌司點了一下頭。

“還有,最後一句話———”

Ace三人的通告今天全推了,準確地說應該是進行不下去。

安格指指自己的喉嚨,不能說話,一開口就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