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是孤獨而又惶恐繼續孤獨的人。
是誰在光與影的地方打下手勢。
左手送去了曾經的飛鳥,右手卻等不來應有的虹光。
[一六七]
一個月後。
一輛的士停在流雲涉巷口,一個穿著時尚的少女從車上走下,街上的雪大致已經清掃幹淨,隻剩殘留的水漬。順著巷子一直往裏走,路麵都結了一層厚厚的冰,被踩的坑坑窪窪。少女從擺好的磚塊上一個個跳過,終於到了目的地。
她按下門鈴,隔了好一會兒,才聽見急急靸鞋的聲音。
大門被拉開,探出一張沒精打采的臉,下巴上留著胡碴,混沌的雙眼看到她的到來後終於變得清晰了些,“啊,明可舜?”
明可舜笑著點點頭,晃了晃手中的禮物,“嘿嘿,新年快樂哦,段昱浪~”
“唔,”段昱浪讓開路去拿鞋套,聲音低沉,“新年快樂。”
“我昨天去拜訪了北幽的老師,他們說你們都回來了,所以來看看……”屋裏陰陰的,窗戶被關得嚴實,暖流從房門湧出撲到她的臉上,她感到有點詫異,“,其他人呢?”
“哦,忌司和夏天真在醫院裏。”段昱浪把鞋套遞給她,轉身去倒熱水,“喝點什麼?家裏隻有橙汁和白開水,咖啡現在喝倒不合適呢。”
“啊,不用了。”明可舜套上鞋套關上門,025的裝潢煥然一新,簡約的新家具把不大的空間安置得井然有序,“……安呢?她……喉嚨還好嗎?”———知道被打的事跟安沒有一點關係,已經是快畢業的時候了。曾經設想過無數個相逢的場麵,然而現在話到嘴邊卻難以喊出那個名字。
“她……在天台。”段昱浪正在倒橙汁的手抖了抖,歎了歎氣,“你還是喝點吧。”說著,正要把橙汁遞給女生。
明可舜目光落到一堆藥物上,推開橙汁拿起一疊病曆,草草翻了幾頁終於忍不住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其實當年在安到她家找她時,就已經原諒她了,隻是不知如何麵對。
段昱浪自顧自地把橙汁飲盡,坐在桌邊,使勁抹了把臉,弓著背頹然地朝她笑了笑,滿眼盡是無奈:“呃……說來話長……安格得了重度抑鬱症,嗓子壞了。”———在那一聲全力以赴的尖叫後,就壞掉了。
“怎麼會這樣?”來不及寫滿驚訝的臉掉轉方向,她正要開門往天台去,背後又傳來段昱浪淡淡的聲音:“上去也沒用,她什麼都不記得了。”
“?”
“沒查出原因,大腦一切正常……醫生說可能是由於內心過度抑鬱造成的。”段昱浪百般無奈地抓了抓頭發,再抓下去絕對會變禿頂的,“這幾天全靠打營養針,那丫頭不吃不喝也不說話,隻是做些奇怪的舉動,比如折飛機玩手電筒之類的……”
“那她一個人在天台上會不會有危險?”
“哈啊?”段昱浪差點從桌子上翻下來,與明可舜對視一眼,“你別告訴我抑鬱症會做傻事!”
明可舜沒空跟他扯,趕緊往樓上天台跑去。
安格坐在天台的邊緣,一架一架地疊著紙飛機,滿滿地堆在兩邊。今天沒怎麼起風,天空亮堂,可惜她兩眼無神,折紙的動作也軟軟的沒有半分力氣。
整個人精神恍惚,大腦被挖空了。
流雲涉的巷子走著一男一女。
“別拉你的帽子啦,你頭上的傷才剛好……”夏天真幫忌司重新戴好帽子,“等下要帶你見一個人,別激動哦~”
“誰?”忌司抬起眼,雙眼像隔了層霧色的屏障,看哪兒都沒有焦點。
“對過去的你來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夏天真唏噓了一聲,“女生哦。”
“哦,”失憶後忌司仍舊沉默少言,聲調寡淡清冷,“喜歡的人麼。”
“恭喜你答錯了,”夏天真邊搖搖頭,努力振作起來,“我想……忌司對她的心情,和我對你的心情是一樣的……”
夏天真說“愛”和“唉”用的是一樣的語氣。
忌司始終沒有焦點的眼在夏天真臉上晃了下,突然一架紙飛機從上方吹了下來,盤旋了幾圈正中胸前,他條件反射地接住,抬頭向上望去。
“因為……”夏天真的話就此打住,她看見安格搖搖晃晃地從天台邊緣站起來,短發輕微地擺動,眼茫茫一片,朝這邊伸長了手———
是忌司手裏的紙飛機。
“安格———”段昱浪闖開天台的鐵門,看到安格站在邊緣不禁嚇了一跳。明可舜捂住嘴仍短促地尖叫了聲,那是安?在高台上像一頂單薄的蝴蝶風箏,快要脫線了。
安格回頭望了一眼,嘴裏念著,飛機……
一隻腳踏向前方的空處,用力地踩下去,整個人騰空迅速地垂直落下。
忌司下意識地衝過去,張開雙臂。安格先掉到三樓晾曬的棉絮上,又墜向二層的被子。突如其來的壓力使被子整個凹陷下去,搭著被子的竹竿轉得飛速。最後安格帶著幾層被子一起撲向忌司,兩人撲通一下倒在地上。
“呐,忌司,如果哪一天我要跳樓的話,我一定不會站得很高。”
“你這家夥是不是發燒了。”
“隻需要讓你足以看見我的高度……”
“?”
———因為。
因為我想要你在下麵接住我。
隔著軟綿綿的被子,安格整個人都壓在忌司身上,忌司掀開蓋住臉的被子,揉了揉磕痛的頭,幸好剛才是後背先落地,不然又摔回醫院了。樓上探出兩個驚恐的腦袋,看到那條救命的被子才鬆了口氣。
“你們倆還好吧?”夏天真趕緊將安格扶起來,安格腿軟了半天才站穩。
安格依舊神情恍惚,定定地看著忌司腰酸背痛地從地上爬起來,看著他輕輕拍了拍濺了一身的雪水,看著他用同樣迷蒙的目光看向自己。
兩人沒有一點言語,隻是互相默默地看著。
然後一聲不吭地轉向各自的方向。
忌司轉向夏天真,說頭摔痛了。安格獨自走進單元樓裏。
“你看起來怎麼不高興?”夏天真抱著被子摸摸少年的頭,幸好沒事。
“沒有,我隻是覺得……看到那個女生這樣,心裏很難受。”
都不想念,都不留戀。
即使再錐心痛骨,也都不記得。
安格喜歡過忌司。
忌司也喜歡過安格。
這些話聽起來真的很舒服。
[一六八]
“段昱浪,我想把安帶到別的城市轉轉。”明可舜望著在天台上忙著撿紙飛機的安格,邊對段昱浪說。
“這樣也好,”段昱浪抽了一口悶煙,“什麼時候回來?”
明可舜搖搖頭:“不知道……安從那以後就一直這樣?”
“嗯,吃了藥也不見效。喉嚨做過一次簡單的手術,暫時將惡化程度抑製住了……醫生說她現在喉嚨的狀況很糟糕,在國內想把這個病徹底治好隻有把那連同聲帶一起切除……但這樣,安格就再沒法唱歌了……聽說美國那邊有一家醫院正在研究這種病,好像開發了一種新的治療方法,但成功率隻有一半左右吧……”
“你有沒有仔細地打聽下去?”
“那就要去美國了,我跟天真商量過這件事,又是資金問題。之前忌司和安格當藝人時所賺的錢,現在在銀行裏沒法拿出,而且安格對治療很不配合,每次吃藥注射都是我們強迫的……對了,”段昱浪從衣服內側裏拿出一疊折好的文件,中間夾著一張紙,“這是KN79給安格的。”
明可舜看了一眼,抽出段昱浪手中的白紙,朝安格走去。她特意拿出蠻橫的語氣:“喂,你可看清楚啊!”她輕輕推了推安格的腦袋,坐在地上折飛機的安格回過頭來,白紙黑字迅速逼近,在她眼前兩三寸的地方停下。
———對不起,我們不需要啞巴歌手。
安格不停地揉眼睛,但是眼睛裏揉不出半點水分,隻是痛得要命。
“怎麼,心裏難過了?”明可舜晃了晃手中的紙,“不要再騙自己了,事情就是這樣!你不再是歌手了,忌司中槍後把你忘了,那個以為隻要待在你身邊就萬事OK、放下架子替你係鞋帶的傻瓜為了救你被凍死了———這些全部都是事實!”說著她自己哽咽起來,擦了擦眼繼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