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人生的旅路罷。前途很遠,也很暗。然而不要怕。不怕的人的麵前才有路。
那是在哪裏,一個破落的縣城,一個同樣破落的小學校?有一顆泡在苦難之中的童心,在希望之星的撫摸下顫動著。
張鐵民的父親,是在縣政府當錄事的雇員,整天有抄不完的公文。從完小畢業後,張鐵民無事可作,隻好給父親幫忙,抽空割些草拿回家喂豬。
有段時間,父親將每月隻有七、八元收入的飯碗打了,沒法養活一家老小,便借錢買了一頭騾子,開座磨坊,靠磨麵賺些錢糊口。這樣還生活不下去,就又送禮、請客,重新回到縣政府當上錄事。抗戰時,父親已經五十多歲了,給國民黨抬傷兵,又吃不上飯,還挨馬棒。實在受不住了,夜裏開了小差,不幸掉到溝裏跌死了。張鐵民的母親是個家庭婦女,很能幹。她是獨生閨女,娘家家境好一些,能為窮苦的日子接濟一些。但母親染上了抽大煙的癮,也使得生活實在難熬。家中所擁有的四、五十畝很瘠薄的山地,由伯父代種,一年給幾石糧食,勉強可以維持生活。到後來,地也全當了,日子便瀕臨絕境。
讀完高小找不到出路的張鐵民,苦惱地尋找自己的前途,未來怎麼辦?父親死後,家裏剩下母親,弟弟,妹妹和他四口人,家庭的重擔必然落到了他這長兄肩上。沒有錢,一塊糖也沒有,他就進山砍柴去。六、七十斤柴禾,壓得肩膀腫得老高。冰天雪地,揣上幾個幹窩窩頭,去抬大木頭,給閻錫山修炮樓,可以掙幾個錢。遇上郵政局招收信差,他報了名,考取了。整天的差事就是收信、送信、送包裹。此外,還負責打掃營業廳和街道。這郵局屬於三等郵局,一個局長,一個信差,局長不在的時候他就管事。每月報酬十八元法幣,年終有一個月的獎,家裏好過些了。
在生活的重壓之下,他向往革命的願望象火一樣埋在心裏。從小,他在這同農村沒有多大區別的縣城裏,是與生活在底層的人們一起爬滾大的。夏天的晚上,老大大們舍不得燈油,就在院子裏擺龍門陣。他常聽老人們講千年古代的故事,長了許多見識。但占據他精神領域的東西,對他最有感召力的,是縣城之外那神秘的天地。
熱風從黃河北岸的陝北高原吹來,東征的紅軍隊伍打開了吉縣縣城,俘虜了偽縣長。紅軍嚴明的紀律,秋毫不犯的品行,給了長期受閻錫山統治的這個縣城的人們以莫大的觸動。特別對於念書人來說,吸引就更大。閻錫山曾宣傳說,紅軍個個青麵獠牙,一介武夫,什麼也不懂。但看了紅軍的傳單,標語,是宣傳抗日救國的。有著很好的書法基礎的張鐵民尤其注意了這些,覺得紅軍裏有人才,是講文化的,紅軍打入縣城時,他隨家人也躲起來了。趕回家時,麵讓人吃了,在麵缸裏發現紙條,吃了幾斤麵,多少錢,錢都放在了缸底。這座小縣城的人們,感到這一切很稀罕,再同閻錫山的反共宣傳一印證,知道閻錫山完全是騙人的。生他養他的這座小小縣城,與陝北宜川一河之隔。
一到冬天,陝北根據地有人來黃河這邊,講那裏打土豪分田地的紅火事。加上接受革命思想的那些啟蒙教育,張鐵民堅信共產黨是講平等,鬧共產的,特別是要救國救民打日本的。象他這樣的家境,最容易投身革命鬥爭。一旦加入這個偉大的隊列,就會赴湯蹈火,一往無前。一九三七年春天,張鐵民加入了進步組織。同年十月,入了黨,做吉縣縣委的宣傳委員,公開身分為犧盟會協助員。這樣,郵差就舍棄不幹了。為這,可是一番鬥爭。家裏人,還有親戚、朋友,都不讚成他的抉擇。說郵局是鐵飯碗,能幹到底,到犧盟會那個雜牌裏麵去,沒多少待遇,還苦。還說信差的名字雖不好聽,人們見了還喚“先生”。而張鐵民的革命誌向是堅決的,誰也阻攔不住。假如說他當初選擇的是郵差的職業,那麼今天,他最多是個好的老練的綠色使者,就不能成為這麼個好市長。而黨的領導層中,就少了一個鐵骨錚錚卻又柔腸萬千的真正的共產黨人了,那該多麼遺憾!一九三九年十一月,張鐵民離開了老家吉縣那破落的小城,投奔到黨的地下工作中去了。從這時起,開始真正走上人生的旅路。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