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一百萬……隻好自認倒黴了……沃德雷克怎麼能夠在立遺囑的時候,如此欠缺考慮,竟然忘記了世俗的眼光。他也不想想,這會置我於何等尷尬可笑的境地……生活中絕對不能忽視任何一個細節……他若能將財產分我一半,事情不就迎刃而解了嗎?”

接著,他坐下來,蹺起二郎腿,開始不停地用手撚胡子。每當無聊、煩躁或者陷入痛苦的思索時,他總喜歡這麼做。

瑪德萊娜拿起平日裏的絨線活兒,一邊挑選絨線一邊說道:

“我沒什麼好說的。你看著辦吧。”

杜·洛瓦半天沒做聲。隨後,他吞吞吐吐地說道:“誰都不會明白沃德雷克為什麼會讓你做他的遺產繼承人,他們更加無法理解為什麼我會讓你接受這筆遺產。以這樣的方式接受他的遺產,對你來說,無疑就是承認……承認你們之間有不可告人的關係,而我也將成為人們口中‘以妻求榮’的無恥之徒……你難道不知道,人們以後會怎樣看待這件事情嗎?所以,我們必須想個迂回之計以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比如說,我們可以讓人們相信沃德雷克把遺產平分給了我們兩個人:丈夫一半,妻子一半。”

瑪德萊娜問道:“可是,怎麼讓人家相信呢?遺囑上不是寫得清清楚楚嗎?”

杜·洛瓦回答道:“哎呀,這還不簡單。你可以通過生前饋贈的方式,將遺產的一半分給我啊。我們又沒有小孩,這麼做不僅合乎情理,而且還能堵住那些心懷叵測之徒的嘴巴。”

有些不耐煩的瑪德萊娜反唇相譏道:“既然遺囑裏寫得一清二楚,而且還有沃德雷克的親筆簽名,我們又怎能阻止人們不去議論紛紛呢?”

杜·洛瓦氣急敗壞地說道:“難道我們非要把遺囑貼到牆上公布於眾嗎?你怎麼這麼死腦筋呢?我們就說德·沃德雷克伯爵給我們留下一筆遺產,一人一半……不就得了?沒有我的同意,你無法接受這筆遺產。要讓我同意的話,你就必須分我一半。要不然,我豈不成了世人的笑柄?”

瑪德萊娜始終用一種敏銳的目光盯著杜·洛瓦。

“你想怎樣就怎樣吧,我無所謂。”

杜·洛瓦從椅子上站起來,又開始在房間裏走來走去。麵對瑪德萊娜那道犀利的目光,他開始躲躲閃閃,似乎有些猶豫不決。他說:“不行……絕對不行……還是徹底放棄吧……這麼做更合適……更恰當……更體麵……如此一來,誰也不會說閑話,就連那些最喜歡搬弄是非的小人也隻能暗自歎服。”

他在瑪德萊娜麵前停下來,說道:“好了,親愛的。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單獨去找拉馬納爾先生談談,向他解釋一下目前的狀況並請教他的意見。我會告訴他我的顧慮,並對他說,我們已經決定平分遺產,以免遭人閑話。既然我也接受了一半遺產,那麼就沒人再敢嘲笑我了。理由很明顯:妻子之所以接受,是因為我這個做丈夫的接受了,是因為我明白這麼做不會讓妻子的名譽受到損害。如若不然,這件事必定會鬧得滿城風雨。”

瑪德萊娜隻說了一句:“一切隨你的便。”

杜·洛瓦又開始滔滔不絕地說道:

“沒錯,如果遺產分成兩半,事情就一目了然。我們共同繼承了一位朋友的財產,因為他不願區分對待、厚此薄彼,也不願給人家留下這樣的印象:生前更喜歡這位或者那位,死後亦是如此。當然,他更愛這位女士。可是,通過平均分配遺產的方式,他明確表明自己的這份愛是柏拉圖式的。如果沃德雷克當初能夠考慮到這點的話,肯定會這麼做的。遺憾的是,他當時沒有並考慮到這些後果。就像你剛才說的,沃德雷克每周都要送花給你,死後也想留點什麼作為最後的紀念,隻是他根本沒有意識到……”

瑪德萊娜有些惱怒地打斷他的話頭:“好啦,好啦,你的意思我明白。你不必說這麼多。快去事務所吧。”

杜·洛瓦頓時麵紅耳赤,嘟噥著說道:“好,我這就去。”

他拿起帽子準備出門。臨走前,他問道:

“我盡量用五萬法郎把他侄子打發掉,怎麼樣?”

瑪德萊娜傲慢地回答道:“不,就給他十萬。隻要你願意,這筆錢就由我出。”

杜·洛瓦突然感到有些羞愧,低聲說道:“不,不,算了,還是我們平攤吧。就算一人給他五萬,我們還有整整一百萬呢。”

隨後,他心滿意足地向妻子告別:“再見,我親愛的瑪德。”

杜·洛瓦跑到事務所,向公證人解釋了半天。他說這些主意都是妻子想出來的第二天,夫妻倆簽訂了一份協議。瑪德萊娜·杜·洛瓦同意將遺產中的五十萬法郎轉贈給丈夫。

走出事務所,天氣晴朗,杜·洛瓦提議在大街上散步。今天的他看上去格外隨和,對身邊的妻子溫柔體貼,嗬護備至。他心情舒適,看什麼都是那麼興高采烈;而一旁的瑪德萊娜卻顯得有些嚴肅,始終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秋意襲人,路上的行人行色匆匆。杜·洛瓦把妻子領到一家店鋪前,那裏放著一塊讓他心儀已久的懷表。

“你想讓我送你一件首飾嗎?”杜·洛瓦問妻子。

瑪德萊娜冷冰冰地回答道:“隨便。”

他們走進店內。杜·洛瓦問:“你喜歡項鏈、手鐲還是耳環?”

舉目望去,店內四周擺滿了各種金製小玩意和各類工藝精湛的寶石。瑪德萊娜臉上的冷漠神情也隨之一掃而空。她好奇地望著櫥櫃裏的精美首飾,兩眼放光。突然,瑪德萊娜有些心動了:“看這手鐲,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