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秀吉跳下馬來,然後大喊一聲:“德川家的各位!你們往這裏看!”
三河人一時間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看到自己敵人的總大將孤身一人站在不遠的地方,也不知道要幹什麼。大家也怕有什麼埋伏,所以隻圍觀,不行動。
大概相持了十幾秒,秀吉做出了一個驚世駭俗的動作——將自己的陣羽織掀了起來,然後,德川家的大夥驚訝地發現:這家夥沒穿褲子。
秀吉趁著大家發愣的當兒,一邊拍著自己的屁股,“啪啪”之聲響徹天籟不絕於耳,一邊還大喊道:“敵將的屁股在此,有種的就來呀!”
麵對這種無恥下流的行徑,德川家康再也忍耐不住了,當下命令鐵炮隊狙擊秀吉的屁股,好讓他這輩子都坐不了板凳。
當鐵炮隊衝出來開槍的時候,秀吉早已跳上了馬,準備回撤。
因為相距甚遠而且周圍樹林繁茂擋住了視線,所以一陣槍響過後,啥也沒打著,秀吉則高聲大笑道:“我乃天下的大將,怎會讓你們這群宵小打到屁股?知道嗎?連子彈都要繞著我的屁股走呢!”
一邊說,一邊悠悠地遠去。
望著秀吉的背影,德川家諸將紛紛按捺不住要求出戰,理由也很簡單:這廝現在就敢在自家門口脫褲子光屁股,再過一段時間豈不是能跑過來隨地大小便了?
為了不讓自己神聖的軍營變成敵人的公共廁所,一定要讓這隻猴子嚐嚐厲害。
但是德川家康始終就隻有一句話:這場大戰,誰先動,誰先輸。
所以一連好幾天,雙方都處在站在對方門口罵街、丟石塊的騷擾階段,誰也沒敢動真格的。
弄巧成拙的奇襲
終於,有個人急了眼了。
這就是在羽黑村被打得落荒而逃的森長可。
他因為作戰勇猛,所以人稱“鬼武藏”。那次意外落敗,還死了不少士兵,實在丟人又丟臉。同時遭到連帶差評的是他老丈人——池田恒興:之所以鬼武藏大人會被人打得撒腿就逃,歸根結底還是那股黑煙暴露了行蹤;之所以會有那倒黴的黑煙,純粹是因為他害怕敵人攻過來將村莊做了據點所以才燒毀村莊;之所以他害怕敵人攻過故采取放火策略而不是主動攻過去,是因為他在等待大部隊接應,而這個大部隊,就是答應了立刻趕到卻直到長可被打敗還不見蹤影的池田恒興。
至於為何老丈人要放女婿鴿子無從考究,據說是因為他一連幾天重病躺在床上。森長可本人也不想考究,此時此刻的他,最需要的不是真相,而是一場能夠挽回麵子的勝利。
至於池田恒興,他對於這種將女婿當猴耍的行為也一直過意不去,所以他也在苦思冥想,怎麼才好弄出一個讓女婿恢複名譽的好計策。
經過一番探討研究後,池田恒興想出了一個辦法:奇襲。
所謂奇襲,就是在對方不經意間,完全沒有思想準備的時候,從側麵或者背後偷偷地來一下子,也就是傳說中的打悶棍、放黑槍。
這種戰術在中國也被叫做偷襲,屬於諸葛亮、曹操這種陰人常用必備的戰術。
而在日本,這種戰術卻很少見,因為失敗率太高,風險太大,一旦有個萬一就算是全軍交待了,所以基本屬於外星招數。嚴格算起來,在日本戰國時代最早的奇襲戰就是信長的成名之作——桶狹間會戰,甚至連奇襲這個戰術名詞,據傳都是他發明的。
現在池田恒興提出的計劃是:趁著夜色偷偷行軍,繞過家康的尾張防線,然後直插三河,突擊他的大後方岡崎城。這樣一來,家康一定會驚慌失措,那麼戰爭的勝負也就定下了。
至於參加的人數,恒興表示,自己和森長可總共有九千餘人,足夠了。
此刻的秀吉其實已經焦慮不堪。他的軍隊,說實話就是臨時拚湊起來的。這些一個個說是部下,其實一兩年前大家都是老同事,很多人出身比自己好,地位比自己高,要不是因為自己實力強大而且外加封官許願,誰肯為自己拚命啊?更何況,自己現在遠赴尾張作戰,老家大阪城正被來自四國和紀州的敵人虎視眈眈地盯著不放,稍有差錯就會被人劫了大本營。再反觀家康,三河生三河長,身邊全是自幼一起的三河人,家也離戰場近,隨時都能回家吃頓飯睡個覺搞點娛樂啥的,在此地待個一年半載估計也就當長期出國考察罷了。
雖說誰先動誰先死,但為了不讓自己死得過於難看,也隻能賭上那麼一把了。
秀吉不但同意了恒興的建議,還多給了兩支部隊——堀秀政的三千人,以及這次奇襲作戰的欽定總司令:秀吉的養子——羽柴秀次。
秀次的出現,讓織田信雄不再寂寞。畢竟,有他做伴,信雄就不再是當時日本的第一無二傻了。
結果,這支號稱是偷襲的隊伍,一下子達到了兩萬人,並於四月六日深夜出發。
事實證明,這確實是一個好主意——一個好得要了命的好主意。
所謂奇襲,關鍵就在“奇”,必須要做到在別人不知情的情況下給人上家夥。俗話說:“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莫為實在有些過分了,但再怎麼著,也得“己少為”吧?偷襲別人的時候,人數絕對不能太多,人一多,就容易暴露。
比如信長的桶狹間,人數為敵人的十分之一左右,而且還有狂風暴雨電閃雷鳴作天然掩飾。現在秀吉的偷襲軍,居然比德川方麵總兵力加起來都多,這就好比身上綁滿了鐵塊,外帶幾十個鈴鐺然後上了公交車去做扒手。
盡管如此,恒興還是很賣力地作了準備,又是讓戰馬叼著馬銜不出聲,又是讓士兵在鎧甲周圍綁上草繩,然後特地選擇山林地帶等陰暗不見光的地方,以每小時行軍五百米的速度,向著三河方向龜行。
如此艱難的行軍,以至於實際上的總大將池田恒興都突然開了竅,長歎一聲說道:“這樣行軍如果都沒被發現,那真是老天開眼啊。”
老天確實沒開眼,羽柴軍剛走出二宮山,大約在上午十點左右,就被附近的鄉民給發現了。
確切地說,不能算是發現,是砍柴路過的時候看見了。這光天化日之下兩萬大軍軋馬路,若再看不見那就是眼瘸了。
得報之後,家康的第一個反應是:不可能,這一定是秀吉的圈套。
不是不相信人民群眾,而是家康過於相信秀吉了。他堅信以秀吉的智商,是絕對不可能幹出這種蠢事來的——用萬把人來搞偷襲,這實在有點天方夜譚了。
盡管如此,家康還是賞了那幾個鄉民,然後繼續縮著。
直到大約一個小時之後,服部半藏來了。
“敵人人數為兩萬左右,向三河方麵偷偷地進發,看樣子是要偷襲。”
這是靠偵察混飯吃的伊賀忍者送來的消息。
接著,織田信雄那裏也派來了使者,送來了同樣的情報。
居然連信雄都發現了,可見秀吉這次的計劃是多麼失敗了。
事到如今,再不出擊就對不起子孫後代了。
家康將兩萬人分成三部:六千人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和秀吉對峙,然後命令家臣水野重成帶四千人從小牧山出發,攻擊敵人的後軍,自己則親率一萬人,打算將對手攔腰截斷,之後由水野打尾巴,自己打前頭,將羽柴秀次那群人分段進行各個擊破。
四月八日晚上十點,水野重成經過三小時的行軍,到達了尾張附近的庒內川的要塞小幡城。
此時,秀次的軍隊正在睡覺。
晚上十二點,由井伊直政作為先鋒的家康本隊和水野隊會合。
此時,秀次還在睡覺。
次日淩晨兩點,家康一萬四千大軍全軍到位,隨時準備進攻。
此時,秀次大人起床,揉了揉眼睛繼續趕路。
淩晨三點,水野重成出陣。
此時,秀次大人正在埋頭趕路,對身後發生的事情絲毫不知。
淩晨四點半,經過一個半小時緊追急趕的重成,終於看到了對方殿軍的身影。
此時,秀次大人正下令開飯。
同時,水野重成下令進攻。
於是,捧著碗筷的羽柴軍被握著長槍衝入敵陣的德川軍給打得一時間連主謂賓都分不清了,隻能四下逃竄。因為殿軍的總大將很不幸恰巧是羽柴秀次大人,所以整整八千人沒有進行任何有效的反擊便潰散了。
原本是奇襲的結果被奇襲了,倒黴的秀次連飯都沒吃上一口便隨著大軍一起拔腿開溜,但兩條腿畢竟速度有限,所以他想找一匹馬。
說來也巧,就在秀次不遠處,正好有一個似曾相識的人在往一匹看起來跑得很快很健康的駿馬背上跳,走近一看,原來是羽柴家家臣——用長槍的高手可兒才藏。
於是秀次走上前去,大叫一聲:“這不是才藏嗎?快快下來,把你的馬讓給我。”
才藏倒也幽默,回了他一句:“你咋就不在下雨天的時候問人借傘呢?”
說完拍馬就逃了。
好在最終秀次碰上了忠心耿耿的木下利直,將自己的馬讓給了主君,這才撿回了一條小命。而利直則因為沒了交通工具跑不快,被砍死在了亂軍之中。
至於那位對秀次吐槽的可兒才藏,之後投靠了福島正則,在北條攻略戰和關原會戰時大放光彩。因為有喜歡在被砍下的人頭上插根竹簽子做記號的壞習慣,所以被人稱為“竹簽才藏”。
麵對這場出乎意料的大勝利,水野重成一時有些不知所措。而他手下的士兵似乎覺得勝利到手得過於容易,於是紛紛發起了追擊,打算趕上羽柴軍的先頭部隊將其殲滅之。
水野重成很快就回過神來,趕緊讓人阻止手下的追擊,但是大家正殺得熱火朝天,情緒高漲,怎麼都攔不住。四千人就這麼直勾勾地向著前方的羽柴軍殺了過去。
悲劇就此釀成。
前方的羽柴軍大將是堀秀政,此人在秀次軍雞飛狗跳四下奔逃的時候就已經收到了情報,然後在一個叫做檜根的高地前布下了陣,並抽調出了所有的鐵炮手組成一列,嚴陣以待。
追殺得正歡的水野軍毫無防備地踏入了敵陣內。
一陣槍響,老娘白養。
遭到迎頭痛擊的水野軍隊瞬間便被打散,然後崩潰,直接人數損失超過六百。
而堀秀政也趁著這個機會,帶領著隊伍脫離了戰場,成為了唯一一支沒有被殲滅的羽柴方麵軍。
此時的家康,正帶著軍隊由另一條路跟蹤更前方的池田部隊。
當得知敵方大將德川家康親自出動,並且已經切斷了自己的後路,以及羽柴秀次全軍覆沒等消息後,池田恒興非常冷靜地下令道:先開飯。
匆匆吃完最後的早餐之後,已是上午九點,恒興開始布陣迎戰。
長子池田元助率四千人在左翼,女婿森長可率三千人在右翼,恒興自己則帶著兩千人居中。
布陣的地點叫做富士根,是一片很難適合大軍靈活行動的濕地,所以這場戰鬥一開始,羽柴軍就失去了先機。
雙方對峙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後,德川家率先發起了進攻。
家康自己親率一隊,向著左翼的森家軍衝了過去,而森長可也毫不示弱地帶頭殺了過來,雙方在一個叫做長久手的狹隘地方展開了一進一退的拉鋸戰。
就在這個時候,一位獵戶出身、名叫孫六的德川家鐵炮手突然發現前方出現了一個引人注目的家夥,隻見他頭戴插著犄角的頭盔,騎著一匹褐色駿馬,馬鞍上還綴有仙鶴的圖案,然後帶著十幾個人在亂軍叢中衝殺。
更奇怪的是,這人的隨從們都是清一色黑衣打扮,而周圍也恰巧是一片深綠色的灌木叢林,可這位騎馬的哥們兒居然穿著一身雪白的衣裝,萬綠叢中一點白,格外顯眼,仿佛就差在身上來個白“衣”黑字——快來砍我!
鑒於這種情況,孫六也毫不客氣,抬起了手中的鐵炮便給了那人一槍。
估計平常野豬兔子打多了,這槍打得很準,直中對方眉心,一槍爆頭。據目擊者稱,挨槍子兒的那位連一句遺言都沒來得及說,直接從馬上來了個倒栽蔥跌了下來,當場斃命。
此人正是左翼大將,人稱“鬼武藏”的森長可。
大將一死,軍隊自然就亂了,森家軍很快就走向了全麵崩潰的下場,而整個羽柴軍也因為左翼的覆滅而迎來了敗局。
德川家將領中,有一個叫做安藤直次的正巧路過森長可的屍體,就在他拔出腰刀準備割下首級作為自己囊中之物時,迎麵跑來了一個搶生意的家夥,而且行為比較激烈,一下子就撲在了長可的屍體上,緊緊抱住,誰也不讓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