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骨揮袖甩袖,將內力注入軟綿的水袖裏,頻繁而有節奏的擊打在四周的鼓上,聲音憾人心弦,直令人不由直背挺腰,肅穆而立。音律莊嚴肅穆,又有著空曠蒼寥,靈動蒼茫,好像一位滿心信仰的巫師借由音律、舞蹈,邀請九天之上的神靈。而事實上的確如此。
“成禮兮~會鼓,傳芭兮~代舞。”
上古時候,人們崇神,因而拜神。但與天地溝通的巫師們認為女子屬陰,不能擔任祭師之職。故而那時的祭師都是少年擔任,跳給神看的舞蹈都極具陽剛之美,又因為少年身姿未伸展之顧,所以又同時具有陰柔之美。現下的檀骨正符合那時的祭師。
我仿佛站在天地之初,看見一群信仰虔誠的人們備了三牲五禮,邀了能與神靈溝通的祭師,唱著空靈莊嚴又神秘的迎神曲,跳著剛柔相濟的迎神舞,希望憑此來吸引九天之上的神靈一個垂眸,好保佑來年的風調雨順,家畜平安。
“姱女倡兮~容與。”檀骨的聲音清亮中透著沙啞,獨屬於少年的聲音,唱著邀請神靈的曲調,和著節奏。他時而緩慢而輕柔的擺動,像撫摸大地的春風,時而快速而剛烈的動作,垂頭、下腰、落地,每一步都讓人看見力量的美,就像狂嘯的浪潮,擁有絕對的力量和超脫束縛的勇氣。鼓聲隨他的舞步而敲擊,時快時慢。
鼓,本就是樂器中除了鍾之外最厚重的,唯以隆重的祭祀、國禮、戰場等莊嚴之地才會用到。一而戰,再而衰,三而竭,鼓聲之餘人心震撼不可言喻。
“春蘭兮~秋菊,長無絕~兮終古。”
檀骨一個完美的落地福身禮結束了這起舞,唯留最後一個回擊大鼓時留下的餘音散在天空,飄蕩進每個人的耳裏。我恍惚不已,心神還沉浸在剛剛的祭神禮上檀骨的身影中。
半晌,人群開始沸騰,紛紛鼓起掌來,掌聲如雷鳴。這一刻人們似乎忘卻了這裏是祭神之地,哪怕掌聲也應該送予神靈。
檀骨慢慢直起身來,戴在他臉上的麵紗突然掉落。他抬起臉,露出他驚豔天下的容顏,掌聲戛然而止。我
我四周觀望,發現每個人臉上都是如出一轍的表情,那就是——驚豔!
我想笑,卻笑不出來。我抬眼看去,那個坐著路向南和蔡元案的看台。蔡元案激動的站起,一臉的驚豔和興奮獵奇,路向南站在看台的圍欄處,臉上沒什麼表情,一雙眼卻泄露了他的情緒。他的眼裏有驚豔,更多是懷舊與思念的,混雜成執念!我的心慢慢下沉。
我回頭看向檀骨,不知為何眼睛有些酸澀。眼淚,明明是我最缺乏的東西。反應過來的人群開始躁動,他們紛湧著向前,不時有人撞到我,在暗處的暗衛在周邊護著我,為我清出一塊空地。蔡元案也派人湧了上來,想先一步搶走檀骨,他愛美,不惜犧牲權勢,在以前是因為沒有遇到值得他犧牲權勢的美人,現在他遇到了。路向南也派了人過來。
亂了。太亂了。
我定定的仰看著檀骨,他站在那裏,不動。看著遠方,神情淡漠,猶如九天之上的謫仙。從來不會垂眸,任憑世人為他而癲狂。
我後退,一步步後退。暗衛護著我離開。退出了人群,我站在外麵,像在紅塵之外,看著桃花樹下唯一的神靈。
此時,檀骨也正看著我,黑沉沉的眼裏看不出情緒。我們隔著人群對望。我對他笑,無聲對他說“祝你,得償所願!”我知道他看懂了。他那麼聰明。在我回身離開時,我看到他略微疑惑的表情。我笑了,怎麼,以為我會生氣?怎麼會呢?我們是一樣的人。你知道的,所籌劃的我都知道,我隻是幫忙推了你一把。你應該知道的。那你為什麼疑惑?啊,一定是我笑得太難看了吧。沒什麼,我隻是有些難過。而你不會明白,不會明白我的難過正是你的不明白。
檀骨,你比我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