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深紅星路(2 / 3)

"畢典菲爾特那家夥似乎什麼時候在他的字典裏加上了慎重和小心這樣的字了。現在還像個秀才般扭扭捏捏地,到底想怎麼樣嘛!"

參加希瓦星域會戰的戰力,帝國軍方麵有艦艇五萬一千七百艘,將兵五百八十四萬二千四百人,伊謝爾倫方革命軍有艦艇九千八百艘,將兵五十六萬七千二百人。帝國軍在數量上占有壓倒性的優勢,伊謝爾倫革命軍則不得不將極少數的艦艇做最佳的運用。對伊謝爾倫革命軍來說,這是一項弱點,也有可能是據以產生詭計的根源。

尤裏安指示旗艦尤裏西斯前進。雖然不像萊因哈特當眾所說一般,但是,太過年輕而有著亞麻色頭發的司令官卻自我要求一定要站在頭陣去迎接危險。這也許是受到楊的影響,然而,在這個時候來說,這種舉動或許顯得有些唐突。

巨大的火花在前方的宙域中開放。

突進的尤裏西斯放慢了速度,突破了膨脹的能源亂流中央。艦體因摩擦而搖動著,最後,尤裏西斯像是從能源暴風中被釋放出來一般,朝著和突入時不同的角度飛去。而就在其前方,不幸的帝國軍巡航艦體的右側麵暴露在敵人麵前了。

從尤裏西斯的主炮中發射的白熱能源箭擊中了帝國軍巡航艦,試圖回頭的巡航艦艦體被撕扯開來。新的閃光貫穿了湧出來的彩色爆炸光。能源中和磁場像鑲著寶石般的薄衣似地包裹著尤裏西斯,然而,一向有強運的戰艦卻耐住了強大的負荷,一邊反擊一邊回過頭,避開了敵方的炮擊。

在尤裏西斯左方六公裏處,僚艦受到帝國軍的炮火攻擊,在中彈之後仍然一邊前進一邊解體,數秒鍾之內便化為金屬和能源粒子群,在閃光當中消失無蹤了。破壞和殺戮的能源形成激流,在虛空中卷起旋渦,在每個黑暗的牆壁上鑿出了火花和火球之洞。

伊謝爾倫軍緩緩的前進,看來像是衝撞上帝國軍的鐵壁一樣被彈回來了。前鋒的米達麥亞、左翼的艾傑納、右翼的畢典菲爾特的陣形都找不出破綻,伊謝爾倫軍的滲透不斷受到阻撓。這不是消極的謀略。皇帝的命令一下,鐵和火焰的怒濤就將伊謝爾倫軍包圍了起來,爆發的能源不斷地被填充。然而,整體的攻勢卻尚未完全掌握在萊因哈特的手中。

"楊威利的後繼者真是用兵巧妙啊!或者是出自梅爾卡茲之手呢?"

萊因哈特自言自語地說著,他那白晰臉頰浮現出紅潮,不隻是因為有一種興奮感,正在微微發熱的身體也渴求著水份。他感到一股惡寒。自覺到身體的不適,萊因哈特的不快更是如火上加油。雖然他的銳氣和烈氣一點都沒有衰竭的樣子。但是,他意誌的集中力似乎越來越弱了。萊因哈特白晰的手指頭撫摸著幹澀的嘴唇,凝視著螢幕。

在光和暗無秩序的交錯幾度映於視網膜之際,萊因哈特才聽到有人呼叫著"陛下"。出現在萊因哈特眼前的是大本營幕僚總監梅克林格一級上將和皇帝的高級副官修特萊中將的臉。在他們的臉上漂蕩著陌生的表情。擔心、不安,還有那種守護著病弱者的健康者的表情。萊因哈特以微笑回應著他們,然而,笑容中微微欠缺著豁達與柔和,隻差一點點就變成冷笑了。

"怎麼了?我的臉上映著詛咒的影子嗎?因為我是一個集中幾億的詛咒,包括布朗胥百克公爵的詛咒於一身的人哪!"

梅克林格用鄭重的一個行禮接受了皇帝拙劣的玩笑。

"對不起,因為陛下看起來仿佛在另一個宇宙陷入沉思一樣"

萊因哈特歎了一口熱氣。那不是發出心中的熱氣,而是因為肺和氣管的發熱而引起的熱氣。

"是嗎?不過,陷入另一個宇宙沉思最好是在掌握了我的宇宙之後比較好。希望你們多加努力!"

皇帝閉上了嘴,伯倫希爾艦橋看來似乎恢複了大本營的氣氛。

或者尤裏安·敏茲比他自己想象中的還要豪勇,也許應該說是大膽。當他判斷出不能回伊謝爾倫要塞,無法回避和帝國軍的主力發生衝突的時候,尤裏安的態度有了很大的改變。原本他們就是以極少的兵力和強大的銀河帝國軍較量智慧和勇猛的。他們不應該還希望會有完全整備的環境。在這個時候,他們隻有采取一邊作戰一邊尋找勝機的做法了。

或許尤裏安的本質不是一個戰略家,而更接近戰術家。從這個層麵來看,也許他不是"小楊威利",而是"小萊因哈特"。然而,那個對萊因哈特而言已經不存在的師父卻仍存在尤裏安的心中,而且對他的理性和感性都有著非比尋常的影響。

尤裏安是有誌成為一個軍人,但是,他並不想成為楊的後繼者,隻希望做楊的部下、輔佐人員。對尤裏安而言,軍隊就代表楊艦隊,他對軍隊的見解雖然稍缺普遍性,但是隻要檢視他所走過的人生路程就可以了解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伊謝爾倫軍的艦艇數量比帝國軍少,人數更是一大差距。本來在這場會戰中,伊謝爾倫軍至少需要一百萬的官兵。如果沒有這麼多數目的兵員,就不能運用各個艦艇了。從艦橋上集中控製的能力也是有限的。

而尤裏安用可以說太過大膽的戰術彌補了這個致命的缺點。他把一成的艦艇當成無人艦,配置在左翼後方,看來就像是預備兵力一樣。如果帝國軍看出這個破綻,把攻勢集中在這個方位的話,伊謝爾倫軍的陣形一定會整個崩潰。

如果萊因哈特的身體狀況良好的話,或許他就會看出尤裏安的這個詭計。不,或許他已經看破了吧?如果要嚴苛地加以評斷的話,尤裏安的詭計隻不過是楊威利的次流罷了。楊常把無人艦拿來當成魔術的材料,如果再回溯戰術史的話就可以發現西德尼·席特列元帥也曾經試用這個戰法去攻擊伊謝爾倫要塞。從某個意義來說,對同盟軍而言,這可以說是一種傳統的戰法吧。

而因為這個無人艦隊常常往伊謝爾倫方麵或帝國軍的右側麵佯攻,所以,帝國軍就不得不分出注意在上麵,也因此得分出部分戰力應對。光是這樣,雪人艦隊的存在就已經有其價值了,然而,尤裏安身為一個戰術家卻有著更大的胃口。

如果有機會的話,尤裏安還打算把這些無人艦隊當成誘餌,向萊因哈特皇帝的旗艦伯倫希爾直接攻過去。然而,尤裏安一方麵不認為萊因哈特會中這樣的詭計,或許根本就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但是,反過來說,若說伊謝爾倫軍還有其他勝算的話,那就隻有把帝國軍引進伊謝爾倫要塞主炮"雷神之錘"的射程範圍內了。尤裏安想到或許自己被目前的狀況所牽引而在戰略上做了錯誤的判斷了,然而,他之所以會有這種想法完全是一種完美主義在作崇,或許這也是他承受自師父楊威利的影響中不好的一麵。

這個時候,萊因哈特決定把基本的用兵姿態定在正攻法。

"沒有玩弄詭計的必要。連續不間斷的攻擊以消耗敵人的戰力。"

聚集大量的兵力,整務補給,再正確地加以運用,這就是通往勝利的道路。跟楊威利一樣,萊因哈特也知道這個道理。他的霸氣中存在著理性,這就是為什麼他並沒有使自己的天才狂飆的緣故,但是,在這次的會戰中,因自己的集中力的薄弱而產生的微妙不安更是使得他在用兵時顯得過度慎重。萊因哈特一邊解析著敵人的陣形和行動線,一邊喃喃自語著。

"能用這麼少數的艦艇完成這麼嚴密的布陣,看來大概是梅爾卡茲的手法吧?老將的功力似乎還沒有衰退。"

維利伯爾·尤希姆·馮·梅爾卡茲用兵不喜取巧。"堅實而沒有空隙,慣依理而行",這是軍事學教科書上對他的用兵評價。在他晚年時,因為有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和楊威利這兩大恒星在宇宙中閃耀著,所以,梅爾卡茲的光芒在眾人的印象中似乎就黯淡了不少,但是,就因為這樣,他才得以成為後世平凡軍人的典範。想模仿萊因哈特和楊的人雖然不在少數,但是,卻沒有人學得來。

炸裂的炮火產生連鎖反應形成光帶,把無機物和有機分子撒到宇宙中,仿佛一隻帶著惡意的巨大怪物一樣排山倒海而來。

伊謝爾倫軍雖然一向善於和大敵對戰,但是,就因為人數太少,同樣的戰法能用到什麼時候就不得而知了。

"隻有五十二個人怎麼操作巡航艦?看來非得把蜘蛛也當成船員來用才能騰得出手啊!"

"別發牢騷!以前我曾用八個人準備了三百人份的料理呢!就是某個提督再婚的宴會那一次啊!結果新娘和新郎的兒子私奔了,宴會也就流產了,留下了一大堆料理。"

"啊,我聽說了。這艘巡航艦上坐的不是蜘蛛,而是牛和豬的混血呢!全是些連頭蓋骨時而都塞滿了胃袋的笨蛋!"

從對戰一轉而為苦戰,卻仍然互相開玩笑彼此戲虐是被稱謂"楊艦隊"的一群人無可救藥的習性。"一句玩笑話等於一滴血"則是奧利比·波布蘭的名言。

當尤裏安還是個少年時,他也認為自己是屬於這種性格的,然而,在楊威利死後,他的幽默和毒舌的感覺便降低了,認真的精神層麵逐漸浮現出來。總而言之,楊這個觸媒的存在對尤裏安·敏茲此時的境遇從某方麵來說和萊因哈特是處於對立的地位。支配人類史上最大版圖的霸主必須要考慮到身體的狀況地精神活動的影響,相較之下,抗拒其支配的革命軍太過年輕的指揮官卻必須排除精神過度對肉體健康的幹擾。

從螢幕上投射出來的光芒照耀著尤裏安的臉。整整有二十四個小時以上,尤裏安都沒有合過眼。他的神經處於極端激動的狀態下,使得他根本睡不著。

尤裏安感到迷惑。帝國軍的行動比他預想的還要遲緩。炮火雖然呈高密度,陣容也又深又厚,但是,萊因哈特皇帝的用兵不是應該更富於實力派的嗎?尤裏安無法透過那厚重的軍陣看出可以使用詭計以擾亂帝國軍的空隙。因為,在人力上居於極劣勢的伊謝爾倫軍必須避免被接入永無休止的消耗戰中。

"對方的預測正確嗎?願望可以實現嗎?唯有讓其產生這種錯覺,陷阱的成功率才會高。一定要記得在陷阱上放置金幣。"

以前楊威利曾這樣說過。尤裏安·敏茲一直相當楊是戰場上最厲害的心理學家,但如果把"最厲害"改在"數一數二",這樣的評價就絕不會太誇張。萊因哈特皇帝麾下的提督們雖然都是楊武勳錄上的敗將,然而,事實上他們都是被楊所設下的心理陷阱所驅,連萊因哈特本身也不例外。

銀河帝國軍的宇宙艦隊司令官渥佛根·米達麥亞元帥原本最擅長快速機動用兵,但是,在麵對瞬間的勝機地,他也知道如何抑製攻擊衝動。由於這樣,他更能在最具效果的時機發揮爆發性的破壞力。然而,他右側的畢典菲爾特在亞典波羅口中的"低級優等"的行徑終於到了極限。五月三十日二十三時三十分,形成帝國軍右翼的黑色槍騎兵開始猛然地行動了。

在畢典菲爾特一聲號令之下,黑色槍騎兵在黑暗的虛空中劃出銀白色的航跡,仿佛一隻展翅的猛禽般以弧狀的行動線朝著同盟軍的左翼襲殺過去。

"敵人殺過來了!"

伊謝爾倫軍的監控員顫動著聲音。仿佛在一瞬間就擴大了船影直衝過來的黑色槍騎兵的迫力和壓力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對抗的。數萬支能源光束和飛彈直飛過來,多彩的爆炸火光四處綻開。亞典波羅發出了指令,伊謝爾倫軍也以光和熱交織的彈幕迎擊敵人。

黑色槍騎兵被高密度的炮火所擊倒,艦列出現了漏洞。然而,伊謝爾倫軍的損傷也不小。唯一和帝國軍不同的是,伊謝爾倫軍在數量的恢複力上遠較帝國軍遜色得多。

激烈的炮戰告一段落之後,伊謝爾倫軍的陣容越發薄弱、稀疏,不敵對方攻勢的亞典波羅也咋著舌下令所有的艦隊後退。他的心頭掠過了"如果再這樣減少下去,是不是就會溶進宇宙的深淵中"的想法。

IV

"伊謝爾倫軍看來像是要往回廊方向退卻了。下官想要斬斷其退路,將其一舉包圍擊滅。懇請陛下裁可!"

五月三十一日二時四十分,黑色槍騎兵艦隊司令官畢典菲爾特一級上將提出了這樣的申請。萊因哈特從假寐中醒來,在近待艾密爾·齊列幫助之下穿好軍服。他原想洗個澡,然而,發著燒的身體應該避免有這樣的舉動。

萊因哈特挺著發著熱的身體從寢室走向艦橋。他記起在幼年學校當時有過和這次相似感覺的經驗。那就是第一次進行在無重力下行動的訓練時。那種醉酒般的感覺不斷地擴張,侵略著他的意識。

艦橋出現在他的眼前。他看到重整姿勢對他行禮的幕僚們。然而,他的視線在搖晃,暗度急速地增加。萊因哈特覺得自己似乎發出了聲音,可是,他本身的聽覺卻沒有確認這件事。

"陛下!"

艾密爾·齊列的慘叫讓隸屬於帝國軍大本營的幕僚們感到一股戰栗。那個不可侵犯的年輕霸主就在他們的眼前倒下。以前,那顆黃金般的頭顱隻形式地對高登巴姆王朝的皇帝低過。而現在,那頭燦爛的金發卻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和地板接觸了。閉著兩眼的臉蒼白得像無機物一般,而血色則病態地泛在兩頰上。奇斯裏準將和流肯少校從兩邊扶起了皇帝的身體。怒叱聲和命令交錯著,軍醫和護士急忙趕過來。接近恐懼和緊張感使室內的空氣停滯了。失去意識的萊因哈特在奇斯裏、流肯、艾密爾·齊列的服侍下躺在擔架上經過剛剛走過的通路,往相反方向被送走了。

大本營幕僚總監梅克林格一級上將微微泛青著臉,然而又保持著沉著和冷靜的表情對一個軍醫說道:

"軍醫先生。"

"是、是!"

"希望你們不要再以原因不明來結案了。確定皇帝的病名,做最好的醫療。好嗎?"

軍醫很感謝皇帝的幕僚總監不是畢典菲爾特一級上將,而是紳士般的梅克林格。然而,這種感謝的念頭在一瞬間就煙消雲散了。梅克林格微微地伸出了右手,扭住了軍醫的衣領。"藝術家提督"的兩眼中閃著看似低溫的青色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