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美人嗜血(3 / 3)

先寇布一手拿著戰斧,站在堆積著的敵人屍首上呼叫著幾個部下的名字。沒有人回答,先寇布用拳狠狠地捶打著鋼盔。

這個時候,一個倒在地板上帝國軍士兵撐起了身體。是一個看來未滿二十歲的年輕士兵。他的後腦部被人用戰斧一擊而昏了過去,現在總算恢複了意識。他流著鼻血,抓起了戰斧,瞄準了目標,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對著那個在他仰角六十度位置的寬廣背部擲了過去。

隨著衝擊而來的劇痛在先寇布的背部炸裂開來。戰斧劈開了裝甲服,劃破了皮膚和肌肉,擊碎了他的左肩胛骨。

先寇布讓戰斧插在背上,轉過身來。那個襲擊他的士兵料想他會有複仇的一擊,於是用兩手護著自己的頭,然而,先寇布隻是俯視著他,並無意揮下自己的手中的戰斧。正確的帝國公用語從舊帝國貴族口中流泄出來。

"年輕人,願不願意告訴我你的名字?"

"知道了又怎樣?你這個叛軍!"

"什麼嘛!我隻是想知道傷了華爾特·馮·先寇布的人的名字而已啊!"

"我是克魯特·裏格貝爾中士。"

"是嗎?為了獎賞你這麼誠實地報上名,我給你看一項特技。"

說完,先寇布把右手繞到後麵,把戰斧從自己的背上拔起來丟出去。一個拿著槍想給先寇布最後一擊的敵兵胸膛承接了這一斧,慘叫著倒了下來。

然而,先寇布這個強烈的動作使得他的傷口更形擴大了。一股新的灼痛呈螺旋狀地席卷了他的全身,鮮血不斷湧出來,把銀灰色的裝甲服從內到外都染透了。鮮血形成了紅色的瀑布流到裝甲服的表麵,再流到軍靴鞋跟。敵人知道他受的是致命傷。

或許是打從心理輕視受傷者吧?一個帝國軍士兵繞到先寇布背後,刺出了帶有刺刀的荷電粒子來福槍。

先寇布的戰斧一閃,就像落雷一般地擊中士兵的頭部。全身浸在人血中的先寇布所散發出來的氣勢像魔王一樣震攝了敵兵。帝國軍紛紛後退。雖然受了這麼嚴重的傷,流了這麼多的血,穿著裝甲服的男人卻仍然沒有無力的跡象。克魯特·裏格貝爾中士不發一聲,趴在地上動彈不得。他一點都沒有建功的喜悅,整個人被一股恐懼感所攫住,隻能在心中一直呼喚著母親。

"哪,誰想功成名就?誰想成為華爾特·馮·先寇布一生中最後殺死的人?"

先寇布笑了笑。那個笑容是除了這個男人之外,沒有人可以笑得出來的,看來似乎不含一絲痛苦成份的勇敢笑容。裝甲服就像被一條鮮紅的巨蟒纏住了一般。血還不斷地流出來。

他吐了一口氣,同時也吐出了微量的血。他一點都不覺得自己置身於不幸的境遇。就像楊威利一樣,先寇布用著以他全身的血也處理不完的所負的大量血債,染紅了自己的人生。現在償還的時候似乎到了。

先寇布悠然地舉起腳往前走。他那漠然無視於換做一個普通人早就無法站立的出血和痛苦的英勇之姿,讓帝國軍屏住了氣息,沒有人在這個時候還有勇氣攻擊他,每個人隻是呆呆地看著。

先寇布好像盡了義務似地踏上了出現在他眼前的階梯。每一個階梯上都留下了一小池的鮮血,當他到達最上層的時候,俯視著階級下的帝國軍士兵。他覺得這真是個好角度。仰視著某樣東西而死並不是這個男人的最愛。

"華爾特·馮·先寇布,三十七歲,臨死前的遺言,我的墓碑不需要墓誌銘,隻有美女的眼淚才能安撫我的靈魂。"

他的表情有些許的動搖,不是因為痛苦,而是因為感到不滿足。

"哼,好像還沒有決定該怎麼寫才好。還是讓亞典波羅代筆好了。"

帝國軍的士兵們逼近到階級下。先寇布趣味盎然地看著他們。然而,占據他視線的腦神經中樞卻回溯著記憶中的黑暗河流,探求著一些其他的事物。當他找到了他所探求的東西時,先寇布閉上了眼睛喃喃自語道:

"——對了,就是那個女人,叫羅莎琳·馮·克羅歇爾。她要我叫她羅莎——"

華爾特·馮·先寇布死去的正確時刻並不清楚。二時五十分,當帝國軍士兵戰戰兢兢地靠上去確認這個高度危險的男人的生死的時候,先寇布就保持著坐在階梯上的姿勢一動不動,他已經挺著胸膛傲然地跨過隻允許死者通過的生死門了。

幾乎在同一時刻,凱斯帕·林茲上校也停止了前進。

二十多處的傷把林茲的全身點綴得熱鬧非凡。由於裝甲服和他本身的戰鬥力,他雖然沒有受到致命傷,但是,這似乎也已經到達了極限。他失去了他的戰斧,疲勞以十倍於裝甲服的重量沉重地壓在他的肩上。林茲靠在方形的埋著電纜的柱子上坐了下來。

林茲看著自己的戰鬥用刀。刀柄沾滿人血,他的雙手看來也像是在紅色的顏料中浸過一樣。疲勞和挫折在他的背部不斷地延伸,每一秒鍾都在成長,增加重量。他滿含感情地在他那把太過盡責的刀麵上親了一下,把背脊靠在柱子上,事不幹已似地平靜地等著那漸漸逼近上來的敵人。

尤裏安、波布蘭、馬遜一邊在伯倫希爾白晰而美麗的地板上留下鮮血的足跡一邊不斷前進。有亞麻色頭發的年輕人在中間,左邊是擊墜王,右邊是黑色的巨人。

這三個人兩年前在地球教的本部曾和狂信者們比賽射擊和肉搏戰的技術。對敵人而言,他們是一個連薔薇騎士也不得不為其表現獻上敬意的三重奏小樂團。他們的音符是用人血記上去,而尾聲是用強音來結束的。

當他們通過了無數個門,來到一個像大廳的地方時,一大群連這個三重奏的成員,都敵不過的敵兵懷著敵意蜂擁而至。三個人不說一句話,改變了方向,快馬加鞭地跑了起來。

猛烈的槍火從背後襲來。三個人滾倒在地板上,貼著壁麵避開了火線。下一瞬間,他們又躍了起來繼續往前跑。前方出現五、六名穿著裝甲服的敵人。雙方的距離急遽地拉近,就在戰斧即將交撞之時,後方又射來了一大片火線。

"馬遜!"

尤裏安聽到了自己的叫聲。一個不該出現的景象呈現在眼前。黑巨人的身體變得比尤裏安還矮了。馬遜的兩個膝蓋跪在地板上。他寬厚的背上中了足以打為單計算的槍傷,看來就像背著一塊紅色的板子一樣。以自己的巨大身軀為兩個同伴擋住火線的黑色巨人看著尤裏安,微微地咧開了嘴巴,然後帶著這個表情重重地倒在地上。

尤裏安朝著前方的敵人突進,把戰斧把一個士兵拿著的陶製盾牌上半部予以重重的一擊。就在這瞬間,波布蘭就像穿著有翅膀的鞋子,輕快敏捷地往前一躍,沿著盾牌的上緣把戰斧橫掃而過。戰斧在鋼盔和裝甲服的連接處狠狠地一擊。隻聽得頸骨斷裂的聲音,士兵的身體就往旁邊一倒。

就在這個空檔,尤裏安和波布蘭往前一跳。失去馬遜的憤怒和悲哀使得這剩下的二重奏顯得過度的激動而血脈賁張。這個時候,尤裏安雖然完全了解自己所造成的流血所代表的意義,但是卻也不能否認現在的他激情已經超越理性,饑渴的複仇心正迫切地尋求著獵物。

當尤裏安和波布蘭肩並肩地突破血門時,前方又出現了人影。是個穿著黑色和銀色的華麗軍服的年輕高級軍官。看來年紀與奧利比·波布蘭相當。他的手隻手上拿著氣爆槍。

波布蘭並不認識他,那是萊因哈特皇帝的親衛隊長薑塔·奇斯裏準將。綠色的瞳孔和琥珀色的瞳孔均充滿了敵意。奇斯裏慢慢地舉起了氣爆槍。

"快走!尤裏安!"

波布蘭短而尖銳地一叫,把尤裏安一推。奇斯裏的槍口對著在地板上飛奔的尤裏安移動。戰鬥用小刀從波布蘭的手中飛出,襲向奇斯裏的臉。奇斯裏閃過這一擊,用氣爆槍的槍身把小刀打落。當落在地上的小刀彈跳著發出閃光的時候,奇斯裏因為波布蘭的衝撞而滾倒在地上。他手上的氣爆槍跳了開來,兩個年輕的軍官交纏在上上,不一會兒,波布蘭占了上風。

"不要小看違反飛行規則的人!紙人"

下一瞬間,"紙人"扳回了頹勢,壓在入侵者的上方。兩個人一邊激烈地爭鬥著,一邊在地上翻滾著。

尤裏安的記憶顯得極為混亂。他離開了波布蘭,和幾個敵人交手,過了幾道通路和階梯,此時,一道門在他眼前打開了。他以防衛的姿勢搖晃著進了門內,勉勉強地保持著身體的平衡,環視著寬廣的室內。

當他將自己的記憶和感覺再度做一番調整的時候,他先意識到自己的呼吸聲音和心跳。他覺得心肺似乎要炸開來了。全身的骨頭和肌肉的勞動都到了極限。他的鋼盔不知飛到哪裏去了,紊亂的亞麻色頭發裸露著,血從額頭上的傷口流了下來。

這裏是皇帝的房間嗎?裏麵的裝設沒有一點機械感,倒不如說是一種偏向古典而端正的。地板也不是金屬或陶瓷材質,而是鋪著和裝甲服的靴子極不相襯的地毯。

兩個穿著黑色和銀色軍服的高級軍官凝視著尤裏安,佇立在他眼前。其中一個尤裏安還有記憶。他就是在一年前到伊謝爾倫去吊問的奈特哈特·繆拉一級上將。另一個個子較小的是什麼人啊?

"元帥——"

尤裏安聽到了繆拉呼叫僚友的聲音。在羅嚴克拉姆王朝銀河帝國軍中被稱為元帥的隻有三個人。眼前這一個不會是以義眼和半白的頭發而廣為人知的奧貝斯坦元帥。羅嚴塔爾元帥則已經去世了。那麼,這個人就是米達麥亞元帥了。被稱為"疾風之狼"的銀河帝國軍最高的勇將。或許該跟他說幸會吧?尤裏安這麼想著,然後對自己的這個奇妙的想法感到莫明奇妙,他不禁微微地笑了笑。

尤裏安搖晃著用膝蓋支著地板,用戰斧支撐著自己的身體。戰斧和裝甲服上都沾滿了人血,尤裏安的嗅覺對血腥味已經到達了飽和狀態。他的右眼跑進了血,一半視線也被染紅了。尤裏安被一股虛無的力量牽引著。

當米達麥亞和繆拉正要同時行動時,一個聲音從寶座上傳過來。

"讓他來!那個人還沒有到達朕這邊。"

那個聲音既不高昂也不宏亮,但是,卻充分地震動了尤裏安的聽覺。這個具有支配人的力量的聲音正是要稱霸宇宙的人發出來的。除去他那富有音樂性的聲音外,在所有的人類中,應該隻有一個人有這樣的聲音。

一年前楊威利之所以不能再行走是因為流血的緣故。而現在,尤裏安之所以走不動卻不是因為流血,而是太過疲倦了。尤裏安極為固執。他不要倒在萊因哈特皇帝麵前。尤裏安拚命地伸直了搖晃著的膝蓋站了起來。民主共和主義者是沒有對專製君主屈膝的理由的。走了一步,尤裏安的膝蓋跪了下來,第二步,他整個人坐了下來。在經過幾次這樣的動作之後,尤裏安終於站在萊因哈特的麵前。

"我站著對您致意。萊因哈特皇帝陛下。"

"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

"我是尤裏安·敏茲,陛下。"

在年輕人的視線前,金發的皇帝坐在靠背高高的安樂椅上。他把右手肘靠在手把上支著下巴,左腳放在右膝蓋上,蒼冰色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入侵者的臉。

"那麼,你是為了什麼來到這裏的?"

"如果陛下也願意的話,我們希望能和平共存。如果不行"

"如果不行?"

"至少要讓皇帝知道我不是為了表示一方的服從而來到這裏的。羅嚴克拉姆王朝——"

為了重整的呼吸,尤裏安停了下來。

"我是來指導陛下,當羅嚴克拉姆王朝疲病、衰弱的時候,該用什麼方法治療。請您虛心地聽。如此一來,您一定可以懂我的意思。楊威利對陛下有什麼希望"

尤裏安聽到自己的聲音越來越遠。視線中出現了波浪,當這些波浪形成兩層、三層時,他的意識已經一片空白了。尤裏安像一座無力的雕像般伏倒在地上。深重的沉默像煙霧般充滿整個室內。

"大言不慚的家夥。竟然說要指導朕?"

萊因哈特的手肘離開了靠手,一點也不生氣地喃喃自語著。

"不過,他能拖著命到朕的麵前來就已經很不簡單了呀,繆拉。"

"是的"

"叫醫生來。對朕來說醫生是沒什麼用處,不過對他應該很有用吧?米達麥亞,朕赦免這家夥的大言不慚,停止戰鬥吧!因為能活著到這裏的人應該有繼續存活下去的資格。"

靜止了的人都開始匆匆忙忙地動了起來。繆拉去呼叫軍醫,米達麥亞從大理石桌上拿起電話呼叫艦橋。

"我是宇宙艦隊司令長官米達麥亞元帥。皇帝陛下有令,停止戰鬥!陛下意欲和平。"

如果這個聲音再遲個一分鍾,就還會有兩個尤裏安·敏茲的熟人要從這個世上消失了。奧利比·波布蘭和凱斯帕·林茲看見死亡國度在他們眼前關上了大門。他們在各自所處的地方,在站也站不起來的情況之下,於一片血腥當中聆聽著從擴音器中流泄出來的聲音。

"停止戰鬥!陛下意欲和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