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地震,而是有什麼東西在地底下爆炸了。從舊同盟時代開始到現在,一直從事著和政治無緣的活動的地質局地震解析電腦證實了這點。報告立刻被送到帝國軍首腦部門去,於是他們采取了大規模破壞行為的應對措施。這個體製是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元帥任職統帥本部總長時就確立的。
"舊同盟的最高評議會大樓崩壞了"這是最初的報告,周圍的地麵都陷落了,傾倒的建築物多得必須以打為單位來計算。帝國軍治安部隊也因為情況危險而無法接近。災厄之夜才剛剛開始。剛結束戰役返回家園的帝國軍又必須在地上四處奔走以處理各種事態。
市街各處發生了大大小小的火災。爆炸聲四處回響,火焰噴向夜空,不斷擴大的煙霧更加深、加厚了夜的黑暗。根據現場狀況的判斷可以明白這是一項人為的災害。而且皇帝所投宿的國立美術館的迎賓館正好位在火災發生區域的中央。
這件事讓帝國軍將帥們不得不想起了去年三月一日晚上發生於海尼森的爆炸及火災。在四處奔走指揮滅火、急救、維持治安、控製交通之餘,他們還采取了營救皇帝的行動。
火勢逼近了國立美術館的臨時大本營,當畢典菲爾特趕到時,萊因哈特雖然已穿好了軍服,但是卻隻讓近侍艾密爾.齊列陪在身旁,坐在房間的躺椅上。他蒼白俊秀的臉上帶著微微不解的表情,拒絕了"黑色槍騎兵"司令官要他離開的請求。
"非得死在海尼森的話,就死在這裏吧!我不想像難民一樣四處逃竄。"
可以眺望冬薔薇園的這間寢室確實是行星海尼森上萊因哈特最喜愛的地方。橘發猛將這時候發脾氣,對著年輕的君主吼道:
"您說什麼話!皇妃和皇子正在費沙等著陛下您平安歸去哪!如果保護陛下平安是臣下的職責,那就請恕臣下無禮。"
畢典菲爾特對著部下黑色槍騎兵們下了命令,六個強壯的士兵便把萊因哈特連同躺椅一起抬了起來,像搬運貴重的美術品一樣,從沙龍送往冬薔薇園。在這期間,歐根少將準備了地上車,確保住逃離火場的生路。萊因哈特和艾密爾便被送往安全地帶了。
關於這件事,"藝術家提督"梅克林格留有記述的文章。
"皇帝之所以能夠平安無事安全是畢典菲爾特的功勞,但是,就因為他對藝術,尤其是美術品一點都不感興趣,所以一切事情都在快速的情況下被處理了。如果他還掛念著那些美術品的話,事情就會被延誤而產生重大不幸的後果吧?這實在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梅克林格雖然承認畢典菲爾特救出皇帝的功績,但是對於他完全沒有興趣去搶救那些淒楚品,造成貴重的繪畫和雕刻被燒毀的結果,卻無法不感到深切的遺憾。然而,這一天晚上,燒毀的不隻是藝術品。
火勢延續了三天,海尼森的街市一片火海,好不容易把火勢控製住時,市街已有30%被燒毀了。被燒死或行蹤不明的超過五千人,而受害者則高達此數的五百倍之多,火勢甚至逼近了中央宇宙港,連豪氣的米達麥亞也考慮是不是要把剛剛在海尼森著陸的艦艇弄到上空去避難。
軍務尚書奧貝斯坦以連火焰也為之卻步的冷徹態度執行著自己的職務。他命令部下搬走了與軍務省有關的文件,在這期間,他還出動憲兵隊檢舉可疑的人物。而被檢舉的人當中有安德魯安.魯賓斯基的情婦多米妮克.尚.皮耶爾,她成了解開這事件的關鍵人物。六月十三日的爆炸和火災原本和魯賓斯基的死有關連。
"是嗎?這個事件是安德魯安.魯賓斯基獻給皇帝的血腥花束啊——"
憲兵隊在戰栗之餘開始周密地調查整個事件。
事後大家才了解,魯賓斯基在自己的頭蓋骨中埋了利用腦波來控製極低周波炸彈的控製裝置。當他死亡,腦波停止的同時,深埋在舊自由同盟最高評議會大廈地底下的炸彈就會動作。魯賓斯基的"自殺"使得極低周波炸彈在萊因哈特皇帝停留於行星海尼森的時候爆炸,他的用意是想皇帝一起帶走。這種行為不像是魯賓斯基這樣的人會做出來的死前掙紮,但是,因腦腫瘤的惡化而引起的理性減退可能是使魯賓斯基采取了類似恐怖分子的手段而不用他所擅長的精密的謀略的主因。魯賓斯基的遺體和英格魯德街的醫院一起付之一炬,他的人生也以葬禮的儀式終結。
"以這樣的形式結束對銀河帝國的挑戰,對魯賓斯基來說一定是極不甘願的吧?可是我一點都不同情他。因為他也不是那種喜歡讓人同情的人。"
多米妮克.尚.皮耶爾如此淡淡地說道。她不吵、不哭、也不為自己辯護的沉著態度讓憲兵們留下了強烈的印象。有幾個對她留下了或公或私的記錄。其中有一篇文章是這樣的:
"在場詢問的軍務尚書,突然問起了生下已故羅嚴塔爾元帥遺孤的女人行跡。多米妮克.尚.皮耶爾第一次微微露出驚訝的表情回望著軍務尚書,然而答案卻是不知道,而軍務尚書也沒有再追問。"
由於多米妮克.尚.皮耶爾所提供的資料,帝國軍明白了舊費沙自治政府、地球教團、已故優布.特留尼西特三者之間的秘密協商。這隻是三者根據自己的利益而相互利用的計劃,根本談不上協調體製。尤其是安德魯安.魯賓斯基的健康情況開始惡化的時候,三者的有機結合便逐漸扭曲、變質、分離。這個事實事後也被追蹤出來,給了後世的曆史學家和政治學者們一個有高度趣味性的研究課題。而這個爆炸事件也就被稱為"魯賓斯基的火祭"。
至於多米妮克.尚.皮耶爾被憲兵拘留了兩個月,最後以不起訴處分而被釋放了,之後就音訊杳然。
尤裏安日後一直無法忘記和銀河帝國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正式會麵時的情形。而他也沒有必要刻意去忘記這件事。那是六月二十日下午的事,季節似乎和月曆稍有出入,當天的天候有些許的薄雲,穿著夏服可能會有一些寒意。尤裏安穿著自由行星同盟軍中尉的正式服裝前去赴這個充滿榮譽的約會。因為皇帝也會穿著軍服見他吧?另一方麵是因為已逝的楊威利也曾穿著軍服和萊因哈特麵對麵談話。
萊因哈特在旅館的中庭等著小他六歲的客人。榆樹蔭下放著白色的桌椅,尤裏安在艾密爾的引導下來到了皇帝麵前。調整了自己的呼吸,行了一個禮之後,萊因哈特以身體示意他坐下來。尤裏安脫下黑扁帽,點了點頭坐了下來。
"聽說你隻有十九歲?"
"是的,陛下。"
"十九歲時,我還是高登巴姆王朝的上將。姓也還不是羅嚴克拉姆,當時還覺得自己什麼都能做,和朋友兩個人想要征服整個宇宙"
"陛下已經實現這個願望了。"
"唔。"
萊因哈特點點頭,但是,那未必是一種自覺性的動作。倒像是他藉著點頭的動作把自己拉回現實一樣,他改變了話題。
"第一次和你見麵時,你說了大話。你說為了羅嚴克拉姆王朝,你要貢獻良策。現在,我給你機會去證明你的豪語不是無所根據的。"
"不,陛下,當我第一次和陛下見麵時,我隻是看著陛下,打從心底讚歎而已。"
萊因哈特麵露不解之色,尤裏安於是做了說明。他說,在兩年前曾在費沙拜見了皇帝坐在地上車內的樣子。然而,要勉強萊因哈特記住這件事實在是太沒道理,畢竟這件事隻對尤裏安有特殊的意義。艾密爾送來的咖啡香氣形成了初夏的雲霞飄散在他們兩人之間。
"那麼,你調配了什麼樣的藥好讓銀河帝國不受死病的侵襲?"
回答這個問題正是尤裏安來這裏的目的。緊張的寒氣在尤裏安的意識範圍內奔竄。
"首先,陛下,請您製定憲法,接著請您召開議會。這樣形式就底定了。就是所謂的立憲政治之器。"
"做了酒器之後就必須倒酒進去。哪種酒比較適合呢?"
"酒要散發出香味是需要一些時間的。尋找適合立憲政治的人才,而要使其營運得更順利是需要更多時間的。"
尤裏安發現到皇帝並沒有那麼多時日時,他閉上了嘴巴。萊因哈特微微地動了動眉頭,用白晰的指尖敲彈著薄磁帛的咖啡杯。
"你的目的似乎有點偏了吧?你想在銀河帝國這個酒器裏麵注入立憲政治的酒?這樣一來,或許民主思想就會超越銀河帝國了。"
瞬間,尤裏安無話可答,萊因哈特見狀不禁低聲笑了笑。尖銳而辛辣的筆在中途就變了質。他似乎對尤裏安強韌而富有彈性的政略有了興趣。萊因哈特止住了笑,把話題一轉。
"我要回費沙。有人等我回去。大概這趟最後的旅行會有價值吧?"
尤裏安無法回答。皇帝敢麵對死亡,而且根本不重視它。尤裏安從來不知道有人能這麼坦然地麵對死亡。除了一個人,而那個人已經在去年死了。
"你也到費沙來吧!"
"這樣好嗎?陛下。"
"這樣比較好。你應該對一個支配者去暢談你的抱負和見識而不是我。皇妃遠比我更具政治家的見識。你把具體的事情對她說也許會更好些。"
日後,尤裏安覺得那不就是萊因哈特皇帝最大空間的閑聊了嗎?當天,萊因哈特露出了疲倦的樣子,會見隻持續了三十分鍾就結束了,尤裏安懷著目的沒有達到的缺憾感退了出去。
離開臨時大本營,尤裏安回頭看著裝飾在玄關上的"黃金獅子旗"。那是征服全宇宙偉大霸主的旗子。然而,看在尤裏安的眼裏,那隻勇猛的黃金獅子仿佛在鮮紅的襯布中低垂著頭。
達斯提.亞典波羅和奧利比.波布蘭在當天晚上有這樣一段交談。
"到最後還會有什麼變卦吧?不會有默默結束的落幕的。"
"那不是你的預測,而是希望吧?"
"總之,我要跟尤裏安到費沙去。這樣我就可以看到最後的一幕了。"
"軍務怎麼辦?"
"交給施恩.史路。因為那家夥雖然比我缺乏獨創性,但是,責任感卻比我強一千倍。叫拉歐幫他。那,擊墜王大人要留在海尼森嗎?"
"哪有這種事?從小我就不喜歡留守這工作。"
波布蘭煩躁地戮著綁在頭上的繃帶。看著他綠色的瞳孔中閃爍著活力的光芒,亞典波羅笑了笑。
"聽說姆萊那個老伯伯想要隱居,我們可不能這樣。在確認幕落下來,劇場的收支呈黑字之前,我們都要陪著尤裏安。"
就在同時,尤裏安接受了貝倫海特.馮.舒奈德臨行前的告別。他要留在行星海尼森,先把自己的傷養好,從帝國軍或說是正統政府所采取的行動來考慮該如何處理已故的梅爾卡茲提督部隊的生存者,然後再等待時機回到帝國本土。
"你是要到梅爾卡茲提督的遺族那邊去,是不是?"
"是的,梅爾卡茲提督的旅程已經走完了。我要把這件事告訴他的遺族,然後,我的旅程也可以劃上休止符了。"
還會再見麵的。舒奈德說著,同時伸出了手,尤裏安緊緊地握著他的手。既然是生離,總有一天會再見麵的。尤裏安衷心希望舒奈德的旅程會有滿意的結局。
宇宙曆八零一年,新帝國曆零零三年六月二十七日,銀河帝國皇帝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搭上已經修複好的總旗艦"伯倫希爾",朝著帝都費沙前進。對萊因哈特來說,他最後一次的恒星間飛行開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