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夢的盡頭(2 / 3)

"皇帝請各位到皇宮去一趟,很抱歉天氣這麼壞,不過,還是請各位走一趟。"

尤裏安和三個同行者麵麵相覷,勉強才從急速縮緊的咽喉擠出了一絲聲音。

"——很危險了嗎?"

"請各位盡快。"

在得到這個間接答案後,尤裏安等人快速地做了出門的準備。

楊提督,我將以你的代理人的身份去確認這個時代最偉大的個性所有者生命的結束。如果提督你在來世的話,就請你透過我的眼睛去確認曆史上最重要的瞬間。

尤裏安之所以在心裏這樣喃喃說著是因為如果不是這樣,他無法感到平靜。波布蘭和亞典波羅也收斂起調笑的個性,默然地整理著自己的服裝。

頂著風雨好不容易來到臨時皇宮的尤裏安,在大廳上看到了一個美麗的金發貴婦在樓上的回廊走著,從修特萊的口中,他確認了那就是皇妃安妮羅傑。

那個女人就是萊因哈特皇帝的姐姐安妮羅傑.馮.格裏華德大公妃殿下嗎?尤裏安的胸口掠過夢幻般的感慨。他雖然並不完全了解萊因哈特的整個生涯,但是,他也聽說過,就因為有這個姐姐,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這顆巨星才會在銀河星係閃閃發光。從某個意義上來說,那個女人造就了今日的曆史。說起來,她是一個不容疏忽的人。

安妮羅傑當然沒有注意到尤裏安的視線。

進了病房的安妮羅傑跟希爾德打了招呼,在弟弟枕邊椅子坐了下來,萊因哈特似乎有所感應地睜開了眼睛看著姐姐的臉。

"我做夢了,姐姐"

萊因哈特蒼冰色的眼珠中閃著耀眼的光芒。那是安妮羅傑從沒見過的光芒。而安妮羅傑也因此確認弟弟的死亡。萊因哈特一向為追求可掩飾他那未獲得滿足的心靈的物質而戰。自從他十歲自覺到戰鬥的意義之後,在獲得權力前,甚至在獲得權後,他一直都在戰鬥。什麼時候有了這樣的改變?或是打從一開始就是他的本質?萊因哈特看來就像把戰鬥當成他生存的目的一樣。

"皇帝為人嗜戰"或者"獅子皇帝萊因哈特"都是表現他個人矜持的異稱,同時也很適用在這個在曆史上投下慧星般光芒的年輕人身上。然而,最後火焰卻燒到了他自己的身上。萊因哈特所表現職來的柔和性就是他的身心在燃燒殆盡之後所殘留下來的白色灰燼的餘溫。那是冷卻之前的餘溫,是歸於黑暗的餘光。

"夢還沒做夠嗎?萊因哈特。"

"——不,已經夠了。甚至做了任何人都沒有做過的夢呢!"

萊因哈特的表情顯得太柔和了。安妮羅傑聽到了自己胸中的冰塊開始裂開的聲音。這個聲音把那太過澄澈的裂痕擴散到了她所有的神經,當弟弟的剛烈和銳氣緩和下來的時候,也就是他死亡的時候了。劍存在的意義就隻在於其為一把劍。對她的弟弟而言,滿足和結束就代表同樣的意義。有人把他的生命做了這樣的敘述。

"姐姐,謝謝你為我做的每一件事。"

弟弟雖然這樣說,可是,安妮羅傑並不想聽任何感謝的話。他竟然在年紀這麼輕的時候就要舍棄這個世界,無視於姐姐的存在而展開他巨大的翅膀遨遊於星海當中。在齊格飛.吉爾菲艾斯死後,他是安妮羅傑唯一希望,是聯係著她和這個世界的水晶細線。

"姐姐,這個墜子——"

萊因哈特把他那白晰而削瘦的手掌伸向姐姐。銀色的墜子移到了另一個手掌上,透明的光芒照耀著姐弟兩人。

"我已經不需要這個了,就送給姐姐吧!同時,我也把吉爾菲艾斯還給你。我一直占用著他,真是對不起你。"

在安妮羅傑做任何回答之前,萊因哈特已經閉上了眼睛,又陷入昏睡中了。

暴風雨越來越劇烈,十九時,臨時皇宮前的道路已經淹水了。在風雨中傳來了急報。市外的液態氫氣筒被人爆破了,而帝國軍從被遺棄在現場的屍體身上找到了地球教徒的識別證。即將麵臨皇帝死亡而屏住氣息隨時準備應變的帝國軍不禁為之震驚。

帝都防衛司令官兼憲兵總監克斯拉在接到報告之後叱責心誌動搖的部下們。

"不要慌!引起火災和爆炸事故是地球教徒常用的伴動手段。他們唯一的目標就隻有皇帝一家人。隻要把防衛重心放在臨時皇宮就對了。"

在費沙和地球教徒的組織已經潰滅了。這一點,克斯拉極有自信。他對其他的將帥們輕輕地行了個禮便離開了休息室,他站在玄關大廳,把該處當成指揮中樞,開始指揮憲兵們行動。雖然他是一個精勤的人,但是,即使像克斯拉這樣剛毅的男人也耐不住等候皇帝死亡的難捱時刻,他有意藉著執職務來逃避那磨人的等待,這是不容否定的事實。米達麥亞還沒有從家裏回來,留在休息室的五個人,繆拉、畢典菲爾特、梅克林格、艾傑納、瓦列正品嚐著那種因焦躁不安而幾乎要使血管破裂的痛苦滋味。

十九時五十分,一度回軍務省的奧貝斯坦元帥又在臨時皇宮中現身。尾幕已近,而新的一幕又要揭開了。

除了米達麥亞和克斯拉之外的五位一級上將和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元帥之間飄蕩著爆炸之前的詭異氣氛。軍務尚書告訴大家,地球教徒的最後殘黨為了結束皇帝的生命,不久之後將會攻擊臨時皇宮,大本營幕僚總監梅克林格一級上將提出了疑問。地球教徒何必做出這樣的暴行呢?隻要再等一段時間,不需要他們出手,事情就可以明朗化了。奧貝斯坦的答覆明快地近乎無情。

"是我把他們引來的。"

"軍務尚書?"

"我散出謠言說在陛下病情康複之前,將要把地球教信仰的對象地球摧毀掉。為了阻止皇帝這個行動,他們一定會急躁地采取行動。"

室內的空氣凍結了。溫度低到了極致,反而像要燃燒般地冷卻了。

"你是說你把皇帝當成餌?盡管我們沒有多少時間選擇方法,可是,這豈是一個為人臣子能做的事?"

梅克林格的彈劾被冷然駁回了。

"皇帝無可避免地即將逝去。然而,羅嚴克拉姆王朝卻要繼續下去。為了王朝的將來,地球教的狂信者必須要以根除。為達此目的,我隻是要求皇帝幫一下忙而已。"

畢典菲爾特無意識地握緊了右手,往前踏出了半步,他的兩眼中冒著火花,在行星海尼森發生過的情況似乎又要再擴大重演了。就在這時候

"總而言之,現在以消滅地球教徒為首要之務。分散指揮係統或許反而就中了狂信者們的圈套了。我們也接受克斯拉總監的指示來行動吧!"

繆拉拚命地自我壓抑著,然後說了這樣的話。一場衝突勉勉強強地避掉了。

於是,從二十時到二十二時之間,在狂風暴雨中,臨時皇宮展開了與內外敵人對峙的爭鬥準備工作。而整個行動幾乎是在無聲的狀態下進行著,這全然是為了不打擾到在三樓等待著死神的到來的皇帝的安寧。由於暴風雨的關係,機械的警備係統都無力化了,克斯拉的部下們在暴雨、泥濘中四處巡邏,搜尋入侵者,二十時十五分,帝國軍射殺了第一個入侵者。

在建築物一樓的西廂房裏等待著的尤裏安一行人也不能置之事外。

"或許我們該感謝地球教徒吧?因為對地球教徒的共同憎惡使得銀河帝國和民主主義找出了共同的道路——"

然而,這當然是一種反話,並不是尤裏安的本意。地球教徒,尤其是其指揮者們是暗殺楊威利的仇敵。為了多多少少能幫上一點忙,把卡琳留在室內之後,尤裏安、亞典波羅、波布蘭三個人便走到走廊上去。

"為了、保護皇帝、我們、在費沙、和地球教徒、作戰——"

波布蘭奇妙地把音節分開了。

"有一種遊戲就是把文章分成幾段,然後把不同的段落組合起來的玩法吧?我突然想起這個。我們會在這個地方做這種事,這是在五十天前想都想不到的事。法律顧問豐而不會太無聊真是好啊!"

尤裏安很同意波布蘭的說詞,但是,他的注意力立刻就轉到其他方向去了。亞典波羅看到了倒在走廊上的黑衣男子。好像是被擊中而逃到這裏來的。全身是雨、泥和血和男人的擤有一把失去光澤的氣爆槍。

"借他的氣爆槍一用吧!沒有武器什麼都不能做。"

當亞典波羅從死者手上拿起槍的時候,走廊的照明滅掉了。一瞬間,三個人出於反射地把身體貼上了牆壁。遠遠的走廊閃過了光束,腳步聲響起。一個很顯然不是帝國軍士兵的男人出現在剛剛才習慣了黑暗的三人麵前。光束從亞典波羅的手上迸射出來,男人的胸口被光線貫穿,倒在地上。

與其說亞典波羅是個名射手,倒不如說是地球教徒自己跑到火線前麵來還比較恰當些。然而,不管怎麼說,一個入侵者倒了,可以確定的是尤裏安他們又拿到了一把槍。或許是自動發電裝置啟動吧?照明又亮了起來。在風雨和雷鳴之中,在臨時皇宮的內外,帝國軍士兵們似乎正和地球教徒之間持續著慘烈的攻防戰。

一個小爆炸聲震著尤裏安的耳膜。尤裏安並沒有很在意這件事,但是,這個爆炸卻引發了一個重要的結果。原始的手製爆炸物在二樓一間可以俯視中庭的房間內爆炸,碎片大奧貝斯坦元帥的腹部刺向胸口,整個撕扯了開來。

這是二十時十五分時的事。

成功地引發爆炸的地球教徒一行繞過建築物的西側想往外逃。他們的行蹤在雷光的閃動下清楚地浮現出來。一道細細的閃光穿過黑夜和風雨,水平飛出,一個教徒張開兩手倒了下來。其他的男人們濺起了泥沫,想改變逃跑的方向。

"想跑到哪裏去?地球教徒。"

氣爆槍的火線朝著年輕的聲音集中射去。陽台的柱子發出了悲鳴,大理石的碎片四處飛濺,玻璃破碎了。

尤裏安在陽台上把身體轉了兩三圈,在靜止的那一瞬間扣了扳機。連續兩次,閃光在他手中迸射而出,兩個地球教徒發出低沉的聲音倒了下來。他們濺起了泥水和血沫在地上翻滾,然而最後也隻是痙摯了一下就不動了。

第三個,也就是最後一個男人轉過身想逃,然而,亞典波羅就站在他麵前。他再度想變換方向,然而,這次他麵對的是眼力比尤裏安還好的波布蘭。雨和黑夜形成了雙層布簾,把他封鎖在另一個小小的世界中。

"殺你之前有一件事一定要問清楚。"

尤裏安從陽台走出來。雨滴立刻傾灑在他身上。

"總大主教呢?總大主教在哪裏?"

"總大主教?"

男人喃喃說道。尤裏安對他這個反應感到意外。原本以為是地球教徒出於敬畏地覆頌,然而,男人卻發出了嘲弄千萬個人,包括他自己在內的笑聲。

"總大主教就是他,就倒在那邊啊!"

男人指著已經成為屍體的一個人。波布蘭非常無禮地用靴子前端翻過趴在地上的屍體。一瞬間,他把尖銳的視線射向醜怪老人的臉上,然後,他無言地蹲下來,翻起死者臉上的皮膚。那是一個製工精密的軟質橡膠麵具。在黑暗,在微微的照明之下浮現了一個瘦小然而卻出人意料的年輕男人的臉。

"你說這家夥是總大主教?"

"那個男人深信自己就是總大主教。其實是個白癡,隻不過是一具背誦機器罷了。"

"怎麼說?"

"真正的總大主教在地球上,埋在巨大的岩盤底下。或許一百萬年以後他會變成化石被挖掘出來。"

男人充滿嘲諷的口吻似乎不知道該有個結束似的。事實上並沒有那麼長的時間,然而,男人仿佛被一種心理排泄的衝動所驅策一般,不停地說著。地球教的總大主教之死被信徒們掩飾了起來,那個白癡男人於是被推出來當替身。地球教的實質隊員,包括他自己在內,隻剩下今天晚上入侵的二十名而已。他就像失去控製的水龍頭一樣滔滔不絕地說著這些事。

在聽對方講這些話的時候,尤裏安的記憶再度回複,他完成了複仇心的拚圖。他曾在地球教的本部看過這個男人。也知道他的名字和地位。他是地球教的大主教德.維利。

記憶的再現使他立刻采取了行動。

"楊提督的仇!"

閃光乘著尤裏安的聲音飛了出去,德.維利的胸口炸裂了開來,地球教的年輕主教仿佛被一個看不見的巨人衝撞一般往後方一倒。噴射而出的血液化成紅色的雨滴四散於地,德.維利帶著不像恐懼而像是包含著怒氣和失望的神情睨視著尤裏安。仿佛對自己的雄辯被中斷而感到真正的憤怒和失望似的。尤裏安不想知道這些,然而,對方的表情就像把優布.特留尼西特死前的表情凶暴化了幾分似的。大主教最後還吐出揉合了血和詛咒般的毒語。

"殺了我也沒有用的。打倒羅嚴克拉姆王朝的人一定會出現。而這一切都將結束了"

大主教丟下的這些台詞並沒有帶給尤裏安一絲一毫的感動。大主教一定是認為他把所知道的有關地球教徒的情報提供給帝國治安機關的話就可以確保住自己的生命。然而,尤裏安沒有義務要讓大主教狡猾的方程式成立。

"不要搞錯了。我對羅嚴克拉姆王朝的將來沒有任何責任。我殺你是為楊威利報仇。我說的話你聽到了沒有?"

"——"

"還有派特裏契夫少將的仇、布魯姆哈爾特中校的仇、其他許多人的仇。你一個人的命怎麼賠得起?"

德.維利的身體接二連三地被閃光所貫穿,他就像一條瀕死的魚般在地上彈跳了兩次。第三次就動也不動了。

"主角太緊張了吧?這樣哪還有我們上場的機會啊?"

當亞典波羅帶著苦笑喃喃地說著時,夾雜著帝國公用語的會話聲正朝著他們這邊靠上來。他們三個丟下了槍,從德.維利大主教那不受祝福的屍體旁退開了一步,等著憲兵們的處置。

另一方麵,一個有著比德.維利大主教更大名聲,而且受到更多責難的人物下正朝著死亡前進。

軍務尚書以責問著不合理性的視線看著自己腹部上被炸開的那一個紅黑色的傷口。他把受了重傷的身體躺在樓下的一個房門裏接受著軍醫的治療,然而,當軍醫告訴他必須到醫院接受緊急手術時,奧貝斯坦拒絕了。

"明明沒救的卻要裝成還有救,這不但是一種偽善,而且也是一種技術和勞動的浪費。"

他這種冷漠的說詞讓四周的人感到膽怯,他又加了一段話。

"轉告拉貝納特,我的遺書就在書桌的第三個抽屜裏,要他一事不漏地照章執行。還有,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就照自己的意願去做事吧。隻要告訴他這些就夠了。"發現大家都對拉貝納特這個名字表現出狐疑的表情時,軍務尚書隻好說明那是他的一個忠實執事。說明結束時,他閉上了兩眼,遮斷了人們的視線。三十秒之後,軍醫確定他已經死了。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元帥享年三十九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