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染血的四月(1 / 3)

“如此無意義,並且帶來徒勞感的戰鬥實例,並不多見。”

到了日後,凡佛利特星域之會戰,被總括在兩軍的戰史之中,但那隻是兩軍首腦部的不名譽,而非實際流血的兵士們的不名譽。能夠活著回到故鄉,也才能去講求有什麼用意或意義。他們為了與妻子、雙親或愛人再會,必須殺死眼前的敵人,讓自己活下去才行,勝利及敗北、進攻及撤退,都需要相當數量的無名兵士的鮮血,無形的巨大怪物吸取了他們的血,排泄出名為“國家之威信”及“軍隊之光榮”的汙物。

逼退同盟軍的偵察部隊後,留涅布爾克準將一歸來,就立即召開將官會議,在席上,留涅布爾克站起來陳述了以下的意見。

“我們該立刻發動陸戰部隊的全部戰力,攻擊叛亂軍根據地。若我們不先發製人,隻會讓敵人主動攻擊過來。在這區區的小行星地表上,既然不能共存,那麼生存和勝利等於是同一個字眼。請司令官閣下裁斷。”

格林美爾斯豪簡中將被認為是與立決果斷無緣的人,在半沉睡似的沉思一陣之後,老人征求了最年少者的意見。

“繆傑爾準將認為如何呢?”

正當要回答時,留涅布爾克幾近冷然地加以阻擋。

“在司令官閣下的裁可下,繆傑爾準將已身為下官的副將。副將的見解自然當與主將相同,若還征求他的意見……很失禮他說,這是沒有見識的作法吧?”

“呃,是啊,嗯,卿之所言極是,真是慚愧。”

格林美爾斯豪簡老人,鈍感地笑笑了事,但同席的幕僚們,有的憤慨,有的戰栗,向著新加入的逆流亡者。留涅布爾克則以鋼鐵般的無情與之相對。

很諷刺的是,他的態度似乎把列將對萊因哈特的惡意也一並接收了。或許和他比起來,萊因哈特的驕傲也被視為隻是年少的鋒芒,而覺得是可以容許的了。

萊因哈特本身也察覺了這一點,不過他可不因此而想要感謝留涅布爾克。他由小至今,就算是惡意的,終究也是受注目的焦點,然而由於留涅布爾克強烈的個性,使得他覺得自己似乎也成了一般大眾。

聽到這件事情之後,吉爾菲艾斯也不由得地感受到留涅布爾克這號人物的危險性。不僅是以迅速的威力偵察建立了功績,以此作為橋頭堡,確保對司令官的發言權,將下一個作戰計劃有關的主導權盡收手中,而且還把原本同階級的萊因哈特的發言權封鎖了。也許這般辛辣的巧妙手腕正是留涅布爾克的本領所在,在逆流亡以來的三年當中,他之所以在軍務上不鳴不飛,或許隻是在機會到來之前的假眠吧?不管如何,在吉爾菲艾斯的心理上,留涅布爾克的存在正朝向負麵的方向,顯著地傾斜了。

“真是個令人厭惡,又大意不得的家夥。我連和他吸著同一地點的空氣,都覺得厭惡了。”

雖然吐出這樣的話,卻仍努力地把留涅布爾克之副將這個不情願的地位所伴隨的任務,毫不打混地執行了,這或許就是萊因哈特本質上的認真個性吧。萊因哈特對於被非難為“驕傲”“暴發戶”,都不覺痛癢,但卻忍受不了別人對他的能力或責任感抱持疑問。對於身為主將的留涅布爾克仍保持著最低限度所必要的禮節,立下了完備的出動計劃,整備輸送體係,計劃武器彈藥的需要量而做好準備,他勤勉的樣子,令眾人為之膛目,雖然不是有意的,但卻與對留涅布爾克的反感成比例地,對萊因哈特的評價上升了。

但是在萊因哈持的外側,整個戰局並未顯現戲劇性的變化,仍然一無進展。

在戰略層麵上的不負責任,以及在戰術層麵上那如近視眼般的狂熱,加速了狀況的混亂。

在這時期,帝國軍與同盟軍雙方的司令部,都無法掌握整個戰局的狀況及各部隊的動向,而在日後製作官方正式記錄時,在整體作戰指揮上,欠缺統一性、整合性的要素,都被剔除掉了,因此而遭到無視的事實,其數量是相當龐大的。

四月三日,萊因哈特心情上的複雜,在質的方麵是相當深刻的,看來自已很明顯的,成為了留涅布爾克獲取成功的原料了,雖然反感正在膨脹著,但以他的個性,並無就此怠情。

“我從沒想到自己是這麼糟糕的個性。吉爾菲艾斯,我也許是個勞碌命的人吧?明明知道這全都會成為留涅布爾克的攻績,還這麼認真拚命的做事。”

如果要說萊因哈特的生涯中有發過什麼牢騷的話,那麼此時就正是一個例子了,他勤勉的樣子,當然艦隊司令合格林美爾斯豪間中將也得知了,並且不隻一次地讚揚萊因哈特,但他卻不怎麼覺得高興。

一上這位老人,萊因哈特的一切霸氣、銳氣、烈氣全部在空轉著,並且毫無結晶地煙消雲散了。萊因哈特至今上了好幾次的敵意、憎惡、不受理解的障壁,每一次他都使出全身的氣力、智力、體力去將其粉碎、突破。其生命不隻一再地受至威脅,他以強烈的反擊,葬送了公然非公然的企圖加害者們。這就是萊因哈特至今為止的人生航路。

不過,銳利的劍雖然能削鋼斷鐵,但要粉碎綿花團則似乎就有些困難的了。而且這團棉花相當老舊而潮濕,更使得斬擊也無力化了。對於格林美爾斯豪簡中將,萊因哈特數次提出意見及陳情,甚至使用了相當露骨的言詞,雖然終究達到了他的目的,卻從未能傷及這老人。這就像把石頭投進河中也阻止不了水流一樣的,也許還隻會磨損劍刃。

“真是淒慘啊,吉爾菲艾斯。”

“怎麼了?突然這麼說……”

“你想想看,宇宙是如此廣大,曆史的潮流是如此澎湃,我卻在這般無趣的衛星上,做著無聊的任務。”

雖然同情萊因哈特,但吉爾菲艾斯仍頗為稱奇。有著充分霸氣的金發年輕人,竟然會回顧自身且為之憮然,實在該說是珍奇的事了。

“您討厭格林美爾斯豪簡提督嗎?”

“不是喜歡或討厭的問題。”

雖然做此回答,金發的年輕人似乎仍覺得有補充的必要。

“隻是有點難以應付。終究年齡相差太大了。”

使用“難以應付”這種詞句,對萊因哈特而言也是個特例。

在這一天,當留涅布爾克告訴他:“繆傑爾準將,在四月七日零時,對叛亂軍基地進行總攻擊。當然,由我自己親自指揮,不過也請你以副將的身分隨行。希望你把在準備工作上表現的力量,也表現在陣頭上。”

“是。”

萊因哈特的回答極短。

紅發的年輕人因這件事而更加提高警覺。

在吉爾菲艾斯看來,即使萊因哈特的功績被留涅布爾克吸收也是無可避免的事,但若是連留涅布爾克的失敗都推到萊因哈特身上的話,那就令人看不下去了。此次攻擊一定要使之成功,而且必須盡可能地使萊因哈特個人的功績顯著化才行。而為了達成此事,必須以對付敵軍同等以上的力量來對付留涅布爾克。

新任的“薔蔽騎士”代理連隊長華爾特.馮.先寇布中校,所處的也不是什麼幸福的境地。

雖然已經是明確的事實了,但基地司令雪列布雷傑中將原本就是後方勤務的人員,不是處身於最前線的炮火之下的類型,會在至近距離與帝國軍的大兵力相對,大概是壓根沒想過的事。這一點雖令人覺得雪列布雷傑將有些可憐,但在他麾下代理實戰指揮的行寇布,也無法單純地信奉著樂天主義了。

唯一些許的幸運,是失去連隊長的“薔蔽騎士”一隊,都未喪失戰意,以三分之一小時完成連隊長凡瑟菲上校的臨時葬禮之後,他們就切換了精神頻道,接受了先寇布的指揮。

而從以前就一直是先寇布之共鳴者的林滋上尉,很自然地擔任他的輔佐人。

“帝國軍的那些家夥,會派出多大的兵力來犯呢?”

“這個嘛,至少會比一個飛球隊的隊員人數少吧!”

同盟軍這邊雖然是基地,但畢竟是後方根據地,實戰部隊的成員並不多。

包含“薔蔽騎士”在內,大約在二萬人左右吧。而且這並不是統一的組織體,而是因應總司令部的要求,預備投入戰場各處的連隊、大隊等的獨立部隊所集合而成的,因此,最高階級是上校,說到將官,隻有工兵少將、軍醫少將、運輸科準將之類,和實戰緣淺的人們。而相對的,帝國軍則是以一個艦隊兵力中的陸戰部隊為主軸,可以輕易動員十萬以上的兵員是可以確認的。

林滋上尉調了一下黑鴨舌帽的角度。

“留涅布爾克上校終究也是個英勇的人物,到底是有什麼不滿,而會使他逆流亡到帝國的呢?”

“這個嘛……不過,有一點倒是可以肯定他說的,我對同盟軍的現狀也覺得厭煩。”

因為有女性兵士所以才沒跟著逃跑出去這句話先寇布倒是沒說出口,林滋也未刻意去求證。

“我也為這方麵的事發火了不少次,不過帝國的現狀不是更糟嗎?”

“留涅布爾克並不那麼想啊。”

“是那樣啊……”

“那家夥,我記得他是帝國貴族出身的。”

“先寇布中校不也是貴族出身的嗎?”

“我家是空有虛名的窮貴族。而留涅布爾克家卻有爵位,而且好像是相當名門的。也許是突然對家係的情感覺醒了,想要再興家門吧。”

先寇布非常忙碌。重新調查基地周邊的地形、計算火線的集中角度、與同級的其他指揮官進行非友好的討論、計算各火炮的彈藥消耗量、在各處配備裝甲地上車……總之,就是在進行萊因哈特.馮.繆傑爾在帝國軍中所做的相似職務。當然,比起萊因哈特,先寇布的人生要更加來得多彩多姿。

隻要到了夜晚,他就不倦怠地從事使複數的女性兵士的床位變得擁擠的“夜班”。因為原本就是後方基地,所以比起前線基地,女性兵士就比較多。

補給、通信、醫療看護、整備等各部門裏,軍官、士官、兵士、金發、黑發、紅發,靠著男人的積極性及手腕,任君選擇。當然,因為女性人數並不比男性人數多,因此一無所獲的男性也不少。更何況,有像先寇布這種極少數派在獨占市場。

先寇布的愛情關係很少有持久的。在目前和他交情最深的,是擔任對空迎擊係統管製的華蕾莉.林.費茲西蒙斯這位二十七歲的中尉。身裁修長,略帶紅色的褐色頭發,同色澤的眼眸、冷淡而秀麗的麵貌,有離婚經驗。當然,先寇布對他人的履曆,並不要求像清教徒般地潔淨。華蕾莉是頭腦靈敏且有自信心的女性,但她卻不會因此而過份自恃,而她的私人房間毫不做作地揉和了八成的整然與二成的雜然,感覺相當舒適。在目前,他很中意她,而她似乎也是如此。

有一晚,華蕾莉在床上間他。

“華爾特,你不想結婚而有個家庭嗎?”

“家庭不喜歡我啊。”

“別擔心,我不會叫你和我結婚的,隻不過,我在想啊,大概有不少女孩對你有這種打算吧。”

皺著眉頭,先寇布以手指搓著他高挺鼻梁的左側麵。

“若是和我結婚了,恐怕會更失望吧。在此之前先分手,算是多少減去一些罪過啊……’說這話的不是先寇布,而是華蕾莉。他眨了眨眼,華蕾莉用她那帶著挖苦的笑容透著昏暗地映在先寇布眼前。

“你是這麼想的吧?我可替你辯解了哦,感謝我吧。”

“……也不能完全說是不對,不過還是覺得不舒服啊。”

先寇布交叉著雙手手指,墊在頭下,抬眼望著暗淡的天花板。華蕾莉循著他的視線,突然轉變了話題。

“關於你們以前的連隊長留涅布爾克上校,我聽過一件奇怪的傳聞。”

“哦?”

“他現在和帝國貴族的女兒結婚了,而殺死那女孩未婚夫的人就是他自己。當他看到那男人所帶的照片,愛上那個女孩,為了追求她才逆流亡的。

“你相信嗎?”

“這好像沒有戀愛經驗的文學少女妄想出來的故事。現實哪有那麼天真,留涅布爾克如果是那種精神上的糖尿病患者,他早就戰死了。”

第二天早上,先寇布在早晨的咖啡之後,堂堂地從華蕾莉的私人房間出動。在司令官室裏,早晨厭惡的譏諷正穿著軍服在迎接他。

“真是好身分啊,先寇布中校,麵對敵襲,還先在女性對手身上打場勝仗啊。”

先寇布可不會對種程度的譏諷為之畏縮。心情寬裕地行了一禮。

“請您別弄錯順序序了。又不是因為我和女人上床,敵人才攻過來的。如果的是那樣的話,那麼帝國軍大概對我的評價是挺高的了。”

雪列布雷傑中將的臉扭曲了。左半麵和右半麵之間發生斷層而使得兩種表情同居在一起,他大概覺得自己的無能受到挖苦了吧,事實上,先寇布並不認為雪列布雷傑是無能的,他隻是判定他不適合做戰鬥指揮而已。不過他確實是不在乎是否受到曲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