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俘虜了“叛亂軍”的將官辛克列亞·雪列布雷傑中將,但是對萊因哈特而言,仍是在與快感無緣的情況下結束的不毛之戰。即使是以他卓絕的天才,在艦隊戰中仍是英雄無用武之地,無法行使任何的影響力。
對於萊因哈特俘虜雪列布雷傑一事,門閥貴族出身的軍官們將之評為“那是金發小子運氣好。偶然進到那裏,正好上厚顏逃出來的叛亂軍將官。”也是當然的吧。不過,連萊因哈特自己,都覺得這一次有這種感覺。這武勳與戰術上的洗練相隔遙遠,覺得隻是滾到他麵前時,被他偶然地抓到一樣。
對吉爾菲艾斯來說,那是萊因哈特自己的錯覺。在進行同盟軍基地中的戰鬥之前,萊因哈特是何等努力地在確立戰略上的勝利條件,捕獲雪列布雷傑中將,不過是對其努力的當然之報酬。
“就算雪列布雷傑這個人是偶然滾出來的,抓住他的確實是萊因哈特大人的手。如果當時萊因哈特不在場的話,也就平白讓他給逃了。您的晉升是理所當然的。”
萊因哈特對友人的話點頭稱是,總算心情是開朗了。
銀河帝國高登巴姆王朝的軍隊,在當時並非是“秩序堅牢而致密有如鋼鐵”的狀態,但每有會戰終了,總括與賞罰,總會以一定的形式進行。
“凡佛利特星域會戰”之後,萊因哈特·馮·繆傑爾以十八歲這年紀敘任少將。當然,在帝國軍史上最年少的少將。俘虜同盟軍中將辛克列·雪列布雷傑之功績受到了評價。
賀爾曼·馮·留涅布爾克也晉升為少將。總之是破壞了“叛亂軍”的一座基地,身居準將之階級也三年了,也該是晉升的時候了。再加上既然“金發小子”都晉升了,不讓身為作戰指揮之主將的留涅布爾克晉升的話,那也是很奇怪的。
他們兩人的長官,格林美爾斯豪簡老人也成為上將。關於此項人事,軍務省內也提出異議,但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下旨“讓那老人當上將吧。”
“他餘生也不長了,就讓他成為上將也好,反正他也不會再上前線了。”
皇帝如此發言,宮廷與軍部之間,就此成立了妥協。不再給前線的將帥添置麻煩(!),隻任閑職的話,也就沒理由反對其晉升了。可能的話,是希望他立刻退役,好好安養天年,不過凡事也有個順序,目前這也算可以滿足了。
如此人事處理告一段落之時,出現了令萊因哈特怒火噴出的事態。那並非是故意要使他發火的事。
齊格飛·吉爾菲艾斯並未晉升,紅發的年輕人仍隻是上尉。對萊因哈特而言,這是無法容許的,不去詰問負責人是不行的。
直接麵對萊因哈特的憤怒與不滿的是軍長省人事局長郝普特中將。這對他而言是件麻煩事,不過是上尉上升少校晉升問題,是屬於他的部下人事第三課長的處理權限。郝普特中將是與個性極其無緣的“灰色的官僚”,不過反過來說,對萊因哈特也沒特別抱持惡意。要求麵談,受到詰問,他閉口不語。
“既然你如此說了,就讓吉爾菲艾斯上尉升任為少校也可以。”
郝普特中將終於如此回答了,但萊因哈特要高興還早。這個回答後的接續詞才是重要的。“……不過,如此一來,吉爾菲艾斯新少校就不能再擔任你的副官了。在帝國軍的曆史
上,是沒有校官擔任少將之副官的前例的。”
人事局事理直氣壯地斷言。萊因哈特並不知其中真偽,盡管他是戰略戰術的天才,在幼年學校一直享有秀才之名,也不可能記住長達五世紀的帝國軍全史。人事局長的說法,令萊因哈特覺得狡滑,但以郝普特中將而言,“適可而止吧”的心情已相當濃厚。本來,從幼年學校畢業之後的萊因哈特與吉爾菲艾斯一直配屬在同一部署,本身就是特例的待遇。被指摘到這一點,萊因哈特就無話可說了。自己是否為了自己的自私,而阻礙了吉爾菲艾斯的晉升呢?這份認知,對萊因哈特而言,是太過酸苦,幾乎讓他感到了刺激胃部的不快感。
離開萊因哈特身邊,吉爾菲艾斯就可成為少校。若是如此,萊因哈特應該把吉爾菲艾斯從身邊解放,讓他晉升吧?固執地要讓他跟自己在一起,不是錯誤嗎?
但是失去吉爾菲艾斯的輔佐時,自己會變成如何呢?萊因哈特無從想像。因為他並非留涅布爾克所說的“孔雀”,所以他熟知紅發的友人對自己而言是如何不可缺的存在。因為不可能有能取代他的人材了。
兩位青年軍官,此時在軍務省寬敞的大廳中,注視著萊因哈特的身影。
近乎黑色的暗棕色頭發的高大男子,與不整齊的蜂蜜色頭發的略為矮小的男子正一起從查閱局長的房間走出來。
在帝國眾多的青年軍官之中,那是以其傑出的智勇而被熟知的一對。奧斯·馮·羅嚴塔爾為二十六歲,渥佛根·米達麥亞為二十六歲,階級皆為上校。羅嚴塔爾略為傾首地問著僚友。
“那位年輕的軍官是誰呢?好像有印象,卻想不出來。”
“啊,是萊因哈特·馮·繆傑爾準將。升為少將了吧?不管如何,才十八歲,算是很不得了。”
兩人不由得沉默了起來,注視萊因哈特的身影。金發的年輕人,埋頭於自身個人的思考,並未注意到他們兩人。豪奢的金發將閃亮的微粒子撒進他們的網膜。
要是注意地觀察,羅嚴塔爾上校的右眼是黑的,相對的左眼是藍的,給予了端整的臉龐一份異彩。
他們在大廳一隅的長椅上坐了下來,迅速地整理查閱局長交付的二十多張文件。一邊整理,一邊對眼前看到的年輕人的肖像,米達麥亞提出了話題。
“你認為如何?貴族們稱他為金發小子,加以輕蔑,但這評價正確嗎?”
羅嚴塔爾視線不離文件地回答。
“自古有言,貓與虎子相似,但卻不可混淆,必須小心才是。”
“萊因哈特·馮·繆傑爾,依你所見,是虎是貓呢?”
“大概是虎吧,即使他是因姐姐的庇蔭才顯貴的,但敵人可沒有斟酌這些情況的義務
啊。”
萊因哈特在現實上,是一再立下武勳,依其成果而晉升的,敵軍可沒有理由要故意輸給萊因哈特。把萊因哈特那特異的晉升,視為姐姐格裏華德伯爵夫人的庇蔭、或是偶發的幸運之結果的人們,是閉眼不看真象的人。的確,在機會給與的階段,萊因哈特是比他人有更優惠的環境,但是這一點,門閥貴族的子弟們也並未立於比他更惡劣的境遇。周全地運用被給與的機會,不斷地重複出征、武勳、晉升,應當是萊因哈特本身的能力。
原本說來,若是在宮內省或典禮省擔任書記官,就當能與戰場的勞苦無緣的。成為軍人,卻隻有一次的經驗就逃回來的貴族少爺也不計其數。跟那比較起來,萊因哈特·馮·繆傑爾這位年輕人的價值不知有多高,要不承認此事,那是不承認的人氣量小吧。
“那年輕人也許有一天會成為元帥,那麼一來,也許是銀河帝國的最美貌的元帥呢。”
此時,他們有關萊因哈特的話題就此行打住了。他們有他們的事要做,而那豪奢金發的年輕人,眼前和他們的人生似乎也毫無關連。
回到家的留涅布爾克,一進到沙龍,依舊保持軍裝,坐在沙發上上。不悅,該說是猜疑的視線前,有著他的妻子。留著淺褐色長發的她,名為伊莉莎白。
“你回來了,恭賀您平安歸來。”
“越來越會說違心之論了啊。”
冷酷地回應,在沙發上蹺起了二郎腿。
“拿酒來。有四六九年份的諾那·黑先的白酒吧。”
妻子以銀色的盤,送來了白酒瓶與杯子。以前叫傭人做時,丈夫大為生氣,命令妻子要親自去做。
傾飲了幾杯之後,他說了。
“我這次成為少將了。”
“恭喜了。”
“哼,有什麼好恭喜的。繆傑爾那小子才十八歲,就和我同為少將了。我已經三十五歲
了啊,他到了三十五歲,搞不好都當了元帥了。”
留涅布爾克以那急速酣醉的眼,朦朧地看著妻子硬繃繃的表情。
“你的未婚夫也才二十多歲就當準將了啊,不,是少將閣下吧。而且還是因為戰死所致,讓向叛亂軍道謝才是。”
“您別再提那件事了。”
妻子的聲音,聽來有如風吹花睫般地搖曳,丈夫的嘴角略為扭動了。
“不打開心房的冷漠女人。”
“……您看起來是覺得如此嗎?那麼我可以改,努力地讓你不會有這些感覺。”
“是嗎?我可不相信你會對我打開心房。”
留涅布爾克低沉地笑了,那笑法不像在傷害妻子,而像是傷害自己,他伸出右手,抬起妻子白皙的下顎,看著如同褐色珠玉的眼瞳。
“你隻要一直懷念著死去的未婚夫就行丁。要相信他還活著,有一天會回來,那也由得你。看著憎惡現實,沉迷在幻想中的你,對我而言是非常有趣的。嗬嗬……”
映在依莉莎白眼眸的留涅布爾克的影子,對著他自己吐著嘲弄的氣息。
昔日曾是自由行星同盟軍“薔薇騎士”連隊長的這男子,收起笑聲,將手從妻子臉上移開,粗魯地,抓起白酒瓶,不倒在杯子,直接往口裏灌。像是故意地,把酒精的氣團向虛空吐出。
“明天要去拜訪奧夫雷沙一級上將的宅邸。”
以勇猛、粗野聞名的裝甲擲運兵總監的名字,被留涅布爾克說了出來。
在現實地位上,私人的影響力上,奧夫雷沙在帝國軍陸戰部門都是第一人,對於得到少將地位的留涅布爾克而言,是不會對他缺了禮數的。
“幾時要出門呢?”
“別像事不關己一樣地說,你也要同行的。”
“咦……”
那些微的動搖,證明了奧夫雷沙在貴族的貴夫人、千金之間是沒有人望的。
“怎麼了,奧夫雷沙再怎麼猙獰,也不會吃了你。那們仁兄若不是有裝甲服包著的硬肉,是不會有加以料理的意欲的。”
丟了句惡意揶揄的話,留涅布爾克抓起妻子白皙的手腕。
“那麼,夫人,夫婦就該以夫婦應有的方式,來加深彼此的感情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