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特裏契夫上尉……”
沒有任何意識,柯斯提亞上校喃喃著部下的名字,神情動搖得非常厲害。沒能發現屍體的時候,已令他非常的不安,但絕對沒想到能在這種極近距離確認他還健在的樣子。倒是派特裏契夫上尉這邊,完全不介意收容所長的困惑。
“自認應該能得到您的讚賞才對,我這個不肖的休多魯·派特裏契夫將惡虐無道的逃脫未遂犯逮捕,並帶來這裏了呢。”
被抓住衣襟扯出來的普雷斯布魯克中尉,一副咬牙切齒的表情,完全沒有裝作的必要。兩重、三重的震驚,柯斯提亞上校已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對他來說,再糟糕也沒有的活生生評價,有兩個出現在他麵前。他們都沒佩帶武器,而柯斯提亞卻是有佩槍,再加上現在又沒有其他人在場,就在上校的手半無意識的移到槍套時,背後突然被一個硬物抵住。在他背後出現的年輕同盟軍的軍官,正用槍口抵著他的上司。
“……楊少校!”
柯斯提亞上校並不清楚楊的射擊手腕,如果知道正確事實的話,就算槍口抵在腦袋上,也不會一動也不敢動。以楊來說,就是必須將柯斯提亞對楊沒有先入為主的固定觀念,加以最大限度的利用。要是柯斯提亞快速行動的話,其實楊連一點會命中的自信都沒有。
“上校,請不要令我扣下扳機,下官並不希望借著射擊上司,來誇耀自己的功績。”
楊的辯才,在這時候幾乎已經達到欺詐的境地了,而且不是雄辯,而是侃侃而談的語調,就結果來說,反而更加有效。柯斯提亞上校的臉,就像被熱水燙熟的螃蟹似的變成赤紅色,沉默了大約兩秒左右,開始虛張聲勢的發作了。
“楊少校,你明白你現在所做之事代表什麼意義嗎!”
“當然明白,不過也許解釋會有點不一樣。”
“解釋?!”
柯斯提亞上校的表情也好,聲音也好,都因憤怒而大汗淋漓。把軍服上的灰塵拍掉,繼續以高壓的姿態糾彈著。
“根本就沒有什麼解釋的餘地!我可以告訴你唯一的事實。貴官……不,你是用槍口對著你的上司,這叫做叛逆行為,知道嗎!”
“是,但以下官的立場來說,這是一種自衛行為。”
“哪裏自衛了!”
“和迫擊炮比起來,熱線槍的規模要小得多,而且也可愛得多了呢。”
“一點也不可愛!”
柯斯提亞大吼回去,似乎是發覺了如果大發上司的威風的話,好像有脫出這個危境的可能性。雖說是什麼艾爾·法西爾的英雄,但實際上,本人似乎一點也不精幹,隻是個呆呆的小毛頭而已。
但是,上校的下一句怒吼,在快化為聲音之前凍結了,燃燒著淩駕於上校的憤怒的男人,逼近在他的眼前,是光榮的銀河帝國的軍人,普雷斯布魯克中尉。因為抓著他的衣襟的,派特裏契夫的手放開了的緣故。
“柯斯提亞,你這個肮髒的卑劣小人……”
中尉的帝國公用語,由於怒氣和複仇心的緣故而結結巴巴的,以楊這種程度的語言能力,沒辦法對微妙的部分都能了解,隻不過光是靠聲音和表情,就有十足的迫力。柯斯提亞狼狽萬分、又笨拙地試著加以說服。
“等……等一下,普雷斯布魯克中尉,先聽我解釋。”
“沒有什麼好聽的!”
在說這句話的同時,普雷斯布魯克中尉跳向他所憎恨的對象。楊用了在他來說,算是非常敏捷的閃開,躲過被卷入帝國軍人的苛烈報複行為。柯斯提亞下巴吃了一拳,往後倒飛了兩步左右的距離,才剛倒在地上,普雷斯布魯克又飛撲過來,這次是緊緊勒住他的脖子,不隻是勒住而且還上下甩動著。馬上就要麵臨生命的危機的柯斯提亞,事到如今也什麼都不管了,辛苦地發出哀叫。
“救……救命!快來救我,想眼睜睜看著上司被殺嗎?”
用不慌不忙的聲音,派特裏契夫回答道:
“上校被普雷斯布魯克中尉殺死的話,我會替你報仇的,這麼一來就萬事如意,還活著的人不會有任何人受到傷害,以後的事就不必擔心了。”
被這麼明朗的聲音威脅,柯斯提亞上校的臉色變得和死人沒兩樣,再加上還被普雷斯布魯克勒住脖子,拚命地擠出聲音。
“我……我承認,我承認罪狀,所以快想想辦法製止普雷斯布魯克!”
“您是說要活著接受軍法審判是嗎?”
“接……接受,讓我接受軍法審判吧!”
“非常賢明的選擇,那麼就為軍法審判的重要證人,提供安全的保障吧。”
慢吞吞地,派特裏契夫上尉將施以正義之製裁的普雷斯布魯克中尉的兩手拉開,以防止無益的殺人。
—— III ——
行星耶柯尼亞在軍製上,是屬於達納多警備區所管轄的,行星全域以下的秩序破壞行為,首先必須向警備管區司令部報告,當超過管區司令部的處理能力時,則由軍部中央派遣部隊前往處理。過去,雖然有不少例外,但目前還是得照規定去做。
“在行星耶柯尼亞的俘虜收容所發生騷亂事件。”
當接到這個報告時,當然,令警備管區司令部大為緊張,再加上,報告者是參事官楊威利少校。在參事官之上的所長和副所長,發生了什麼事呢?
管區司令官馬休鬆準將和參事官姆萊中校一起出現在行星間通訊的銀幕上。看來不隻是耶柯尼亞,而是這整個管區全體都缺少霸氣的狀態。有著奇妙的疲勞味道、隻等著退休的初老男性,擠出沒有抑揚頓挫的聲音。
“我是馬休鬆,楊威利少校是嗎?聽過你的盛名,記得是艾爾·法西爾的英雄是吧。”
出名的人就是有這點好處。不過話又說回來,“聽過某人的盛名”這種表現法,也許夾雜著諷刺和惡毒的意味在內也說不定,可能算因為楊在赴任行星耶柯尼亞時,並沒有特地前往達那多斯警備區本部打招呼的緣故。
在楊之後接著打招呼的派特裏契夫,自動開始說明事態的經過。
“楊少校實際上是奉統合作戰本部的直接命令,來耶柯尼亞收容所執行監察任務的。”
派特裏契夫上尉身上穩重篤實的態度,吹這種瞞天大荒的牛皮,楊默然的注視這個認識還不到24小時的部下的側臉。能吃驚地叫出來的話也就罷了,但由於實在是太過於意外,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不理上司的困惑,派特裏契夫上尉繼續將架空和現實混在一起說明下去,也就是說知道楊少校的真正身份的收容所長柯斯提亞上校,唯恐自己的貪汙行為被揭發,於是鼓動俘虜們暴動,企圖殺害楊少校,就是這麼一回事。
派特裏契夫的主張,其實根本站不住腳。不僅是收容所,在同盟軍內部行使監察的權限和責任的,不是統合作戰本部而是國防委員會才對,但是目前查覺到這點的人,似乎隻有楊一個人而已,事到如今,也隻有順著派特裏契夫的腳本演下去了,所以楊保持沉默一言不發。事情夾雜糾纏到這個地步,隻有等一切的事就序之後,日後再慢慢說明了。
馬休鬆準將首先似乎接受了派特裏契夫的說明,但是,代理管區司令被派來耶柯尼亞的人物,似乎是個相當嚴格不馬虎的人,姆萊中校。
一板一眼叫人透不過氣的表情,一板一眼令人透不過氣的表情,這就是姆萊中校給人的印象。如果這個印象正確的話,楊馬上就要麵對最頭痛的典型的人物了。
“所長先不提,副所長怎麼了?記得是傑寧克斯中校擔任這個職位的。”
“傑寧克斯中校負傷,正在接受治療。”
對於姆萊中校的疑問,楊的回答並不是在說謊。這一夜,傑寧克斯中校似乎特別受到不幸的眷顧,好不容易被釋放後,被炮擊的餘波所及,雖然不是受傷,但全身上下受了撞傷,進醫院接受治療。
姆萊中校似乎在考慮什麼,但並沒有拖很久。他對楊下達指示,以身為目前行星耶柯尼亞軍方的最高地位者,必須盡到相應的責任才行。
“好吧。不論哪邊的人,在下官到達行星耶柯尼亞之前,出了任何意外的話,都將被視為他方殺害的,一定要維持當地的治安和秩序才行。”
“我會全力以赴!”
沒有必要再多說些什麼了,所以楊的回答非常潔簡。再確認一次姆萊中校將在3天後抵達耶柯尼亞後,楊結束通訊,不知道為什麼覺得非常疲倦,再在發楞的時候,肩膀被重重的一拍,楊就順勢跌坐在椅子上。不用說,擁有這種怪力的人正是派特裏契夫上尉。
“任何事都有所謂的權宜之計,少校大人,要說其實我是秘密監察官什麼的,根本就不會有人相信,就因為您是楊少校,這種論法才講得通。”
“真多謝你這麼看得起我。”
“那個……您生氣了嗎?少校?”
艾爾·法西爾的英雄對這個一臉擔心表情的巨漢,苦笑著說:
“沒有生氣,隻不過我在想,等到這位姆萊中校到耶柯尼亞來的時候,要怎麼解釋才能把事情解釋得合情合理。”
脫下扁帽抬頭仰視,楊像是自言自語似的發出質問。
“姆萊中校這個人,是喜歡開玩笑的人嗎?”
得到的回答,令人非常悲觀。
“聽說他這個人好像最討厭的就是貪汙和開玩笑了。”
“就像把秩序和規則拿來當衣服穿似的人。”
“在電視電話銀幕上看到時,就是這麼想的嗎?”
“是這麼想的。”
“第一印象會這麼正確,這倒是相當稀罕的例子。”
“因為沒辦法讓自己加入多數例子的那一邊去。”
雖然嘴上發著牢騷,但楊希望盡可能地表現出事情較為明朗的一麵。做事一板一眼的人,腦筋也是完全照道理來的,所以隻要把事情整理的能讓他接受的話,大概就不會有不公正的處理。對考慮這些事的年輕上司,派特裏契夫投以激勵的話語。
“正義是站在我們這邊的呢,少校,不可能會有那麼悲慘的結果吧。總之,你現在就算再怎麼擔心也沒有用啊。”
的確如派特裏契夫所說的,楊首先將負傷者送進醫院接受治療,受到炮擊不幸死亡的俘虜們的遺體收容在膠囊中。破壞的建築物,在姆萊中校到達之前,要將現場保存起來,對收容所周邊的住民,通知他們不會有什麼危險,時間在異常忙碌中匆匆的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