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之夢、夜之歌(1 / 3)

晨羲呈螺旋狀般地射人寢室,透進眼瞼閉合的細縫。

萊因哈特·馮.繆傑眨了兩、三次眼,好不容易才從睡夢中醒來。才剛睜開眼,天花板角落的擴音器便開始展開早晨的攻勢。

“起床!起床!!起床!!”

萊因哈特大大地舒展了一下全身的筋骨,鄰床的吉爾菲艾斯則是揉揉睡眼惺鬆的眼睛。他們兩個現在正在幼年學校的宿舍裏。雖然他們的房間和隔壁寢室有一牆之隔,但是還是可以感覺到學生們起床的騷動。點名、盥洗、然後到校庭排隊舉行升旗典禮。

倒不是萊因哈特陷入了回憶的時空,其實他早在兩年前就從這所學校畢業了。這次他是奉憲兵隊之命重回母校調查一樁殺人案件。這一天是四月二十八日,也是被害者卡爾·馮·萊弗艾森舉行葬禮的日子。

帝國曆四八四年,萊因哈腎馮·纓傑十七歲,階級上校。

經過卡布契蘭加那件事之後,萊因哈特過了一段平安無事的歲月。後來,他接受了自然大氣和人工大氣周期性交換呼吸的訓練,然後被派到伊謝爾倫要塞駐防。剛開始他是以少校的軍階指揮驅逐艦,之後又晉升中校,擔任巡航艦艇長。期間,帝國軍曾和自由行星同盟軍發生大規模流血戰爭,他親眼目睹了同盟軍潰敗的光景。

在同年齡的軍人之中,萊因哈特不但官階較高、功勳彪炳,而且分配到的部屬也比較多。每次一有人事變動,他的功勳和駐防地就會重新變動。當然,這跟軍務省的人事方針缺乏一貫性有很大的關係。但一方麵,他自己也很積極建立軍功。再者,他姊姊安妮羅傑的身份無異也是他仕途上的一大助力。就這樣,上司不得不向上級推薦,讓他一路向上晉升。但是,晉升的另一個意思通常也就是駐防地的變動。

在長官眼中,萊因哈特是個不受歡迎的部屬。對一個墨守成規、按部就班型的長官來說,像萊因哈特那種有才能(雖然不情願,但也必須承認)、趾高氣昂(大家一致公認的事實)的部下是最令人厭惡的。偏偏他卻是皇帝寵妃的親弟弟!萬一他在自己的麾下戰死的話,那麼皇帝隻要動動他那枯瘦的手指,別說是上司的位置,連未來的仕途都一並滾落萬丈深淵。所以長官們對萊因哈特這個危險的火種,莫不抱著敬而遠之的態度。

上一個貪圖安逸的長官想盡辦法將萊因哈特踢開,下一個接到這個燙手山芋的“犧牲者”則是暗自咒罵,大歎走黴運。

萊因哈特當然是“危險的火種”,而且危險的程度遠遠超乎那些平庸無能長官的想像。他所發出的巨量高熱和破壞力,在不久的未來將會把整個王朝、體製,還有宮廷裏的門閥貴族全部燃燒殆盡。那些沒能事先發覺的人,其實應該算幸運肥。

但不管怎麼說,對於被調任到帝都憲兵本部一事,菜因哈特感到萬般不願。他一心渴望上太空和強大的敵人交戰,建立武勳。如今卻被派到一個專門對弱勢者展示皇帝和政府權威的機構。

不久前,憲兵隊逮捕了一名老婦。老婦人原本有三個兒子,兩個戰死,一個在戰場上病死。絕望之餘,她將每個家庭都會釣掛的皇太祖魯道夫大帝和現任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的肖像從牆上扯下扔到地上。她一麵用力踩踏,一麵大聲咒罵:

“我含辛茹苦養大的三個兒子,都為了皇帝陛下您戰死了!我隻能用這個方式表達對您的感激啊!”

後來由於有人密告,老婦因此遭到逮捕。那個利用職權將自己的兒子調到後方的憲兵副總監,在對部下訓示的時候說:“那個女人該恨的是共和主義者那些叛徒,可是她居然把怨氣出在皇帝身上,做出違反國家、忘恩負義的舉動!那些不懂得感謝皇帝、效忠國家的人,不必把他們當人看待!這種人應該得到最嚴厲的懲罰!”

他的言論很明顯地是在教唆刑四,甚至要置老婦於死地。菜因哈特聽到這件事的時候雖然感到極端憤怒,但是以他的權限和責任根本插不了手。

不過,憲兵隊內部還是出現了見義勇為的聲音。那是一個見來歲,名叫伍爾利.克斯拉的年輕男子,他不是憲兵出身,而是以艦隊法務士官的身份,從宇宙艦隊司令部調到憲兵隊從事研修的工作。他一接下那件令人不愉快的案件後,立即帶人到那名告密者的家裏將他逮捕。以下就是他所持的理由──

“這個人看到老婦人犯下大不敬的罪行時,竟然站在一旁觀看而不出麵予以製止,顯然沒有盡到一個臣民的責任。雖然事後他告了密,但那隻是為了掩飾他自己的過錯。正因為他內心的想法和老婦一樣,所以才會眼睜睜地看著皇帝的肖像被踩踏,而沒有出麵幹涉。這種行為等於是共犯,如果不予以嚴懲的話,那麼懲治不敬之罪的精神將蕩然無存。”

就這樣,那名告密者當月的家計陷人赤字,因為他領到的獎金必須拿來支付更高昂的醫療費用。至於那名老婦,雖然遭到監禁和詢問,不過並沒有受到刑罰。憲兵副總監為此還特地召克斯拉前來質問。克斯拉這麼回答:

“會踩踏皇帝陛下肖像的人,表示精神狀態已經不正常。拷問一個瘋子一點意義也沒有。”

克斯拉的反抗也僅止於此。後來老婦人被流放到一座酷寒的行星,沒過多久便因為絕食而衰弱致死。雖然克斯拉最後還是未能替老婦脫罪,但至少那名告密者受到應有的懲罰,這一點倒是春無能為力的平民百姓出了一口怨氣。

“了不起!克斯拉中校見義勇為的精神實在令人敬佩,值得我們學習。”

菜因哈特向來欣賞作風直來直往的人,但是克斯拉中校迂回致勝的行事作風更是令他感佩不已。畢竟他還隻是個十七歲的年輕人,隻有藉由不斷地學習、累積經驗,將來才能擁有超人一等的能力。事實上,吉爾菲艾斯的本質和萊因哈特非常近似,隻不過他要求自己必須扮演緩和萊因哈特剛烈性格的角色,所以在處理事情方麵要比萊因哈特來的審慎周密。或許也正因為這樣,他才更欽佩克斯拉處事的機智。

舉個例來說吧,萊因哈特視為理所當然的人事異動,在吉爾菲艾斯看來卻是令人擔心的變數,他害怕不能和萊因哈特編人同一個單位。所以每次一有新的人事異動,他最關心的是有沒有和萊因哈特分配在同一部屬,至於派到哪個單位他倒是不那麼擔心。

這次人事變動的結果,讓他陰壓多日的心情得以撥雲見日。或許心頭的重擔沒了,所以才能心平氣和地安慰對這次人事異動有滿腹牢騷的萊因哈特。當然,萊因哈特並不是不在乎能否和吉爾菲艾斯發配在同一個部屬,而是他認為那種事根本不需要擔心。

但不管怎麼說,他們兩個之所以能分配到同一個單位,很明顯的和萊因哈特的姊姊安妮羅傑的幕後運作有很大的關係。再者,對軍部來說,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的存在對他們尚沒有構成威脅,不需要特別予以防範。既然萊因哈特身為主官,必須分配一名副官給他,那麼讓他們兩個同進同出倒也省得麻煩。至少目前,他們還認為吉爾菲艾斯隻是一個不足輕重的小卒──當然,那隻是現在而已,直到萊因哈特掌握人事大權為止。而吉爾菲艾斯本人認為,隻要榮因哈特和安妮羅傑承認他存在的價值就足夠了,其他的並不重要。

帝都憲兵本部是在今年的四月二十六日才受理幼年學校所發生的殺人命案。當天,負責搜查的刑事小組曾經前往學校進行調查,可是最後還是無功而返。但是,這個案子又不能因此置之不理。

由於命案發生在幼年學校,搜索調查對象是貴族的子弟,所以警方自動被排除在搜查行列之外,改由憲兵接手,然後再交由刑部進行審理。雖然這無異是對警界的一大汙蔑,但在一個極權統治的社會,本來就沒有什麼法律之前人人平等的公理可言。

被害者是一名五年級(最高年級)學生──卡爾·馮·萊弗艾森,十五歲。案發當天清晨,同寢室的學生一醒來就發現他的床上空無一人。經過全校搜查,結果在糧食倉庫裏找到那名學生的屍體。校方開了三個小時冗長的會議後,才向憲兵隊報案,那時已經過了中午時刻。被害者是因腦部遭重擊而死亡,現場沒有找到凶器,而且倉庫的門是從外麵反鎖。從以上種種跡象可以看出這是一樁殺人命案。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就是為了調查這宗離奇的命案而住在學校宿舍。

“我給你一個禮拜的時間,讓你進行全權調查。當然,我們憲兵隊裏也不是沒有人才,所以如果你覺得無能為力的話,也可以找別人代替。”

長官的口氣不但缺乏誠意,而且充滿了椰份、諷刺。盡管某因哈特對這個任務感到排斥,但是他並沒有拒絕。對他來說,臨陣脫逃對他的存在意義將造成重大的打擊。

“菜因哈特,您實在不需要被那些人耍得團團轉。”

吉爾菲艾斯的見解稍有不同。他認為萊因哈特不需要當一位全能的超人。與其費盡心思處理區區的刑事案件,不如學習如何善用將才,統領大軍。再說,憲兵部的意圖非常明顯,一旦萊因哈特無法順利破案,他們便會以能力不足、辦事不力為由將他踢出憲兵部,這麼一來正好稱了他們的意。不過,萊因哈特並不同意他的看法,他說:

“吉爾菲艾斯,我們兩個從來沒有失敗過把?不管敵人是如何難纏,我們都能克服對不對?”“是的,萊因哈特。”

“以後我們也不會輸。”

“是的,萊因哈特。”

“……所以,盡管這次的敵人再怎麼狡猾、凶狠,我們都不能退縮。”

萊因哈特已經下定決心,要在一個星期之內偵破校園命案,好送給憲兵隊一個灰頭土臉的大禮。“真是初生之犢不畏虎”吉爾菲艾斯這麼想,他不再堅持自己的意見。反正從以前到現在,金發天使總是有辦法說服他。

翌日、二十七號,金發少年和紅發少年回到畢業近兩年的母校拜訪。

“萊因哈特·馮·纓傑上校和吉爾菲艾斯.吉爾菲艾斯上尉?”

在校門口站崗的是最低年級的學生。他們看到萊因哈特出現時,莫不一臉驚訝。雖然憲兵部之前已經通知校方將派專人前來處理,但是他們以為上校和上尉應該是中年軍人,沒想到出現的竟是兩名青年才俊。高年級的學生聽到消息後,都紛紛跑出來看個究竟。

高年級學生對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並不陌生,因為他們曾經同校三年。萊因哈特不僅是風度翩翩的美少年,而且成績表現相當優異,不但令同年級的學生豔羨不已,連低年級的學弟也對他散發出來的那股孤高的氣質、領導者的風範崇拜不已。吉爾菲艾斯因為經常陪伴在萊因哈特身邊,而且為人親切有禮,所以也很得人望。

“十七歲就當上上校啦?真了不起!”

低年級的學弟們的竊竊私語化成陣陣微妙的空氣波動,輕掠過萊因哈特波浪般的金發。驚訝、好奇、疑惑、讚歎就像倒人咖啡裏的奶糖般,在圍觀的學生中緩緩地流動著。就在一片毫無秩序可言的陣列中,萊因哈特他們走進了校長室。

由於他是兩年前以第一名的成績畢業的校友,所以學校的師長對萊因哈特·馮·纓傑這個名字印象非常深刻。再者,他畢業之後,短短兩年間就從少尉一路晉升到上校,升遷的速度是幼年學校曆年來的畢業生中最快速的一個。照理說,這應該是值得母校誇問的光榮事跡,但是每當師長們在提到這位傑出的校友時似乎語多保留。畢竟,萊因哈特的成就並不是通例。誰都知道他姊姊安妮羅傑是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的定妃,而且皇帝還賜給她伯爵夫人的稱號。

“他是格裏華德伯爵夫人的弟弟?難怪那麼快就飛黃騰達。”

對於這樣的誤解,令萊因哈特感到厭煩和不悅。剛滿十七歲的年輕肌膚散發出感性的芒刺,更讓人留下焦躁、難以親近的印象。或許,越是完美的傑作所受到的貶損也越嚴苛吧。不管怎麼說,萊因哈特還隻是十七歲的小夥子,感情往往超越了理性的控製。

關於這方麵,吉爾菲艾斯當然也是一樣。不過他深暗熱鍋不宜澆熱油的道理,所以一直比萊因哈特更有自覺,不輕易感情用事。

說的更明白一點,萊因哈特自始自終都是萊因哈特,但吉爾菲艾斯卻是憑藉自我的意識和努力,才變成現在的吉爾菲艾斯。或許他天生就資質脫穎,但是讓這份資質開花結果的卻是他本身的自覺,以及不可不提的催化劑──“梁傑家的姊弟”。

幼年學校的校長是一名年屆退休之齡的老士官──吉爾哈魯特·馮.修提加中將。萊因哈特在學的時候,他還隻是副校長。雖然是軍旅出身,卻喚不出軍人氣息,但也不見教育家的風範。他擁有皇家賜予的男爵封號,不過並不會擺出貴族的架子。說的更貼切一點,他給人的感覺就像個農莊的小地主,說起話來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本來,我們並不歡迎外人進來本校。不過這次的命案事關重大,而且凶手殘無人性。希望你以搜查官、以及傑出校友的身份,早日把這個案子查個水落石出,以慰不幸的犧牲者在天之靈,也好讓本校受損的聲譽能夠重獲清白。這是本校全體師生殷切的期盼。”

既然這樣,為何那麼晚才向憲兵隊報案呢?萊因哈特感到相當不解,但並沒有提出疑問。而校長,大概是平日的習慣使然吧,他邊用手指撫弄顏色略深的胡子,邊推銷他那毫無根據的推測──什麼貴為帝國軍基石的幼年學校居然發生殺人案件,八成是共和主義者的陰謀等等。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說不定共和主義份子已經擁有超越時空的能力了。搞不好他們的下一個目標是軍務省呢。”

是皇宮!萊因哈特好不容易忍住了差點脫口而出的話。但即使如此,還是瞞不過吉爾菲艾斯的眼睛。

知道萊因哈特對舊體製的厭惡和企圖推翻的意念的,隻有他自己和吉爾菲艾斯兩人。在安妮羅傑的光環庇佑之下,萊因哈特更不能對帝國最高權威表示違逆。縱使傑出的成就為他惹來不少閑言闡語,甚至有人批評他是個“目中無人的臭小子”。但是如果那些人了解他內心真正的意圖,恐怕就不隻是“目中無人的臭小子”能一語蔽之了。那可是罪大惡極的叛國之罪!無庸置疑地,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將會遭到處決,連安妮羅傑也無可幸免。即使她貴為皇帝的寵妃也一樣。王朝的存亡淩駕在皇帝個人的意誌之上。一旦罪名確立,萊因哈特將不再是寵妃的弟弟,而會變成安妮羅傑是叛國罪人的姊姊,主客的地位在瞬間大逆轉。叛國田的妻子、兒女、雙親,甚至是兄弟、朋友都會遭受連坐。這種例子在過去的曆史上屢見不鮮。而且也唯有叛國罪,是不分貴族、平民,一律都得受到相同的罪刑。

所謂停滯的石頭會生苔,雍塞的池水會腐臭。高登巴姆王朝時代曾發生過幾次原本可以為帝國注人活水的事件,可是最後都遭到當權者以死亡和暴力恫嚇給退殺了,結果更加速自身的腐敗。

對滅亡的古老曆史寄予哀憐之意乃是人之常情,但是卻不需要對那些扼殺新事物的陳年汙泥冠上古老傳統的美名。萊因哈特發過香,一定要把這些汙泥從曆史上掃除殆盡。

尤其從第一次上陣以來,菜因哈特的背後就家上了一層敵對的陰影。他們個個張牙舞爪,準備隨時對他伸出最惡毒的魔掌。而那些人就是躲在“新無憂宮”裏,享盡榮華富貴的特權階級。盡管萊因哈特極欲除之而後快,但是以他現在的實力根本不足以和那些人抗衡。

周圍那些無才無能、又眼界狹隘的庸俗之輩,在萊因哈特看來簡直愚蠢的令人難以忍受。但吉爾菲艾斯卻有不同的見解。他認為那些視野狹隘的無能之輩,正好可以當他們步步高升的台階。要是他們擁有卓越的洞察力和想像力,一旦識破萊因哈特的野心,那麼他們兩個人計畫多年的未來將永遠無法實現。以個人成就來說,十七歲的年輕人能爬上上校的位置,應該可以算是功成名就。但是若要對付整個王朝如此巨大的敵人,這一點小小的成就實在是微不足道。

萊因哈特反問校長:

“與其讓上共和主義份子,說不定是那名學生發現了什麼不可告人的內幕,所以才會惹來殺身之禍吧?”

這突如其來發言,讓站在一旁吉爾菲艾斯趕緊對他使眼色。在反應稍遲鈍的校長尚未變臉之前,萊因哈特又管自己辯護。

“我隻是打個比方罷了,校長閣下。如果有得罪之處,在此先向您道個激。在憲兵隊待久了,總是變得討人厭。”

萊因哈特恭敬地掩飾了內心真正的想法。對於尚無力反抗的人來說,有時必須警著幾近虛假的客套來掩飾真正的自己。萊因哈特當然知道這個道理,而他也準備這麼做。隻是在吉爾菲艾斯看來,這種作法實在太冒險了。他不出一聲,以視線極力要求菜因哈特掩藏他突出的棱角。

午後溫區的陽光,透過格子窗灑進了校長室。現在正好是曉春的季節,空氣中混和著多種花香,隨風輕拂著人們的肌膚。透過格子自向外看去,濃淡參差的綠意像炸開似地攻占了整個視野,仿佛連機網瞑都染上翠綠的色彩。

雖說外麵的世界一片生意盎然,走到哪裏都感覺暖烘烘的,不過萊因哈特並不特別喜歡這個季節。他比較偏好早春的清晨、初夏的午後、蕭瑟的晚秋和寒意同民的初冬。對他來說,晚春的午後空氣過於透明翠綠,感覺好像整個人都沉入海裏似地。人夜之後,夜空中的點點寒星所綻放的銀光,連人呼出的氣息都會反射白色的光芒。而且皮膚幹澀緊外粗糙的感覺刺激著全身的每一寸神經。這就是晚春的自然和人體之間格格不人的觸感。

總而言之,萊因哈特對於帶有硬質透明感的時間帶,向來都不抱持好感。

“……如果你認為有必要的話,可以調查本校的經理。但是你絕對查不出有任何可疑之處的。”

校長虛偽地笑著說。聽得出來他是為了掩飾內心的不悅。

“這些將來都要上戰場和共和主義份子作戰的學生們,如今卻得麵臨互相猜忌的下場,真是情何以堪哪。”

老人沉重地歎了口氣。萊因哈特再次向他表達歉意,畢竟眼前這個老人是他們求學時的恩師,總不能表現得太過失利。

“互相猜忌?可是我們並沒有對外發表這是件殺人案,不是嗎?”

“謠言傳播的速度快得驚人,而且是無孔不人,我們實在防不勝防用,萊因哈特上校。”

萊因哈特額首表示同意。接著,他以要到現場勘查為由,退出校長室。校長則答應派一名可以信賴的學生過去,以便提供他們辦案時所需的狂言。

“這裏就是……發生不幸事故的現場。”

帶領他們到糧食倉庫的是一名在學校服務了30年,好不容易才升上中尉的事務員。雖然吉爾菲艾斯的官階隻比他大一級,但對他來說都是必須低頭服從的長官。至於上校萊因哈特就更是遙不可及的大人物了。他們很快就結束在倉庫的調查,一方麵是距離案發已經過了一段時間,早就沒什麼證據可查。另一方麵是,事務員畢恭畢敬的態度也讓人覺得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