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冉抬起頭,給她一抹有點為難的笑。
在他的家裏,可沒這麼豐盛的菜肴啊。
“總之就是一定要!”她難得那麼斬釘截鐵地說話,被他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給氣的!
“隨你。”他無奈地聳肩,算是答應。
溫湄滿意地吃了一大口菠菜,總有一天,看我大力水手把你們家的問題給解決掉!
吃完飯,溫小弟保持四天來的優良紀錄,跑去廚房洗碗。大家夥感動之餘,決定他暑假裏可以少上一個學習班。
七點整,溫爸爸請的翻譯準時到達。看完那張傳真,他搓著手道:“這上麵說他們要推遲兩天到達,對於引起的諸多不便表示道歉。並且他們還有一位日本朋友對於這次合作也有興趣,會一起來看看……但是您知道那時我在外地考試,所以——”
“你的考試很重要,這我知道。”溫爸爸抬手示意他不要著急,“推遲兩天,時間還算充裕。你有沒有認識別的什麼韓語翻譯可以臨時來幫一下忙的?”
翻譯麵露難色:“一時間恐怕沒辦法,您知道現在韓語的專業翻譯並不多,這裏又不是什麼大地方——”
“那怎麼辦呢?”溫爸爸也有點急了,“而且還帶個日本人,真麻煩。”
“要不我去吧!”一直在旁邊聽他們說話的溫媽媽躍躍欲試。
“你?你懂什麼?”結婚這麼多年,老婆有幾兩重,他還會不知道?
“至少我看過韓國片,會說幾句日常用語啊。”一聽就知道她老人家對於這種“非凡成就”很是得意。
“去去去,瞎攙和什麼呀?你給我管好那幾本賬就已經很不錯了。”
溫媽媽很委屈地退下。
在女朋友的充滿期望的視線下,尚冉不得不站出來勇挑重任,“呃,或許我可以幫上忙——”
“你?”溫爸爸斜睨尚冉一眼,沒精打采地說,“我做的是成衣,可不是什麼半導體全導體。”他已經夠煩的了,怎麼家裏這夥人還淨添亂。
“我學過一點韓語。”
“什麼?你學過?”溫爸爸整個人頓時楊柳逢春般地活了過來,衝上去握住他的手死命搖晃,“我就知道天無絕人之路!我們家阿湄的眼光,果然是準確犀利、百步穿楊、百發百中啊……”
那邊的翻譯輕易打破了他冗長的讚歌:“溫董,就算這位同學學過韓語,那種現場翻譯裏麵還有很多技巧和專有名詞,他可能不是很能應付得來。”不過如果真沒辦法的話,也隻能由他勉強應付一下了。
“啊?這樣啊。”溫爸爸失望地放開了尚冉的手,回歸霜打茄子狀態。
尚冉看著那翻譯,勾勾嘴角,薄唇一掀,異國語言流瀉而出。
翻譯自然而然地用韓語與他對答,神情越來越驚異,到最後簡直就是驚喜加驚豔。
“溫董,您真是的,家裏有這樣一位高手在這裏,根本就不必叫我過來啊!”
“怎麼?他很行嗎?”溫爸爸有點不太相信地打量尚冉——雖然聽他講話的感覺,好像跟聽那個什麼我的女朋友裏的角色講話沒什麼分別,但是這麼大宗的生意,他可得小心著別搞砸。
“絕對行!這麼說吧,他比我還行,您就甭擔心了!”翻譯卸下愧疚感,很滿意地告辭而去。
“你剛才就看懂傳真上的內容了?”溫爸爸的口氣不是很好。
“嗯。”
“你為什麼不早說?為什麼不早說?你知不知道那個翻譯的價位是多少?隻要你隨便念一下我就可以省一大筆錢!”心好痛!
溫湄把男友護在身後,正氣凜然地道:“爸,你本來付那個翻譯多少,尚冉這邊也得照付,清楚沒?”
“你你你——哦,知道了。”在女兒的淫威肆虐下,溫爸爸終於理解了“女生外向”的深刻含義。
“啊!不對,我還得去找個日語翻譯!”差點忘了韓國人還帶了個日本佬過來。溫爸爸又開始團團轉。
“尚冉,你懂日語吧?”溫湄輕聲問。
“嗯,一點點。”
他說的一點點估計就已經是一般人的很多點了。“救人救到底,這兩樁‘生意’你就索性包下來怎麼樣?”
“……這樣的話,我得看書惡補一下才成。”語言這種東西很容易忘記的,他一向不太喜歡日本這個國家,日語用的時候也少,掌握的程度肯定不如韓語。
“沒問題!”反正還有好幾天。她轉向沒頭蒼蠅似的老爹,指著尚冉揚聲叫道:“爸,別去找了。這兒有個現成的。”
於是後來的日子裏,溫爸爸看尚冉的貪婪眼光總是很值得商榷。
“哎呀呀,你們是不知道,今天小冉在談判會上的表現,簡直是絕了,把那夥外國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我說小冉啊,你在談判桌上的氣勢很強呢,要不要考慮下別去搞你那個晶體啊薄膜啊的,跟著伯父我幹啊?”
今天晚餐的既定主題,就是尚冉同誌表彰大會。不過看起來是大會主席一頭熱,主角根本就秉持著寵辱不驚的原則,隻是微笑,沒有準備發布什麼慷慨激昂的事跡報告。
“ありがと。”大約是惡補日文的後遺症,當溫媽媽給他添飯時,尚冉自然而然地一鞠躬,冒出句謝謝,所有人都是一呆,然後集體大笑。
尚冉則暗紅著臉,不知所措。
沒有人注意溫媽媽眼中,除了錯愕與好笑以外,還閃動著陰謀的光芒……
吃完飯,大家自行其是,溫湄拉著尚冉到沒什麼景致的庭院裏乘涼。
“這裏的星星真多。”尚冉半躺在搖椅裏,幾乎著迷地望著天空。
“這就是小地方的好處啊。”溫湄座進旁邊的搖椅,“談判的時候,你不緊張嗎?”她很好奇,不能想象自己見到外國人時的感覺,更不用說是那種嚴肅的場合。
“還好。”尚冉笑,很滿意看她甚少展現出的佩服。“以前也不是沒有這種經驗。”
“對哦,你去過很多國家的。”溫湄有點嫉妒地撇撇嘴。哪像她,從小到大最遠就是乘火車去K大那麼一段路,一個人坐還能緊張個半死。
“尚冉啊。”她湊近他,欲言又止。
“什麼?”
“對於未來,你是不是已經有很完整的安排了呢?”
尚冉皺眉看她,有點不懂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沒什麼啦,隻是看到小弟老師布置的作文題目,突然想到的而已。”
“什麼題目?”六年級的小學生需要寫很深奧的文章嗎?
“我的誌願,”溫湄也仰頭看著夜空,“好懷念啊。”
我的誌願——小時候,寫過很多這樣的作文。自己每次想的東西,都不一樣。最開始是一幫人都說要當老師表麵上說什麼要當人類靈魂的工程師,實際上隻是覺得可以管很多小朋友肯定很威風;然後仿照作文書上的海吹,什麼科學家文學家醫學家;再然後是聽老師的話說什麼曲徑通幽,找些清潔工搬運工之類的職業,表示自己很腳踏實地;後來迷上了撒切爾夫人,就信誓旦旦地想當個政壇女傑……應該還有很多,記不清了。那時候的誌向,真是完全的空談,沒有實施步驟沒有階段計劃,想到什麼就寫什麼,記得還有同學說是要當武林高手天下第一之類的,被老師一腳踢下了講台。
“以前總是覺得未來很遙遠,聽課考試寫作業,似乎隻要做這些事情,日子就可以過得心安理得。誰知道一眨眼,竟然快畢業了。你更誇張,讀完大一就要出國放洋,以後都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
尚冉沉吟良久,才緩緩說道:“其實我也不知道以後會幹什麼。”
“你這樣不行哦。”溫湄豎起食指,很認真地在他麵前搖了搖,“名人傳記都說,偉大人物們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立誌要趁早,為人類幸福,為中華崛起什麼的。有了高遠的目標,才能朝那個方向堅定不移地努力。我呢,到了現在這把年紀,還是沒有想好自己將來想去幹什麼,有時候會覺得這也好那也好,隻要能混口飯吃,什麼境遇都可以接受;有時又覺得這不合適那不合適,自己不管在哪裏都是會懶洋洋不事生產的米蟲一尾——看樣子就知道是沒有辦法成為什麼偉人了。但是你不一樣,你看起來就很有成為偉人的潛質,所以一定要好好地想!”
“幹嗎把我們說得像兩個世界的人似的。”尚冉失笑,伸出手,輕輕拉扯著她的馬尾辮,低低訴說,“我的人生,早在出生時,就是被父母決定好了的。然後是一直為了那個目標而被迫努力。不想傀儡一樣過下去,就叛逆上了另外一條路。”現在想起來都覺得不可思議,一向以來內向聽話的自己,竟然會在高三的當口不顧所有人反對,作出那樣突兀的決定。兩年後的現在,可能就沒了這個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