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在書桌前坐了下來。林珊看著書房裏滿屋子的書,開口問道:“古代的名人雅士都是有名號的,不知道你可有?”
“有啊,”程沛雲一猶豫,本是沒有的,可忽然靈機一動在腦海中想到一個,他可不想在老師麵前顯得沒有文化。
“哦?是什麼?”
“奮強!”程沛雲很得意,真是個好字。
“哦?”林珊忍了忍笑,“是哪兩個字呢?”
程沛雲拿起手頭的筆,在紙上寫下“奮強”兩個字。
“怎麼解釋呢?”林珊問。
“本來應該是‘憤強’,意為奮發圖強,可是‘憤’字似乎是太格格不入了些,不如‘奮’字,含有勤奮自勉的意思。”程沛雲有些洋洋得意,從小他便覺得自己的名字太陰柔,忽然一下子在老師麵前有一個陽剛十足的名字,他的自尊心一下子得到了滿足,不錯不錯。
林珊是真的撲哧一聲笑出來了:“奮強,你可知道孔老夫子有一句‘糞土之牆不可汙也’?”
程沛雲一下子漲紅了臉,心裏想著,靈機一動想到的名字不見得好啊,當初可就不應該靈機一動亂取名字。
林珊很有報複後的快感了,對程沛雲的厭惡也稍稍減輕了些。心裏想著,麵對自己的汙蔑,程沛雲隻是紅著臉,沒有反駁,可見還是個好說話的人。
吳媽敲門走進書房來,端上一杯茶、一碟新鮮的荔枝,林珊道了謝,兩個人開始上課。
得知程沛雲也要考青島大學的中文係,林珊於是提議讀郭沫若的《天狗》、《鳳凰涅槃》。心裏很沒底氣。“老師讀大學幾年級?”程沛雲問。
“二年級。”林珊答,不得不撒謊。難道介紹家教的人沒有說明情況嗎?這樣的家教,無如說是兩個人一起學習好了。但是不能說實話,如果說出來工作就丟了,錢也賺不到了。想著如果程沛雲考上大學,自己還能拿到獎金,更不能說明了。
林珊盡量調動自己所有的知識,不敢在程沛雲麵前露怯,隻怕哪裏講錯了讓程沛雲看出破綻。
好在兩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吳媽走進書房提醒上課時間到了,林珊起身告辭,臨走還不忘囑咐:“要把魯迅先生的《狂人日記》讀一遍,至於《論語》就不用再看了,料想是不會出題的。”待出門,忽然聽見程沛雲喊:“老師,那個字號的事,可不要再對外人說了。”
林珊點點頭走出門,心裏笑著,心想抓住了程沛雲的把柄。
冬天的青島,陰天是常有的事。又是一個陰天,憑天色判斷時間是不可能的了。下午的光景,林珊覺得和清晨沒有什麼兩樣,不如就當做是清晨吧,林珊長舒了一口氣,裹緊圍巾,想著完成了今天的任務,拿到了小小的一筆錢,心裏有點成就感,又想起程沛雲說的號“奮強”的話,真是有點樂不可支了,奮強奮強,其實有點響亮的,林珊想,可是真不如啟威來得響亮。忽然就想起啟威來,寒假到了,啟威已經離開了青島,隻是聽他說在上海工作過一段時日,可竟也沒有問他祖籍哪裏,現在恐怕也是在複習考大學吧。這樣想著,林珊忽然發覺已經走過了電車站,那就走回家去吧。
兩站路,林珊快步走著,一路下坡倒也省勁。忽然覺得道旁的風景也因自己心頭莫名的一陣想念而陌生起來,又想起鬆樹林裏啟威問道自己家庭情況的那一幕,新式戀愛也是這樣不經過媒人,男女雙方自己談的吧,想到這裏,林珊忽然臉紅起來,覺得俞啟威在自己心目中的印象高大了起來,然而卻是更模糊了。林珊看看道旁的樹,竟也覺得陌生起來,想著自己的所思所念在遙遠的異鄉,再熟悉的故鄉也變得怪怪的,她隻覺得自己的心像風箏一樣在風裏飄著,顫巍巍地沒著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