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雲千夜卻沒有絲毫覺得唐突的意思,將她蓋好被子,梳理好頭發,坐在床沿邊,魅笑得看著她的睡顏,修長的手指不似雪懷的如玉蒼白,因為一千年的殺戮,他的手上有一層薄薄的繭,他撫摸著她的眉眼,輕笑出聲。
“是不是很漂亮?”很顯然,他這話是對藍炎也就是雪懷說的。
藍炎依舊站在一旁,抬眸,聲音略顯低沉:“你先回答我的問題。”見雲千夜一副“你剛剛說的什麼啊?我耳背,聽不清”的模樣,他的臉上有了一抹慍色,聲音低的不能在低:“她剛剛到底怎麼回事?真的很是奇怪。”
久久,與他對話的那人不語,他終於抬頭,卻見雲千夜在幽香的手上蜻蜓點水般的一啄,嘴角那抹笑還在,跳躍的燭火,撲朔迷離的燈光下,他與她就像是來自地獄的曼珠沙華與曼陀羅華,那種孤獨淒美卻絕配的感覺,令他的呼吸猛的一窒。
他的手在不停的攥緊成拳,指甲深深地掐在肉裏,滴出幾絲妖冶血腥。
那人還在笑著,暗夜之眸美得無與倫比,他的笑聲傳遍了整個神殿,雪懷仍是不語,他聽出了他的無奈,他的癡狂,他的得意,愚蠢的他竟是到現在才發現,這雲千夜對香香的愛絲毫不比自己對她的少。
他的眉頭微皺,那抹慍色更加深了些許,卻在霎時間化為烏有。是了,他在宣告,在宣告香香是他的,我現在這副方寸大亂的樣子不正合他心意?想到這裏,他深吸一口氣,然後再呼出,接著,靜靜地看著他還有什麼花樣。
雲千夜見他臉上那變化萬千的神情,不由得再笑出了聲,他笑著伸出手,朝著梳妝台那邊憑空一抓,一麵有著鳳凰雕刻的銀鏡便被一種看不見的吸力吸了過來,被雲千夜牢牢地握在手裏。
“自己瞧瞧吧。”他將銀鏡扔給了雪懷。
雪懷接過銀鏡,卻在看到鏡麵的那一刹那,整個人都呆住了,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就連手中的銀鏡也順勢跌落在地。
雲千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接住了那麵鏡子,無意中瞥見那鏡上的血跡斑斑,再看了看那還在滴血的手,嗬嗬一笑,不知從哪兒拿了一塊有著茯苓的手絹,漫無經心的擦著。
“現在,可還知道答案了?”聽他的語氣,分明是滿滿的戲虐。
而雪懷卻是難得的有了一些激動的表情,他剛剛看到了什麼?那張臉依舊是落入輪回池水之後的臉,隻是,那雙眼,那雙眼竟是有一隻有著一半的紅色,他陡然明白了所有的真相,原來是這樣,想來自己剛剛定是雙眼皆是赤紅,從而讓香香想到了自己,所以,就算高貴如她也是可以為自己失態的嗎?想到這裏,他的心中有了一絲甜蜜。
雲千夜雖是在擦鏡子,但視線卻從未離開過雪懷,自是清楚地看到了他臉上的甜蜜,皺了皺眉,那神情刺痛了他的眼,可他卻依舊擦著鏡子,隻是,鏡麵布滿了裂痕。
雪懷並非無用之輩,還未好好享受這幸福的甜蜜就已是從夢中驚醒,他詫異地瞪大了雙眼,看著雲千夜,冷聲道:“怎麼會是這樣?”
雲千夜的笑忽的變成了嘲弄,將手一鬆,那被他那在手中的銀鏡化為繽紛銀雨,叮叮當當的帶著殘破的冷光落地,鏡中光亮的冷冽,更是襯得那站在鏡片之中的人妖冶莫測。
“你覺得,如果按照這樣的情形發展下去,香香還能活得下來嗎?”他的聲音剛硬如劍,刺破了蒼穹,明顯憤怒的語氣在幽靜的神殿中回蕩,然後,逐漸變小。
雪懷盯著他,現如今的雲千夜發絲微亂,那雙恐怖幽深到仿佛一個失足便會跌進無盡深淵的瞳瞪得大的有些驚人,他豔麗的唇角露出了森森獠牙,那喉嚨發出的類似獸吼得低喘表示他的怒意,仿佛下一刻,他便會如一隻虎一樣撲向你的脖頸,讓你瞬間喪命。
“那……我是該謝謝你嘍?”他並沒有害怕,甚至比平時還輕鬆平靜,那話中略帶的調侃,仿佛這三千世界的浮浮華華,生死離恨苦,在他眼中隻是過往雲煙罷了。
雲千夜勃然大怒,憑什麼?憑什麼你什麼事都可以忍?都可以不溫不火的做到完美,還可以,擁有他傾盡一生渴望得到的女人?越想到這裏他的怒火變越大,磨牙的聲音自他的嘴中發出。
他的臉色狠狠一凝,一抹嚴肅顯露出來,那雙眼為紫藍之色,帶著無窮無盡的殺意,鋪天蓋地狂風暴雨般席卷而來,但,忽然間,那危險恐怖的決絕卻又突然消散,他繼續笑著,笑得純真非常,像個孩童,明澈如一塊水晶,隻是,正因為那顆水晶太過於璀璨奪目,就連他都無法看清那被層層光耀所掩蓋的真實麵目。
“你的確該謝我。”他笑得越發開心了,連聲音都沾染了些許蒼涼的快意。
雪懷自是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但沒有當麵戳穿,反而頗有興趣的將計就計道:“哦?那你說我該怎麼謝你呢?”
見雲千夜沒有回答,寂靜如水的他終是犯了絲絲漣漪,他不耐煩的抬起頭,隻見那雙藍眸還是滿載笑意,那抹笑分外妖冶明亮,仿佛墜入無盡黑夜的螢火,隻因,那層層水幕正在凝結,然後落下。
凝結,落下,落下,凝結,一次又一次,千千萬萬次,重複又重複,枯燥無味至極,明明哭的那樣苦,可他卻還在笑著,笑得癡狂癲瘋,笑得痛苦淒涼,可卻,偏偏那樣純真,宛如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明明內在已經腐敗,可他卻是將那最後一絲生機孤注一擲的保持了外在的繁華……
“如果我說我要香香,那你可還給我?”那聲音帶著些許哭音,滿是漫不經心的語氣讓他幾乎快要認為他是在調侃,可是直覺告訴他,這並非調侃,盡管他很想如此認為。
見雪懷怔在了原地,雲千夜又是一陣狂笑,笑得前仰後翻,笑中盡是嘲弄諷刺。笑過了,他拚命穩住身體,卻是再也沒有說什麼,隻是彎腰,緩緩撿起一片地上的鏡片。微暖的色調,寒冷的燭火下,那鏡片的光很冷,溫度很冷,可終是抵不過那隻握著鏡片的手,那滴落在鏡片上的淚水,那薄涼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