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手在鄭長生傷腿上左按右捏,前晃後搖,弄得鄭長生直叫喚,他嗬斥道:忍著點,你這骨頭斷了,我幫你接骨呢。
鄭長生隻好緊閉牙關,疼得豆大的汗珠向下滴。好不容易郎中按完了,鄭長生像從鬼門關裏走了一趟,郎中用破布將兩塊土板一綁,說:現在好多了吧。
腿自然是沒有接好,但給郎中胡亂按捏後,疼得有些麻木了,所以鄭長生覺得疼得好些了。便對郎中說:謝謝郎中,現在疼好些了。
郎中得意地對吳媽說:你看,我祖傳醫術,治這點小病算得了什麼。別人那裏是傷筋動骨一百天,在我這裏,不出兩個月,斷腿就要好了。
吳媽千恩萬謝,帶著郎中開的些活血化瘀的藥方,便又把鄭長生帶回家來。
鄭長生傷腿走路不方便,吳媽便又給他找了根竹棍拄著。吳媽本打算讓鄭長生在家裏多呆幾天,讓腿好些再回老家。可鄭長生一是想快點回家去看看,免得消息傳回去了,父母擔驚受怕。二是自己帶罪之身,怕連累了吳媽。便對吳媽謝了又謝,告辭吳媽出門。
臨行時,吳媽又給他拿了幾個窩頭,知道他身無分文,腿傷未愈,路途又遠,便折回屋內,從枕頭下又拿出幾文錢,說:你也知道我是窮困人家,實在沒錢,這幾文錢給你抓些藥吃吧。
聽了吳媽的話,鄭長生不禁眼淚流了下來,哽咽地說:“我現在這個樣子,別人避之不及,叔叔嬸嬸都不認我,趕我出門。吳媽不怕連累,不僅給我吃喝,還幫我治腿,又給我錢財,這樣的大恩大德,隻有來世再報了。”
接過吳媽送的窩頭和文錢,問了出城的路,鄭長生朝吳媽拜了幾拜,便拖著腿一拐一拐地朝外走去。
來時躊躇滿誌,滿城羨慕輕衣快馬少年郎;回時肝腸寸斷,衣襟襤褸殘身斷腿傷心人。可憐的鄭長生何曾想到自己如此的狼狽。他不知道一切因何而起,也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辦。他隻想著快點回家,早日回到宜都,回到宋山,那裏有他的父母,那裏有他的駱玉秀,那裏有他的鄉鄰,那裏才是他的家。
家!是多麼溫暖的詞。家——給人以希望,給人以無窮的動力,讓人看到來時的路和最後的歸途。
鄭長生此刻的一切念頭就是回家,離開京城。
他現在除了吳媽給的幾個窩頭和買藥的幾文錢外,什麼都沒有。要回到千裏之外的故鄉,何等艱難。他屏著一口氣,拚著一股勁,拖著傷腿,朝著回家的方向,一拐一拐地走去。
他知道自己一定要回去,就算討米要飯也要回去,就算爬也爬回去。因為那裏才是他的歸宿。
錢他沒有用來買藥,他要留著在最關鍵的時候用。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最關鍵,但他知道他一定要堅持,堅持走,堅持走回家。
抱著這種信念,鄭長生頭也不回地朝著宜都的方向走去。
鄭長生心想,來時父親陪著來,該坐車時坐車,該坐船時坐船,尚走了一月有餘。回去自己沒錢雇車雇船,隻能靠腳一步一步踏實地丈量,不知道該走多少年月。並且腿傷似乎疼得更嚴重了。但鄭長生沒有時間理會,他隻知道走,他知道隻有走下去才有希望,隻有走下去才是他的歸宿。
也不知走了多久,鄭長生餓了便在村子裏、集市上討口飯吃,在樹上打果子吃,渴了就在河裏、井裏舀碗水喝,困了就在廟裏、街邊,甚至墳地宿一夜。
他遇到過山賊歹徒,但他身上不象有半文錢的樣子,倒也安全。他遇到過豺狼、野狗,追著他趕,似乎他命大,隨身拄的棍子幫了他不少忙。好在天下太平,風調雨順,人們安居樂業,象他這樣討飯的不太多,他的傷腿也容易引起別人的同情,雖然有時候饑一頓,飽一頓,但還總算熬過來了。有時人們見他可憐,知道他是回家鄉的,如果趕車順路的,還捎帶他一程。
就這樣,鄭長生風雨兼程,在路上走了五個多月了,總算到了宜都府。